乘著清晨裡一路的陽光和清爽的海風，少年少女們來到了白潭中學。
輕輕捏動手刹，刹車片與輪胎、輪胎與地麵之間摩擦發出輕微而有節奏的聲音。
小鎮的早晨一如既往的熱鬨，兩台在校門口擺攤賣早餐的三輪車，攤主揭開蒸屜，帶著濃濃包子香的白汽飄起，手裡捏著五毛一塊零錢的學生們圍繞在兩旁。
“你們都吃過早飯了吧？”方為問。
“嗯，吃過了。”
“那進去咯。”
“知意，下車吧。”
“好。”
四人從車上下來，手推著自行車走進校門裡。
要說其中體會最明顯的，那肯定是柳知意了，與今天的悠閒不同，昨天的這個時候，她的狼狽還曆曆在目呢……
而今天的她，跟著方為三人一起出發、一起抵達學校、一起走進校園、一起去圍牆那邊停放自行車；
方為三人沒有因為她不用停放自行車就讓她先上教室去，她也沒有因為自己不用停放自行車而先行離開；
她就跟在他們身邊，等他們放好車、鎖好車，然後四人一起上樓。
“知意，你看我的帽子帥不帥？”
一邊走著，徐采苓一邊炫耀她的那頂白色的鴨舌帽，平時上學或者去玩兒的時候，她就會帶這頂鴨舌帽，而去漁場曬鹹魚的時候，她就會帶家裡的大草帽。
“帥。”
柳知意的回答還是那麼簡潔明了，她看著身旁這位比自己高一點、膚色更深、元氣滿滿的同齡女孩，不得不說這頂帽子太適合她了，要不是她腦後還紮著短短的俏馬尾，看著就像是個假小子似的，無論什麼時候與采苓接觸，都相當沒有距離感，她似乎天生就有令人產生親近的魅力。
“嘿嘿，我姐姐送我的，給你戴一下試試！”
徐采苓捏著帽簷把帽子摘下來，然後抬手戴到了柳知意的腦袋上。
柳知意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鬨得微微臉紅，帽簷下那雙清冷的大眼睛偷偷挑起看了她一眼。
“好好看！知意！你戴著鴨舌帽也好帥！！”
“啊？”
柳知意看不到自己的模樣，但方為采苓阿勝可看清楚了。
你彆說，她這天生清冷又帶著點破碎感的氣質，戴上這頂鴨舌帽之後，像是被其中的青春元氣給中和了似的，長長的馬尾在她腦後搖擺著，帽簷在陽光下給她白皙的俏臉塗上一塊陰影，看起來又酷又颯的，相當有範兒。
“看起來像殺手！”徐采苓形容道。
“像女裝的琴酒！”阿勝描述道。
“確實。”方為點頭認同。
“……”
還殺手呢，家裡的一隻蟑螂都能要我命啦！！
我真的看起來有那麼凶嘛……
不過柳知意並沒有反駁，貌似還挺喜歡這樣輕鬆的調侃，她不知道說什麼，便憨憨地笑了起來。
“好陰森的笑容！！”
“看起來要殺人了……”
“……？？”
我沒在配合你們玩兒啊？！
擁有了朋友、並似乎成為了某個小群體中不可或缺的一員，這樣的感覺對向來獨來獨往的柳知意來說十分新奇，卻並不排斥、而且很喜歡。
並不是簡單的‘路搭子’呢，而是像真正的朋友一樣相處著……
……
一直到走進了教室，菠蘿島四人小分隊才短暫解散，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
方為走在前麵，柳知意跟在他後麵。
來到兩人共同的座位旁時，方為在過道邊站著等一會兒，柳知意則從他身邊躋身進去，拉開靠牆角落裡的椅子坐了下來，接著方為才拉開自己的椅子坐下，把她關在了角落裡麵。
“呼——”
柳知意應該是沒有發出聲音的，但在方為的腦補裡，她肯定是發出了‘呼——’這種頓時輕鬆的聲音。
在自己角落的位置坐下之後，柳知意繃緊的神經都放鬆了下來，挺直的腰板也微微伏了下去，她沒著急把書包放進抽屜裡，隻是這樣抱在懷中，像是外出旅行了很久很久終於回到家似的，俏臉滿是放鬆和愜意，需得先懶洋洋地緩一緩，才能開始下一件的事。
像是旅行青蛙似的，在外頭走走逛逛、看風景、交朋友、解鎖新地圖，已然消耗掉了她所有的能量，現在她急需一點獨處的時間充充電才行了。
方為偷偷往桌子底下瞄了一眼，第一次見到少女如此放鬆，一雙修長的腿兒在桌下自然地平伸著，可愛的小白鞋輕輕搖晃……
大概是休息的時間差不多了，事實上也沒幾秒鐘，她就把平伸的腿兒重新端莊地收回到了椅子前，同時打開書包，拿出自己的水壺、文具、紙筆和課本來，翻開書頁，繼續她昨晚沒看完的閱讀了。
期間，方為都沒有打擾她。
畢竟每隻可愛女孩子的習性都不同，他可不要當討厭鬼。
……
早上的上課時間是七點半，一直到八點鐘，是早讀時間。
樓下的鐘聲響起了。
除了比剛剛稍微安靜一點點，班上的氛圍沒變，畢竟還沒正式講課、老師也沒布置任務，早讀這會兒大家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偏僻海島鄉下的教育，很大程度是依靠學生自己的自學能力的，隻是這樣的能力，對十二三歲的小海島學生們來說，並不常有。
班上大部分同學都在說話，但依舊有小部分同學在自己安靜看書，比如方為、比如柳知意、比如王雨珊、比如徐采苓……誰敢說漫畫書就不是書啦？！
當然了，文素素是不會放任這種情況不管的，隨著她拿著語文課本走進教室，開始在黑板上寫著語文書上的必背課文目錄時，眾人的悠閒早讀時間便結束了。
“怎麼啦？讀書聲音呢？怎麼都在講悄悄話呀？”
文素素一邊寫著，一邊跟眾人說：“早讀課的時間大家可以自由安排，背語文可以、背英語可以、政治曆史都可以，但不能趁機講話，大家先把語文課本拿出來，我在黑板上麵寫的這些篇目，都是要背誦考試的哈！大家拿筆記一下！”
方為抬頭看向黑板的方向。
文素素今天穿的依舊是一條長裙，她真的很喜歡穿裙子，而且她的氣質也相當適合穿裙子，她今天沒有紮馬尾，而是用一個鯊魚夾巧妙地把柔順的秀發盤起夾在腦後，露出來她修長纖細的脖頸，耳畔有發絲輕輕垂落，修飾著她柔和的側臉線條，既不遮擋她的視線，又給她增添了幾分隨性的美。
她這會兒正背對著大家在黑板上寫著字，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的身上，光影交錯間，她仿佛成了畫中人。
事實上，文素素的五官相貌並不是有多麼漂亮，但不可否認的是，她身上的這份氣質，絕對是島上獨一無二的。
她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班上也變得安靜下來，隻有她粉筆寫字時觸碰黑板的噠噠聲響，班上同學都抬頭看著講台的方向，也不知道是在看她書寫的那些字跡漂亮的板書，還是在看這位‘看似離自己很近，實際像夢想般遙不可及’的老師。
好一會兒，寫完板書的文素素才轉過身來看向台下安靜的眾人。
“怎麼啦？都嚇傻啦？”
“文老師，你好好看！”
有膽子大的女同學小聲嚷了一句，接著班上的氛圍一下熱鬨起來了。
文素素好氣又好笑，麵對台下眾人嚴重偏題的讚美和誇獎，她倒是落落大方地也不害羞、也不忸怩，隻是朗聲道：
“你們以後都是大帥哥、大美女，現在的任務是好好讀書，腹有詩書氣自華，我隻是普普通通的老師，等以後你們有機會走出去，去大城市、去看世界，那裡有更多比老師還優秀的人等著你們。”
“可我們覺得文老師就已經是最優秀了啊！”
“哈哈！剛剛哪位同學在說話，希望老師下次抽查到你背誦課文的時候，你可不要說我壞話！”
班上的氛圍變得輕鬆起來，學生們鐘愛年輕老師無非就是這個理由，沒有太大的代溝、也不會總是死板著一張老臉批評人。
當然了，該嚴肅的時候還是要嚴肅，文素素認真叮囑道：
“以後的早讀課不能再講話了，否則我會生氣的，上麵寫的這些需要背誦的課文都記一下，我會檢查的哈！一定一定要背熟練！知道沒？”
“知道了！”
聲音很是響亮，台下眾人拿出語文課本來，把要背的這些篇目做標記，隨著第一位同學開始大聲朗讀背誦，很快整個班便都是讀書聲音了。
要背的課文不少，方為也做了記錄，包括《春》《觀滄海》《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次北固山下》《天淨沙·秋思》《詠雪》《陳太丘與友期行》《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等等。
年少時覺得這些要背的課文好長好長、怎麼背都背不下來，如今再看，才覺得它們其實都很短，已然是濃縮的精華。
翻開熟悉的課本，看見它們的時候，莫名有種相彆多年的老友在此重逢的感覺。
暑假那會兒他也找采薇姐借書，提前鞏固過了。
方為淺淺地翻閱一遍，然後合上書，伴隨著周圍的朗讀聲，開始背誦——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
身旁響起的讀書聲引起了柳知意的注意，她好奇地轉頭看了看方為。
少年的變聲期還沒結束，聲音略顯沙啞，但朗讀的時候，感情相當豐富……等等！他不是在朗讀！
柳知意忽地驚訝，清冷的眼眸都瞪大了一些，她分明見到方為手裡的課本是合上的，而他正目視虛空，正在背誦！
他居然……是個這麼強勁的學習對手嗎？！
他才粗略地翻看了兩下……就能脫口背誦了？！
這還是第一次，柳知意在自己擅長的事情上受到了打擊、感受到了壓力！
果然爸爸說的沒錯，永遠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哪怕是這樣的小海島裡，也有臥虎藏龍之輩啊……
柳知意深呼吸一口氣，收斂了發散開來的心神。
她也捧起了手裡的語文書，特地翻到了《觀滄海》這一篇，也輕聲地朗讀背誦起來了。
要不是自己留意了一下，方為都沒聽清她的聲音呢，柳知意背書的聲音小的跟螞蟻搬家發出的聲響似的，需得拿擴聽器才能聽得見，一不小心就會淹沒在周圍的朗讀聲裡。
少女的表情嚴肅而專注，眼睛緊盯著書頁，仿佛要將每一個字都深深烙印在腦海裡，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著，時而輕輕念叨，時而緊閉思考。
幾縷發絲輕拂在額前，偶爾會調皮地遮住她的眼睛，但她隻是輕輕地用手捋過，便又全神貫注於眼前的書本。
大莫約兩三分鐘之後，她把視線從書本上的文章移開，輕聲背誦——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
一旁的方為震驚地看向了她。
“……”
“……”
“怎、怎麼了？”
“沒什麼，你背完了？”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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