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時的時間,是距離蘭楓進入白塔精神康複中心的一個月後。
他已經能夠深切體會到病源點在腦內惡化的副作用了——頭疼,眩暈,記憶喪失,情感崩潰,經常會進入間歇性癲狂狀態,伴隨著抑鬱,厭世。
但還好,還有誇克能陪著自己說說話——自己了解過烏鴉的壽命了,如果幸運的話……它能夠陪伴自己度過這最後的不到半年時間。
嗬嗬……
如果幸運的話。
唉……蘭楓。
今天你要麵對複仇了。
……
……
嗡——
蘭博基尼uus在馳騁,引擎澎湃的動力在轟鳴,蘭楓現在每天能保持清醒的時間不多了,但早晨永遠是病魔也要為蘭楓讓步的時間。
“……”
蘭楓沉默著駕駛,副駕駛上則一如既往地坐著誇克,隻不過這一次沒有在繞城高速上跑,而是去了另一片郊野。
“誇克誇克。”
誇克的聲音變得比以往更虛弱了些,它現在飛行的區域僅局限在蘭楓房間後麵不到二十平米的庭院裡,最長時間也不會超過五分鐘了。
“我明白,誇克……但這是我餘生為數不多的活動了。”
蘭楓輕輕歎道,繼續駕駛著。
……
目的地離這邊不遠,其實很快也就到了——是一座小小的墓園。
葉鑒山本來可以像是孫沐陽一樣,葬在烈士陵園裡,但是在家屬和葉鑒山之前的願望下,埋葬了諫苑孤兒院後山的鬆林裡。
“我來看你了,鑒山。”
呼簌簌……
寒風吹著鬆葉,揚起昨日的積雪,蘭楓這一次穿著的並不是漆黑的風衣了,而是白色的,白塔精神康複中心的病號服。
“我大抵是個虛偽的人罷。”
蘭楓輕輕席地而坐,在葉鑒山的墓碑旁,放下了一束雪白的曼陀羅華,自顧自說道:
“平常人不是應該流淚嗎,甚至大聲哭嚎嗎,明明你是對我這麼重要的人。”
“唉,可惜,我這人哭不出來,淚腺好像天生就被拔了,根據救我的醫生和警司說,我在父母死後,那地獄般的纜車裡,都沒有哭泣。”
“但我很想你啊,鑒山,很想很想。”
“我還剩不到半年就去陪你了,剩下的這點時間,我就拿來陪陪誇克吧,然後做些能讓我提起勁的事情,畢竟要是你還在我身邊……”
“肯定會說‘老師,還請堅強的活下去’之類的話吧。”
而自己的誇克則落在地上,將花束裡曼陀羅華銜起,一根根栽在了葉鑒山的墓碑旁——它能做的也隻有這樣。
像是被花叢拱衛一樣,葉鑒山之前喜歡白色的花。
白色的花啊。
蘭楓養的白玫瑰,早就枯死了。
“‘堅強的活下去’……嗎。”
前天,蘭楓探訪了父母的墓碑,昨天,則是齊心遠和孫沐陽的墓碑,今天是葉鑒山的墓碑,死亡是那麼地觸手可及,自己也曾造就無數死亡。
“謝謝你的鼓勵,我會堅持好好活完我人生中最後不到半年。”
蘭楓將隨身攜帶的烈酒拿出,誇克馬上撲棱撲棱地小跑過來,自己在手指上沾了幾滴,喂了給了誇克——後者很快就在旁邊跳起舞來。
“你之前在路上說果汁汽水喝多了,想在婚禮上試試烈酒。”
“我買了燒刀子。”
蘭楓將配套的杯子取出,灌上了足足滿到了杯緣的烈酒。
“這杯是我的。”
一飲而儘。
“這杯是你的,鑒山。”
傾入墳前。
“這杯是死神的。”
蘭楓將裝滿酒的玻璃杯整個握在掌心,對著天空高高舉起。
“好好收下啊,死神,蘭楓敬你一杯。”
嘣哢!!!
玻璃杯被蘭楓攥碎在手中,血液和酒水不斷地潺潺流下。
“……來生,大家安好。”
蘭楓起身,此時已經下起了玲瓏小雪,如同蝴蝶般在天地間躍動著。
“誇克誇克(再見,再見。)。”
生與死的概念在烏鴉眼裡仍是模糊的,但傳給誇克的概念是,死亡是在這個世界上永不再相逢的離彆。
“我們走吧,誇克。”
拍了拍誇克的腦袋,烏鴉便輕輕躍起飛到了蘭楓的肩膀上——雖是一如既往,但二者如今,均已是遲暮之身。
也許二者會有其中一個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嗡……
回程路上,蘭楓的右手上了止痛劑和繃帶,行駛速度放得很慢,他一直在思考著,剩下的時間應該怎麼度過——
陪誇克說話和旅行,玩玩明日方舟,閱讀書籍並再試著創作,兜風感受腎上腺素的飆升,還有看一些漫畫和番劇,以及音樂……
也許還有更多,讓我想想……
算了,等到回白塔精神康複中心之後再——
呯!!!!!!!
就在這時,蘭楓突然耳朵一痛,是一聲近在咫尺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