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圍觀者,作為當事人的巴倫西亞私掠船隊其它船隻,看到“羅蘭騎士”號的慘狀,嚇得魂飛膽戰。
好好的一艘船隻,瞬間變成了一堆篝火,從船頭到船尾,從甲板到桅杆,到處都是熊熊大火。
火焰中,數十個火人掙紮著跑出來,有的倒在甲板上的火焰中,繼續燃燒。
幸運的搶到船舷邊,紛紛跳下,在海裡沉浮。
有的火人在海麵上還在燃燒,讓人看得毛骨悚然!
有的火是滅了,卻變成一段黑炭在海麵上漂浮。
其餘的幸存者火也滅了,命也保住了,可隻剩下一口氣,半死不活地浮在海麵上,隨波逐浪。
太恐怖了!
其它私掠船手忙腳亂地調頭就跑,雲陽號、隆德號、錦鯉號、木槿花號、百裡洲號、棠湖號連忙跟上,就連遠遠遊弋在外圍的細犬號也神勇地加入到圍捕隊伍。
明國海船看著船大,但船速快、轉向靈活,他們紛紛追上私掠船,遠一點的開炮,直接上爆破彈。
近一點的用火箭彈,兩發入魂,一了百了!
遠處圍觀的船隻上,來自各國的觀察員們繼續保持著沉默。
在他們視界裡,前麵的海戰從預想的勢均力敵,變成了一邊倒。
拚死激戰變成狼群在追逐獵物。
一艘艘私掠船在他們的注視下變成一個個火炬,有的乾脆降帆投降。
一個多小時後,十一艘私掠船被擊沉燒毀五艘,俘獲三艘,跑掉了兩艘。
還有一艘看上去破破爛爛的帆船,在海麵上飄著。
桅杆橫杆上掛滿了屍體,那些都是私掠船隊的首領。在他們腳下,抱頭蹲著滿滿一甲板的被俘水手。
明國護衛艦隊處理完後,把俘獲的三艘西班牙帆船拴在船尾,揚帆離去。
過了半個小時,法爾內塞才率領一艘西班牙船靠上那艘被放逐的帆船。
等到法爾內塞帶著西班牙海軍水兵踏上甲板,蹲在甲板上瑟瑟發抖的水手們如見天日,放聲痛哭。
我的親人們啊,你們怎麼才來啊!
我們真的是受儘了委屈,那些明國人,太殘暴了!
二話不說,把我們俘虜裡穿著華麗的首領全部選了出來,然後三個人隨機選一個,全部吊在了橫杆上。
他們說,這是他們對付海盜的規矩,首領一律處死!水手三抽一一並吊死!
太野蠻了!
一點都沒有上帝的仁慈!
還有沒有王法啊!有沒有人能管一管啊!
法爾內塞沒有出聲,隻是叫水手們把橫杆上掛著像臘腸的屍體全部放下,裹上裹屍布全部海葬。
其餘的水手繼續駕駛這艘海船回加裡斯。
西班牙私掠船被其它國家抓到,多半也是要按照海盜處理,全部被絞死的。西班牙海軍抓到其它國家的私掠船,也是同樣處理。
私掠船拿著本國的私掠證,屬於合法操作,但對於其它國家來說,就是海盜。
明國海軍護衛艦隊這樣處理,大家都能接受。
大海的環境非常惡劣,敢投身大海做水手和海盜的,各個都是膽大妄為之徒,不靠嚴酷刑罰,根本彈壓不住這些家夥。
不僅如此,各國海軍的軍規法律,也都是無比殘酷。鹽水鞭子抽人是家常便飯。稍微違反軍規,就能吃上一頓。
除了胡安和法爾內塞繼續心情沉重,其餘船長、軍官和水手們,包括西班牙艦隊的眾人,更關心他們的賭注。
剛才押錯的,憤然地咒罵著,罵巴倫西亞私掠船隊不爭氣,罵明國海軍艦隊不講武德!
押對的,滿嘴吹噓自己如何的有卓識遠見,吹捧明國海軍艦隊實力強勁。笑眯眯地去莊家那裡兌獎,然後盤算著到下一個港口,要好好揮霍一把!
第二天臨近中午,明國海軍護衛艦隊的雲陽號和隆德號,在亨利王子號和雷貝洛號的引導下,緩緩駛進裡斯本港,穩穩地停在碼頭上。
沈萬象和王用汲提起前襟,沿著跳板上到碼頭上,等了一會,等到了趙士禎帶著兩位副手從“隆德”號下來。
趙士禎現在是通政司對外聯絡局員外郎,兼欽天監主事。他帶著一個有六位成員的欽天監科考隊在隆德號上。
成員包括天文學家、地理學家、氣候學家、航海學家、語言學家和畫家,奉命對沿途地區進行詳細的地理測繪和記錄,包括當地地形、氣候、水文、人文等各種調查和記錄。
同時也對當地的文化和文明進行調查,收集相關文字和書籍。
由於事關科研機密,根據保密條例,趙士禎一行人不僅與馬塞洛、萊昂等葡萄牙人少有來往,就連與沈萬象和王用汲也是各行其是。
隻是在靠岸後抽時間碰頭開個會,商議後續的安排。
現在到達了本次出使目的地之一裡斯本,趙士禎也要進城去看看,對當地的人文做調查,同時要收集代表葡萄牙文化的書籍、繪畫和其它文化藝術品。
馬塞洛出麵去跟港口官員交涉,沈萬象、王用汲、趙士禎三人站在一起輕聲聊著天。
他們的隨從和副手三三兩兩分站周圍,各自說著話。
碼頭上聞訊趕來數百位葡萄牙百姓,他們站在遠處圍觀,對著幾人指指點點,大聲議論著。
“這些人穿的是絲綢嗎?”
“絲綢就是人家那裡出產的,穿絲綢很正常了。”
“你看他們的腰帶,有金絲銀絲!上帝啊,還有寶石,綠色的,是祖母綠嗎?”
葡萄牙人跟歐羅巴人一樣,對玉沒有什麼概念,以為跟祖母綠寶石是一類的貴重物品。
“看上去真有錢,比那些威尼斯吸血鬼和該死的阿拉伯人還要有錢。”
“該死的,為什麼財寶都被異教徒們拿走了?一定要搶光這些異教徒,這是上帝的旨意。”
“嗬嗬,你看人家的船有多大,炮口有多密,你們敢去搶就去搶,我反正不想找死。”
葡萄牙人圍觀議論著明國使節團的人,沈萬象等人也在觀察著碼頭上的葡萄牙人。
這些人穿著棉麻織物衣服,破舊的多,嶄新的少。
他們有的理著短發,有的留著長發,但是無一例外都頭發蓬鬆散亂,像雞窩一樣。再講究的人也隻是用一根繩子稍微綁了一下,不讓頭發亂飛。
他們有的麵黃肌瘦,有的皮膚黝黑,說話和大笑時,露出焦黑、雜亂的牙齒。
中間有不少婦人,穿著粗布圍裙,頭發包著一塊布,跟男人一樣做著重活。推車、挑桶,還有的挽著個籃子,在人群裡兜賣黑乎乎的麵包。
有的婦人的籃子裡還能看到明國產的香煙。盧溝橋和灤河牌,不過都被拆開,有人來買時,都是一根根的買。
兩三位男子聚在一起,輪流抽著買來的那根香煙。
也有男子單手指夾著一根煙,站在一旁瀟灑地抽著,身姿如此的卓絕不群。
旁邊的男子,都很羨慕地看著能抽一整根煙的男子。
他們中有的拿著煙鬥,塞著煙絲,吧嗒吧嗒地吸著。可是不管抽多少口,總是顯得很遺憾,沒有如抽香煙的男子們那樣,浮現出滿足感。
很快,一群港口的官員跟著馬塞洛過來了,為首的兩三人穿著絲綢製的衣服,對襟扣的緊身衣,繡著花花綠綠的花紋。
下半身穿著緊腿褲,腰部下麵有一圈蓬鬆的褶布條,就像傘沿遮住下體和臀部。
趙士禎眼尖,看到好幾位的鞋子底部,加著高高的木跟。使得這幾位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格外的“妖嬈”。
可是配上他們的大胡子,就顯得格外的詭異。
馬塞洛簡單地介紹了一下,為首的是裡斯本港的行政主官,一位男爵。
他旁邊那位鞋跟最高、胡子最濃密的男子,是裡斯本港的軍事指揮官,一位海軍將軍兼男爵。
其餘的是稅務官、治安官十來個人,各個不僅鞋跟高,名字還特長,沈萬象等人聽得腦子嗡嗡的,記不住也不想記。
互相介紹後,大家上了停在旁邊的十輛馬車,向裡斯本城裡駛去。
馬塞洛陪著沈萬象和王用汲坐上最豪華的馬車。
萊昂陪著趙士禎坐上第二輛馬車。
吳關海婉拒了進城的邀請,他要留在港口。
錦鯉號等其它五艘戰艦還留在港口外麵,等雲陽號和隆德號補給完後再輪換進港,需要吳關海居中指揮。
裡斯本港離本城有一段距離,行駛了十來分鐘,通過車窗,可以看到遠處的城牆越來越近,越來越高。
馬塞洛遞過去一個玻璃瓶。
沈萬象和王用汲一愣,什麼意思?
“沈先生,王先生,這是香水,撒點在身上,還有抹點在鼻子下麵。”
馬塞洛用生硬的官話說道。
沈萬象和王用汲對視一眼,遲疑地接過香水瓶,這是葡萄牙的風俗嗎?
外人進城之前還得撒點香水?
低頭一看,娘西撇!這香水瓶怎麼還是我大明出產的。
晶瑩剔透的瓶體正麵貼著一張紙,上麵是一個圖標,百花爭豔,下麵是環繞的一行小字,“百花香”
下麵一行豎著的大字,“高級花露水”。
最下麵是“五十毫升”、“專供出口”和“上海花露水廠出品”三行字。
居然還是百花香牌花露水,與風油精、清涼油一樣,是南海居民和船員們驅蚊祛穢的三寶。
後來慢慢流傳到巽洲、天竺等地區,現在都遠渡重洋,來到葡萄牙了。
可是聽馬塞洛和萊昂介紹,葡萄牙和西班牙溫暖乾燥,跟南海、天竺和巽洲濕熱天氣完全不同,也需要驅蚊嗎?
“馬爵爺,我們有。”
沈萬象謝絕了,自己掏出小瓶風油精,驅蚊這個效果更好。
手上、脖子、左右太陽穴抹完後又遞給王用汲。
馬塞洛收回花露水,訕訕一笑,拔開瓶塞,往身上各處噴灑著,又倒了不少抹在脖子、太陽穴和鼻子下麵。
接著又順手把車窗合上。
整個車廂裡香氣撲鼻,聞不到其它味道了。
馬爵爺,知道你是大貴族,有錢。
可有錢不能這樣造啊!
這花露水在大明境內賣是很便宜,可換了玻璃瓶,再標上一個出口字樣,賣出來就很貴了。
剛才我們在裡斯本港看到的情景,你們葡萄牙也不富裕,你們這些大貴族家裡也沒多少餘糧,省著點用吧。
沈萬象心裡嘀咕著,隻是礙於麵子,不好開口說出聲。
馬車噠噠作響,很快駛上一條石板路。
據萊昂說,西班牙和葡萄牙在幾百年前,有羅馬人用火山灰修建的道路,跟大明的水泥一樣。
隻是年月久了,道路敗壞完了。西班牙和葡萄牙又沒有多少火山灰,於是改成石板路。
裡斯本城街道全是石板路。
萊昂在裡斯本長大,對它的感情非常深,介紹它全是美好的詞彙。
沈萬象和王用汲聽完萊昂的介紹,覺得裡斯本應該如廣州、泉州一般的沿海港口城市,繁華喧鬨,充滿活力
突然間,一股惡臭不由分說地從門窗縫隙裡鑽進來,混合著花露水的香氣,像一杆狼牙棒,惡狠狠捅進了沈萬象和王用汲的鼻孔裡。
娘西撇!
我們的馬車是不是掉進了糞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