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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山中狼 第九十一章 滔天大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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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波忍不住問道:“孟無忌,說了半天,你的腿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的是高門子弟打折了?”

“確實是被打折的,但打折我腿的不止一個人。”孟無忌淒然一笑,“而且也並非是因為爭風吃醋得罪了高門子弟。”

魏長樂倒是頗為好奇,問道:“那是什麼緣故?”

“那天夜裡,刺史府設宴,韓煦邀請了他的一些黨羽尋歡作樂。”孟無忌冷笑一聲,道:“因為當晚有幾首曲子是我編出,所以韓煦令我也參加了宴席。這些人肆意狂歡,飲酒如水,到後來都是醉的瘋瘋癲癲。”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你孟才子對此看來是感悟深刻。”魏長樂似笑非笑。

孟無忌淡然一笑,道:“本來那種場麵我見得多了,也麻木了。我的諫言在韓煦看來就是放屁,所以我認清自己在刺史府到底是什麼東西。韓煦隻是讓我做他的一條狗,那我就做他的狗,不叫不鬨的好狗。”

幾人也知道孟無忌的無奈。

門閥當道,孟無忌要吃飯,就必須仰門閥鼻息。

那是一張無形的巨網,像孟無忌這樣的人根本無法掙脫。

想要進入那樣的圈子比登天還難。

唯一還能存有渺茫希望的辦法,就隻能是成為他們的狗。

等主人心情好了,賞一點殘羹剩飯,這樣勉強還能成為他們可以利用的工具,成為門閥邊緣人。

“但那晚韓煦突然發瘋,竟然.....竟然勒令我......!”說到這裡,孟無忌似乎難以說下去,搖頭道:“算了,不說也罷。我如今廢人一個,也不知道哪天就會命喪街頭,說出來也沒什麼用。”

魏長樂淡淡道:“不想說就不說,這裡不是刺史府,沒人逼你。”

孟無忌一怔,凝視魏長樂,忽然道:“不錯,這裡不是刺史府,你們沒有逼我,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孟波也忍不住道:“你這人說話婆婆媽媽,好不痛快。”

“魏知縣,那天晚上,韓煦竟然勒令我與鳳蝶當眾行房。”孟無忌悲憤道:“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指著我的鼻子,說我貪戀他的歌伎,那就成全我,要我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他是畜生嗎?”孟波厲聲道:“如此有悖人倫的荒淫之舉,他.....他竟能想得出來。”

魏長樂眉頭鎖起。

他想到過那群門閥高貴的奢靡荒淫,卻想不到他們竟然如此沒有底線,連此等禽獸之行也能乾得出來。

“我當然是寧死不從。”孟無忌道:“但那群達官貴人竟然大笑著上前扒我的衣服,鳳蝶更是被他們撕碎了衣衫.......!”

說到這裡,孟無忌眼睛赤紅,幾乎噴出火來:“我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想著一頭撞死......!”

屋內一陣死寂,隻聽到孟無忌急促的呼吸聲。

“他們架著我,令我無法動彈,想求死也不能。”孟無忌情緒微微緩和,但雙眸依舊充滿仇恨:“有人見我掙紮不從,一腳踩在我的膝蓋上,他力氣好大,踩得好凶狠,我都能清楚聽到腿骨斷裂的聲音,這條右腿立時就折了......!”

孟波雙拳緊握,眼中也是噴火,怒聲道:“我們這些人當年在前線浴血拚殺,就是......就是為了保護這些畜生?”

“我當時慘叫一聲,差點疼死過去.......!”孟無忌眼淚奪眶而出,顫聲道:“我那一聲慘叫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鳳蝶趁機掙脫開,衝向一根柱子,狠狠撞了上去......!”

彘奴卻已經是眼眶濕潤,咬牙切齒,帶著哭腔道:“我要殺了他們,全都殺死,我要將他們都殺了......!”

“鳳蝶死了.....!”說完這段往事,孟無忌全身的力氣似乎被抽乾,軟軟靠著椅子,有氣無力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那樣一頭撞死了......。”

“我記得她說過,要好好練嗓子,好好唱曲,如果有朝一日能嫁給一個好男人,就可以孝敬爹娘,她爹娘肯定盼著她回去......!”

“她死了,我的腿斷了。韓煦當時就讓人將我丟出了刺史府,對......就像丟一條死狗,就那麼丟了出來......!”

孟無忌眼中沒有光,隻有淚水:“幸好街頭的乞丐救了我。因為我平時也會偶爾施舍他們一些東西。”

“他們照顧我,乞討的飯食會給我一份,過了好幾個月,我才能起來走動,但......從此以後就成了一個瘸子。”

彘奴落淚如雨,抬手直接用袖子拭淚。

“我離開朔州城,沿途乞討回了山陰。”孟無忌淒然笑道:“都說山陰是千匪之境,我這樣的窮酸落魄人,走在道上連盜匪也不看一眼。”

魏長樂想了一下,才道:“聽說你的父母給你留下了不少家業,如果節儉度日,也不會凍死街頭。”

“家業?”孟無忌哈哈大笑,笑中帶淚:“魏知縣,你手下的丁縣丞和蔣主簿難道沒告訴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那些士紳告訴你,我揮霍無度,敗儘了家財?”

“難道不是?”

“天下烏鴉一般黑。”孟無忌搖頭道:“那些高門士族荒淫奢靡,這山陰的大族也是心狠手黑。孟家幾代都沒有出過一個官紳,家父自幼天賦異稟,擅長作畫,其畫作也是名動一時,得到許多人喜愛收藏。”

“也正因為如此,家父被人冠上了名士的頭冠,在山陰交朋會友,與那些大姓走在一起。家父自以為那些人真的將他當自家人,孰知那些人根本沒瞧得上他。”

說到這裡,孟無忌自嘲笑道:“寒門布衣,怎能入得了他們的法眼?”

孟波冷哼一聲道:“那些大姓都是盤踞當地上百年的士紳,田產眾多,隻靠幾幅字畫出了名就想與他們平起平坐,那才是異想天開。”

“後來家父也明白了,卻還是和他們走得很近。”孟無忌感慨道:“他走不出山陰,卻希望我能走出去。”

“依靠字畫,家父確實積攢了一些產業,可少有人知道,為了和那些大姓親近,家父欠下了許多外債。他討好山陰士紳,花了許多銀子,希望中正選拔之時,山陰的士紳能舉薦我。”

“後來他確實如願了,我去了朔州,但背後這些事,我當時並不知曉。”

魏長樂的臉色頗有些難看。

他背靠河東魏氏,行事乾脆,無所顧忌,要生存似乎並不難。

但這時候卻明白,像孟無忌這類寒門布衣出身,即使身懷才學,想要晉升謀事,那也是艱難無比。

門閥之間互相舉薦,幾乎壟斷了大大小小重要的官職。

寒門布衣即使拚命擠上去,除非有天大的機緣,否則也隻能像孟無忌這樣成為邊緣人,在門閥圈外徘徊,始終無法進去,更不可能享有真正的權勢。

“回到山陰後,我才知道,其實我前往朔州之時,家裡就已經負債累累。”孟無忌神情黯然,“隻不過我身在刺史府,他們也擔心我真的出人頭地,所以家父即使欠了外債,他們也不敢逼得太甚。”

“等我瘸著腿回到山陰,他們知道我被逐出刺史府,便不再客氣,一直逼債。”

“那時候家父的靈氣消失殆儘,字畫已經不值錢,成日有人逼債,再加上我的遭遇,他心中鬱鬱,很快就病逝,家母也是隨後過世,隻剩我孤單一人。”

魏長樂歎了口氣,這孟無忌還真是命運多舛。

“父母過世後,我便沒有顧慮,將家產儘數賣了,儘可能將債務還清。”孟無忌平靜道:“孟某雖然沒什麼出息,卻也不能掛著欠債不還的名聲死去,有辱先人。”

他看著魏長樂,淡然一笑,道:“我又花了一年多時間,才徹底將債務清了,就算死了,也是乾淨離開。”

“魏大人,今晚你救了我,我要說聲謝謝。不過死在街頭,那是我早就料到的結果,沒什麼大不了。今日不死,也許明日會死,這世間對我而言,確實沒什麼好留戀的。”

魏長樂凝視孟無忌,開口問道:“孟無忌,你覺得自己是不是男人?”

“當然是!”孟無忌微怒道:“我償還債務,自有擔當,怎會不是男人?”

“小小債務算個屁。”魏長樂冷笑道:“你說你可以乾乾淨淨死去,這話不對。你說你欠的債都還清了,同樣不對。因為你還有一筆大債沒有償還,同樣也有人欠你的債沒還。你現在死去,依然不乾淨。”

“我還欠誰的債?”孟無忌氣息急促,“我誰都不欠!”

“鳳蝶!”魏長樂冷冷道:“如果不是你私下與她走得近,她是否會落得那樣的結果?她撞柱自儘,不但是保她自己清白,難道不也是在保你聲譽?孟無忌,你欠她的債,還清了嗎?”

孟無忌怔了一下,隨即雙眼發直,呆呆不動。

“韓煦那樣折辱你.....!”魏長樂指著孟無忌的腿,“這條腿就是他欠你的債,你難道就雲淡風輕當作沒發生?”

“你欠的債要還,彆人欠你的債要討,恩怨分明,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

魏長樂目光如刀,一字一句道:“你就沒想過,有朝一日將韓煦欠你的討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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