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柳知意練習了一會兒自行車,方為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六點十分了。
起得早可以多做很多的事情,但時間終究有限,晚點還要去上課呢。
沒有丁點運動天賦的少女想要學會自行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今早的練習效果而言,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我先回去了,時間差不多了。”
“嗯,很抱歉耽誤了你那麼多時間……”
坐在自行車上的柳知意頗感歉意地對他說道。
方為已經習慣她說話的方式,也就不跟她客氣什麼了。
事實上就學自行車這件事而言,柳知意是顯得笨拙了一些,但相當的努力和用心,看著她比剛開始時進步了不少,方為也有著一份成就感。
“等六點五十的時候,我們會出發去學校,到時候一起過來接你,到你家這兒的話,大概三五分鐘這樣吧,你就不要去坐公交了,反正是順路,跟我們一塊兒去就行。”
方為很自然地說著這些話,就像是再正常不過的朋友間聊天一樣,可落在柳知意的耳中,卻讓她心裡產生了好多好多的不知如何描述的情緒。
柳知意點了點頭,千言萬語到了嘴邊,隻化作了一聲輕輕的:“嗯……”
“你待會兒還要練習嗎?”
“練習。”
“好,加油!等你學會騎車了,就可以一起跟我們騎車去了。”
“好。”
連續的挫敗感,在這句話麵前煙消雲散,少女的眼裡似乎有光,憧憬起來了。
“走了,待會兒見。”
“方為,謝謝你教我。”
方為沒回頭,隻是隨意擺了擺手,沿著東華村的方向跑了過去。
在他走後,柳知意繼續笨拙地開始練習自行車。
……
方為一路跑回到家中,老媽早就出門去做工了,鍋裡給他留了早飯。
麻溜地吃完早飯收拾一下,洗澡的同時刷個牙換身衣服,今早的衣服就來不及洗了,拿個桶泡著,晚上再一塊兒洗就行。
家裡的雞老媽已經喂過了,他又提著桶水,到院子後的菜地裡給菜種們澆了澆水。
種下已經三天了,今天來看的時候,菜種們都已經長出了綠芽,在濕潤的土地上冒出毛茸茸的一片綠色,像是把生命力具現化了一樣,綠芽兒們可愛又脆弱,方為澆水的動作都輕了許多。
看起來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方為沒有拖延症,動作利索的做完這些,加起來也不過花了二十分鐘而已。
手腕上的表滴答滴答地走動著,讓他的時間觀念變得足夠清晰。
等他提著空桶回到院子裡的時候,隔壁家的少女正在刷牙洗臉。
“啊——咕嚕咕嚕——噗!”
“葫蘆娃呀你?”
“噗!噗!噗!”
徐采苓沒理他,隻是噗噗地朝他的方向噴水,表示自己對這個稱號的不滿。
“你是不是又睡懶覺了?”
“沒有!我已經換好衣服、吃過早餐,收拾好東西,刷完牙就可以出發了,我隻是把刷牙洗臉放最後而已,菠蘿島上沒有比我起得更早的女孩子了!”
“好意思說呢,人家柳知意一大早就起來練習自行車了。”
“誒?你怎麼知道。”
“我去跑步了啊,我還教她練車了呢。”
徐采苓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你這騎車水平也能教人啊?”
“比你教的好得多了。”
“知意學的怎麼樣?”
“能騎。”
“那待會兒我們一起找她騎車去上學啊!”
“……倒也沒那麼能騎。”
聽著方為的形容,天賦異稟的徐采苓越聽越迷糊,對她而言,騎車無非就是會騎和不會騎兩種狀態,至於這種能騎但又沒那麼能騎的中間態是什麼鬼……
“果然還是你的教學水平有問題吧?”琢磨一會兒,徐采苓得出了結論。
“要遲到了。”方為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
他再抬起頭的時候,隔壁院子裡的少女不見了蹤影;
等她再次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已經頭戴鴨舌帽、背著書包、騎著車、穿戴整齊地等在他家院子門口了。
不管徐采苓在到點之前再怎麼磨蹭,但絕對守時定律依然有效——
“走啊!”
“來了來了。”
……
六點五十分,在清晨陽光最溫柔的時候,方為和徐采苓一同騎著自行車離開了家。
沿著狹窄的村道小路悠哉悠哉地前行,臨近村口附近的一戶人家門前放慢一點速度,早已在門口等待的阿勝便站起身來蹬著腳踏,也騎著車加入到隊伍當中。
“李太爺!”
“上學啊?”
“對啊!”
三人禮貌地跟荔枝樹下的老頭打招呼,李太爺笑嗬嗬地看著,跟他們擺擺手,目送著他們經過這片樹蔭,又騎行到燦爛的陽光下,他眯了眯眼睛,年少和青春和陽光,炫目到讓他有些看不清……
他今年已經九十八歲高齡了,就島上而言,已經是年紀最大的一位了。
或許是上了年紀,他很喜歡跟這些小娃娃們說話,聽他們講他們的趣事,或者跟他們講他自己的事,隻可惜耳朵不靈了,時常聽不清他們的話,腿腳也不行了,跟不上他們的步伐。
朽如枯木的老爺子閉上眼睛,輕輕搖著手裡的蒲扇,頭頂荔枝樹上的蟬聲吱呀……
鄉道狹窄,土路崎嶇不平,但騎行的少年少女們並不在意這些。
沒車的時候,他們就並排騎行;
遠遠聽到有摩托發動機響,就默契地排成一列,避讓到路邊;
偶爾路邊雜草叢中的蒼耳,會趁這個機會,把毛刺刺的種子黏到少年少女們的褲腿上,請他們幫忙帶到更遠的地方。
不多時,三輛自行車便來到了沙陽村,穩穩當當地停在了一座小院門前。
“叮鈴——叮鈴——”
徐采苓打了打單車鈴鐺,在院子門外拉長聲音呼喊:
“柳——知——意——”
早早就收拾好東西在客廳等待著的柳知意,聞聲一怔,趕緊抓起書包背到肩上。
“阿公,我去上學了,坐同學的車去。”
“好好,路上注意安全。”
“嗯嗯。”
柳知意點了點頭,從屋裡小跑了出來。
各自坐在自己單車上的方為、采苓、阿勝都在看著她笑,柳知意便也像是被感染了似的,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可實在是有些拘謹和不善言辭,明明大家昨天才見了麵,今天再見麵時,她除了笑之外就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才好了。
“知意,東西都帶齊了嗎。”
“嗯,都帶好了。”
“上車!”
柳知意小跑著走過來,一隻小手卻在兜裡努力地掏著什麼東西。
很快,她抓出來一把的糖,俏臉微紅,也沒多說話,隻是挨個把糖分給三個小夥伴們。
“請你們吃糖……”
“謝謝!!”
三人也不跟她客氣,喜滋滋地接過她遞過來的糖。
見大家接受了她的小心意,柳知意也鬆了口氣,有點小緊張的心情終於是放鬆下來了。
她真的做不到毫無心理負擔的享受著采苓三人的照顧,說拒絕,太矯情;說謝謝,太生分;隻能像這樣表示一點自己小小的心意了。
“泡泡糖!我喜歡!知意你會吹泡泡嗎?”
“我吹不好……”
“嘿嘿,等會兒看我給你表演一下,我能吹得像氣球那麼大。”
少年少女們正準備出發,見屋裡的柳叔公笑嗬嗬地迎了出來,便在原地稍等了一下。
“柳叔公。”
三人都禮貌地喊了聲。
“你是采苓對吧,誌遠家的二閨女。”
“對的!柳叔公,我爸說我名字還是你取的!”
“是啊,都長這麼大了,是漂亮姑娘了。”
“嘿嘿……”
徐采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接著老爺子又看向方為,畢竟是隔壁村的,這些小輩他並不全認識。
“叔公,我叫方為。”方為主動介紹。
“噢……你爸是阿鋒還是阿民啊?”
“叔公,我爸是阿鋒,阿民是我大伯,這是我堂弟阿勝。”
“是了是了,你們哥倆都長得像你們阿爸,我一下還沒分出來。”
“聽我爸他們說,以前柳叔公你還是他們的老師。”
“嗬嗬,是啊,我都退休好多年了……”
自家爺爺在跟自己同學閒聊,柳知意沒插話,隻是安安靜靜地聽著,但心裡卻相當驚訝——自己隻不過昨天才認識采苓他們,而阿公居然好早好早之前就與他們有淵源了?
她第一次對小島的鄉土人情文化有了如此具象的認知。
“阿為、采苓、阿勝,很謝謝你們特地來帶知意去上學,麻煩你們了,你們都吃早飯了嗎,叔公家裡還有包子,我去給你們拿……”
“叔公不用!我們都吃過了!”
三人連忙喊住他,又道:“我們和知意是同學,又是順路的,一起去正好有個伴兒!”
“你們都是好孩子……”
“叔公,我們先走了。”
柳知意坐上了徐采苓的單車,一同跟麵前的這位長輩打了聲招呼,便各自踩著單車騎行到了路上。
“知意,你阿公好客氣。”徐采苓感慨地說著,一邊嚼著嘴裡甜甜的泡泡糖。
“嗯,他就這樣。”柳知意點了點頭,大概這就是她家裡一直以來的教育吧。
“看我給你吹個泡泡!”
嘴裡的泡泡糖嚼得差不多了,徐采苓靈巧的舌頭卷動著,嘴唇微動,輕輕一鼓氣,一個粉色的泡泡就從她嘴裡吹了出來,然後越吹越大……
眼看就要破記錄了,她興奮地嗯嗯哼哼著讓大家都來看她表演。
結果一陣風吹來,泡泡破了,黏糊糊的泡泡糖全糊到了她的臉上……
“哈哈哈哈哈……!徐采苓你是豬嗎?!”
“啊啊啊!黏到我頭發上了!弄不掉了怎麼辦!”
坐在車後座的柳知意也咯咯笑了起來,迎麵清爽的風,吹得她發絲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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