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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打響的第一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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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應龍看了看對麵的任博安和楊貴安,這兩位新晉的京畿舉重冠亞軍,心裡還是有些不放心。

查辦此案,必須借助鎮撫司的手。

對於這份送上門的大功勞,鎮撫使蘇峰也是樂意笑納。於是鎮撫司和順天府聯手辦案的協議達成。

按照約定,案子由鎮撫司主導查辦,順天府負責提供各種協助。

順天府是坐地戶,地頭蛇,京師地麵熟的不能再熟。可就是因為如此,誰也不知道順天府上下,誰跟那邊有關聯。

警政廳是個四麵透風的籬笆,順天府又何嘗不是。

甚至對於鎮撫司內部,蘇峰都不是十分放心。

以前錦衣衛就是個大筐,勳貴子弟、權臣子弟、外戚子弟,朝廷恩蔭都是給個錦衣衛官職,百戶、千戶、指揮使一一不等。

雖然都是領乾餉的虛銜,可編製畢竟在錦衣衛裡,論起來都是同事,裡麵的關係錯綜複雜。

皇上在隆慶年間大改軍製,此前掛在錦衣衛名下的恩蔭軍職,小旗、百戶、千戶、指揮使等不任實職的寄祿官,全部改任到左右金吾衛。

以前各衛所世襲軍職,被朝廷承認的百戶以上世襲武官,以及後來因軍功授予的世襲武官,全部掛在左右千牛衛名下。

一番大改動,更加不清楚留在錦衣衛裡的人,誰跟那邊有密切關係。

這案子上達天聽了,蘇峰不敢賭。

他左思右想,無意看到任博安和楊貴安入京進修的報告,心頭一亮。

這兩位可以勝任。

一是自己的心腹親信,值得信任。

二是兩人的能力有目共睹。任博安不用說了,江南喇唬會行業的曾經標杆,江湖中的精英。

楊貴安在武昌任職時,喬裝打扮成一位客商,故意被澤湖的水盜掠了去,鬥智鬥勇,最後帶著情報逃出來,順利送到坐鎮黃州的王一鶚衙前,進而把盤踞黃州武昌兩府江麵湖澤的水盜,一網打儘。

能力也不差。

蘇峰推薦了他們倆,潘應龍看過兩人的履曆,但心裡還是沒底,決定再考一考。

“任都事,你準備如何入手查此案?”

任博安想了想,“卑職先找陳榮華,以他為突破口。”

陳榮華,誰啊?

沈萬象愣了一下。

哦,記起來了,那家夥那日在皇上和自己麵前,推銷遊樂會商販牌照生意,引發了皇上和府尹的注意,揭開了這潭黑水的一角。

潘應龍微笑地問道:“任都事為何要從陳榮華入手?”

“潘府尹,卑職是這麼想的。其一,那些貴人很多事情不會親自出麵去做,都是通過修齊廣這類人之手去操辦。

雁過留痕,很多事情就算修齊廣被蒙在鼓裡,不知底細,但他們畢竟是具體經辦人,隻要做了,就一定有跡可查。

所以想要查出那些貴人的不法之事,可以通過徹查修齊廣之流,就能拿到線索和證據。

但是我們一旦動了修齊廣之流,很容易會引起那些貴人的警覺。消除證據,泯滅線索。他們的身份,要是沒有確鑿的證據,很難將他們治罪。”

潘應龍和蘇峰連連點頭。

蘇峰臉上滿是欣慰,潘應龍臉上閃過微喜。

沈萬象出口問道:“不查沒有線索證據,一查又會打草驚蛇,那怎麼辦?”

任博安看了他一眼。

雖是同科,但他跟李明淳差得有些遠啊。

“所以潘府尹把陳榮華一直暗中羈押,把鐵錘隊隊員被傷案一直拖著。”

聽了任博安的話,蘇峰臉上的笑容終於按捺不住,從嘴角眼角鑽了出來。潘應龍也不吝誇獎。

“好,果真是蘇鎮使力薦的乾將,心思機敏。千鶴,你是不是還沒有悟透?”

沈萬象苦笑道:“府尹,學生似乎明白了,但是又什麼都沒明白。”

潘應龍哈哈大笑,“敬修,你給千鶴解釋一下。”

“是,潘府尹。”

任博安看了一眼蘇峰,得到頷首含笑的點頭回應,便放開說了。

“沈令史,潘府尹抓到了安良行的把柄。包攬轉賣遊樂會商販牌照,行凶毆打鐵錘隊隊員,不查還不行,不查反而會引起幕後貴人的生疑。

既然如此,那就放開手腳查這些爛事。這種江湖幫會卑職是清楚底細的,一屁股的爛賬,經不查。

隻要用心一查,肯定能查出其它亂七八糟的爛事,欺行霸市,包娼庇賭,諸多不一。

這些事對於江湖幫會來說,是滅頂之災。但是對於幕後貴人來說,卻是件不大不小的麻煩事,無非兩種選擇。

一是放棄修齊廣。無非是豢養的狗,這隻被打死了,換一隻就是了。那我們就可以將計就計。修齊廣這種人敢如此囂張,無非就是仗著貴人的權勢,指望貴人把他撈出來。

現在貴人對他棄之如履,那就徹底斷了他的念想。沒有念想,修齊廣要想保住自己的狗命,就得掏點貨真價實的東西出來。

二是養熟了,有些不舍,出麵保一保。隻要他們出了手,肯定會露出馬腳,我們就能順藤摸瓜,好好查一查。”

“精彩!”

潘應龍鼓掌道,“比我預想的還要周全,招招打在要害上。著實精彩!”

沈萬象遲疑道:“明麵上查安良行和修齊廣的破事,暗地查我們想要的線索,明暗一起查,再用明麵上的案子去逼迫修齊廣他們,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潘應龍補充了一句,“剛才敬修有句話一針見血。那些貴人是不會親自去做那些臟事,隻能通過爪牙去做,修齊廣之類必定是關鍵的一環。

修齊廣能熬到今天這個地位,肯定不是等閒愚鈍之輩,本官相信,他手裡肯定留了保命的護身符。

我們就是要用其它的案子,逼他把護身符吐出來。

吐了還有一線生機。不吐,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最後一句,潘應龍語氣平和,不急不緩,但是任博安和楊貴安聽在耳朵裡,心裡暗暗發寒。

語言的力量,不在於你多麼憤怒,氣勢多麼的囂張。

“威不足則多怒,信不足則多言。”

一言九鼎,說殺人全家就能殺人全家,你語氣說得再隨和,落到彆人頭上也是一個炸雷。

潘應龍轉頭對沈萬象說道:“這招先剪枝末再斷主乾,順藤摘瓜的手段,國朝文官最擅長,不過他們玩得更雅,還取了個名字叫去皮見骨。”

去皮見骨,沈萬象記在心裡了。

“來,來,說了這麼多閒話,菜都涼了。老蘇,敬修,慕平,來,吃菜,這家酒樓的大廚擅做江西和湖廣菜,我吃起來滿口生香。”

“好,吃起來喝起來。”蘇峰哈哈笑道。

仁壽坊張府,禮部尚書潘晟在張桐的引領下,在抄廊石路上走著。

張桐轉身想跟潘晟攀談兩句,可是看到他臉上掛著的霜,一肚子奉承話全咽了回去。

一路無語,走到了書房門口。

“老爺,禮部潘尚書來了。”

“快請進。”

張居正抬頭正要調笑一句,看到潘晟的神情,臉色也轉正。

“思明,出什麼事?”

潘晟轉過頭去,盯著張桐,那張陰沉如水的臉看得他心裡一涼,菊花一緊。

“老爺,我去叫他們上茶。”

張居正揮了揮手,叫張桐趕緊離開,起身轉到潘晟跟前,“思明,怎麼了?”

“你看看!”

潘晟從懷裡掏出一份報紙,生氣地甩給張居正。

“你自己看。”

張居正接過來展開一看,“《文萃報》?”

“新報紙,誰辦的?

“下麵有寫。”

潘晟氣呼呼地往座椅上一坐。

張居正目光往下一掃,《文萃報》下方還印有兩行字,“新大明,新文化”,“大明文化建設委員會主辦”,下方是例行的太常寺頒發的報紙刊號,還有印刷地址,“順天府宛平縣京師第一印刷廠”。

“張鳳磐有些本事,他人在外地,從京師到河南,再到武昌,現在又去了南京,想不到還能書信指揮,在京師召集一夥人,創辦了一份新報紙。”

看完頭版頭條的標題,剛才還談笑風生的張居正沉默不語了。

“大明不需要亡國之學!”

文章字數大約有兩千四百字,字字見血,句句剔骨。果真,隻有熟悉程朱理學之人,才能知道它致命要害在哪裡。

張居正坐在潘晟旁邊,把這篇文章看了兩遍,神情越發凝重。

“想不到第一個炮打程朱理學的,居然是張鳳磐。不過仔細一想,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潘晟看了張居正一眼,“數十年聚集的塔,轟然倒塌,你無動於衷。”

張居正把這份《文萃報》輕輕地放在桌麵上,看到旁邊的茶杯,乾脆起身,把報紙放到書案上去。

“思明,這些年老夫越來越明白,我們心中聚集的這座塔,無非是沙子堆積的塔,早晚一天會坍塌的。與其苟延殘喘,不如一了百了。”

“張叔大,你還真想得通達。”

張居正雙手一攤,反問道:“想不通達又如何?去孔廟哭?去文廟給程朱夫子招魂,叫他們顯靈?”

潘晟為之一滯。

張居正繼續問道:“思明,你我苦讀聖人經義,為了什麼?還不是一展匡時濟世、強國富民的抱負,難不成我們讀了聖人經義,就真的成了程朱夫子的孝子孝孫?”

潘晟看著張居正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心中有氣,頂了一句,“我看你啊,早就想從程朱理學這條船上跳走了,終於得逞了,開心了是不是。”

張居正對潘老夫子這帶著孩子氣的話,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反問他一句,“潘老夫子,難不成你準備給程朱老夫子殉葬?要跟聖賢經義同生共死?”

潘晟翻了個白眼,孫子才給那些早就爛成骨頭的先人殉葬。

吃好喝好不比什麼都強,乾嘛要自尋死路呢?

張居正哈哈一笑,隨即意味深長地說道:“思明,如果是十年前,老夫見到這篇文章,必定要星夜趕去南京,跟張鳳磐拚個你死我活,為理學殉道。

現在不行,我不會為理學殉道,要殉道,老夫也隻會為心目中的新大明殉道。”

潘晟不由長歎一口氣,“叔大啊叔大,那你找到了心目中的新大明了嗎?”

“找到了。”張居正捋著胡須,堅毅地答道,“二十年前,我心目中的新大明非常模糊,藏在理學經義後麵,若隱若現,想伸手去抓,卻總是抓不到。

後來被舉薦去了西苑西安門書堂,給當時還是裕王世子的皇上上課。那真是一段讓人難忘的時光。

老夫跟皇上爭辯、討論,慢慢的,心裡的那個新大明,浮現出一個輪廓,卻還是像海市蜃樓一樣,遙不可及。”

潘晟看著張居正,靜靜地聽他傾聽心聲。

“後來我出任山東巡撫,親眼目睹了地方上的種種弊政,在某一時刻,我心目中的新大明,猛地消散模糊了,幾乎看不到了。

苦惱的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一天,我坐著吊籃裡,跟山羊一起被運上一艘世子大帆船。那一刻,我看到了廣袤的大海。

然後在成山角以東的綠水海麵,六艘世子大帆船,百炮齊發,真是有天崩地裂、摧城滅國之勢。在那一刻,老夫心中的某些固執的屏障,被大炮轟得稀碎。

我的新大明,就像海平麵上突然躍出的朝陽,猛地在我心目中出現。

後來跟著皇上去灤河巡視,新大明的樣子越來越清晰。從秦皇島登上玄武水師寧波號,航行在海麵上,老夫又一次看到朝陽從海麵躍起,突然悟了。

此前我心目中的新大明,一直模糊難見,就是被程朱理學擋住了。它在我的心裡壘了一道石壁,砌成了一道所知障。”

張居正看著潘晟,一字一頓地說道:“最後,是世子大帆船的艦炮,是開平煤礦的蒸汽機,是灤州鋼鐵廠的煉鋼爐,把這道所知障擊碎、鑿穿、熔化。”

潘晟喃喃地說道:“山璧、所知障,叔大啊,老夫不如你啊。”

張居正淡淡一笑,“思明,不要把我想得那位偉正。

不瞞你說,看到這篇文章,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張鳳磐要搞什麼幺蛾子!他借著文化建設委員會這杆旗,第一個跳出來砸程朱理學的鍋,圖謀不小,難道他想進內閣?

這隻大蒼蠅一進內閣,這世上就沒得安寧了!”

潘晟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指著張居正說,“你哈哈,你這個張叔大啊,也是捉狹鬼!”

張居正笑而不語。

張桐在書房外敲門。

“老爺,通政使曾大人來了。”

“三省突然造訪,肯定有事。快請進。”

“老師,水濂公也在。”一進門曾省吾就火急火燎地說道,“梅林公,他出事了。”

張居正和潘晟臉色一變,“啊,胡宗憲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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