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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第 18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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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謝長安的手在顫抖。

她想過許多法子,從善齊上仙那邊旁敲側擊也好,找機會打聽再尋找也罷,天上地下,那人隻要魂魄未散,總有法子能尋見端倪。

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會是在此時此地,在怎麼看都不可能是那個人的滄溟上仙麵前,重拾昔日記憶。

她猛地抬頭!

然而視線無法穿透麵具,也無法窺見後麵真實的容顏。

那一瞬間,她忘記試探與周旋,忘記滄溟上仙的來曆與可怕之處,伸手就要摘下那張覆蓋半臉的麵具。

但她的動作被製止了。

謝長安如夢初醒。

方才究竟是一閃而過的夢境,還是真實?

她當真看見祝玄光的影子,還是對方刻意令她陷入的幻覺?

“如此狂妄無禮之徒,合該扔進烘爐小院的煉丹池內,方能消除你這一身孽緣。”

對方如是道。

謝長安忽然笑出聲,眼角卻濕了,她再不猶豫,掙脫他的手,直接將那麵具摘下!

一道猙獰血痕,從眉心直直延伸到發際,皮肉綻開,血已凝固近黑。

沒有被麵具遮擋的下半張臉,原先是不大像那個人的,但加上這上半張臉,加上這雙望著她的眼睛,便似乎有了幾分的神似。

可除了他,這上界之中,誰又能知道當日拜師之初,祝玄光說過要讓她去跳煉丹池的話呢?

“果然是你……”

她嘴唇微顫,力持鎮定,卻始終無法平複心中翻湧滔天的巨浪。

謝長安再也忍不住,直接揪住對方衣襟,將那張臉拉至咫尺。

以滄溟上仙的修為,想要推開她不過拂手的工夫,但對方卻任她施為。

“怎會是你……”

她忘記自己這具身軀的舊傷還未好全,心緒激蕩之下,胸口劇痛發麻,四肢隨之綿軟無力,整個人往一旁歪去。

一隻手擋在她腰後,穩穩扶住,幾乎將人攬入懷中。

謝長安一手抓著他的衣襟,另一手緊緊捏住他的手腕,麵色蒼白如雪,卻不忘去探他的脈搏心緒。

她甚至能看到對方眼中同樣起伏的情緒,同樣的悲喜交加厚重故事。

他們明明離得這樣近,明明抓著對方的手,感受對方的溫度,可他們卻又像隔著山海,隔著千萬載,如日與夜遙遙相望。

謝長安甚至無法確定她抓的,到底是祝玄光,還是自己念念不忘的一段幻覺。

她看見滄溟捏訣布下結界,隔絕所有窺伺的眼睛與聲音。

“可以說話了,但不能太久。我現在……”他頓了頓,“隻是暫寄滄溟體內。”

謝長安:“與我,一樣?”

對方搖首:“不一樣。滄溟還在,隻是為我所借,僅此一次。”

謝長安啞聲問道:“當年仲秋放燈,我給了你一盞河燈,你寫上字,卻不讓我看,你還記得你寫了什麼嗎?”

對方看著她,眼底似乎浮現一絲笑意。

“我與李承影融合了,他已看過那張紙條,又將內容告知於你。”

謝長安:“我要聽你親口說。”

對方:“願,謝長安逢凶化吉,順遂平安。”

謝長安:“再說一遍。”

對方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一字一頓道:“願,謝長安逢凶化吉,順遂平安。”

這次她沒等他說完,將人緊緊抱住。

祝玄光閉了閉眼,回擁住她。

偌大空曠無人的宮殿內,兩人緊緊依偎。

在謝長安看不見的角度,祝玄光借著片刻意外放縱自己露出些許溫柔依戀,然而這種情緒很快就被他強壓下去。

“你不該來。我如今借用滄溟法力,可強開一次天門,將你送回下界,你那身軀雖非凡體,久放也唯恐生變。”

謝長安冷冷道:“然後你再去赴死?”

祝玄光無言以對。

謝長安:“若我不從,你是不是又要給我一劍?”

這話說出來,怎麼都有些陰陽怪氣的味道。

但祝玄光隻是苦笑:“我原以為,先死後生,那樣能為你蹚出一條生路。”

謝長安:“但你的布局還是失敗了,我反倒陰差陽錯借屍還魂來了仙界。”

祝玄光沉默片刻:“是的,徹底失敗了,所以你更不該留下來。”

謝長安:“我不需要你護著。李承影呢?你將他喊出來,隻有他不會騙我。”

祝玄光:“我就是李承影,李承影也是我。若非徹底融合……”

若非徹底融合,原先的祝玄光必連抱住她這個動作都要克製隱忍,為了與天道博弈的大局,他已經失去太多,更習慣克製欲望,深藏心底。

因為越是在乎,越會失去。

唯有此時此地,他方能借著滄溟的軀殼,容許自己放縱片刻。

片刻之後,就又要麵對前方的刀山血海,風雨狂嘯。

他沒有再說下去,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長安,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殿中沒有滴漏,但他們心中自有光陰流淌,一分一毫,俱是珍貴無比。

就連流淚與悲痛,都是奢侈。

謝長安終於肯鬆開他。

“好,我亦有許多事情想知道,可我現在最想問的是,你真身到底在哪裡,為何要借滄溟之身,我又要如何救你?”

祝玄光:“你救不了我,我敗於寒景之手後,身魂俱被鎮在十八重封印之下,連接十八諸天,現在能與你相見,是因為滄溟重傷難愈,與我達成交易,我以靈力助他,換他借我魂魄棲身。我原本隻想以他之眼,暫得片刻喘息……”

卻未曾想到——

未曾想到,恒殊宮外,那個小仙使寸步不讓,麵對眾人毫無懼色,鎮定自若,竟恍惚讓他看見謝長安的影子。

原本麵容的幾分相似,尚可說是巧合,加上那或沉靜或嗔怒的活靈活現,就是幾分之上的再幾分。

更未曾想到,他一縷私心將人召進來,故意挑釁,周旋試探,對方竟真是自己所想的那個人。

赤霜山上,他親眼看著她一劍穿心,跌落懸崖,十死無生。

為了這盤棋,已經有太多人犧牲,他以為自己心如鐵石,絕不會後悔的,更何況,他已經給謝長安留下一條生路,一條退路,哪怕她選錯一次,李承影依舊可以將她平安送走。

但謝長安卻沒有選擇最安全穩妥的那條路。

她在凡間身死,以魂魄入天門,而他也隻能借用旁人的身軀,他已非他,她也不是她,異時異地,故人重逢,物是人非。

何止是謝長安有許多話要問,祝玄光亦有萬千言語,無法訴諸於口,隻能深深看她,再將所有波瀾起伏都藏入眼睛裡。

謝長安沒有看見這一眼,她正好垂下眼,將所有痛苦與欣喜悉數收斂在眸光之下。

她已非當年隻能仰望師尊的少女,她的殺人技出神入化,即使換了這具身軀,也可以用並不熟練的白綃,重傷此刻對她毫不設防的神魂,令其萬劫不複。

可祝玄光不僅僅是祝玄光。

謝長安也不僅僅是謝長安。

她的生與死,都起始在長安城外的那一日,仙人救了一個少女的性命,從此師徒之間,就已藤蔓攀援,斬之難斷。

而在那段穿山越海的往事中,他還是無數人前仆後繼的傳承,也是天下人修的希望。

此時此刻,她仿佛能透過這具軀殼,窺見讀懂祝玄光的內心,因為在無數歲月坎坷曲折,她已成了另一個祝玄光,另一個沈六知,另一個秦素夜。

過了許久,又似乎隻有須臾光陰,她終於聽見對方開口。

“方才我不讓你動,是外麵有人在竊聽,他已經離開了。”

謝長安一怔:“誰?”

劍心境巔峰在凡間已是半步劍仙,但在上界卻太低了,她連隔牆有耳的動靜都未察覺。

祝玄光:“欲雪,他應該是寒景的人。”

謝長安:“滄溟也知道自己的掌宮是帝君的眼線?”

祝玄光頷首:“滄溟是故意留著他的,寒景與滄溟素有罅隙,當初我落敗於寒景之手後,本應是滄溟實力最強,為眾仙之首,卻被寒景聯合其他人,奉自己為帝君,自此壓了滄溟一頭。”

謝長安恍然:“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也是寒景願意與你合作的原因?”

祝玄光:“我與滄溟也談不上朋友,不過是因利而合,因利而散。”

她蹙眉道:“看來這天宮之中,亦難逃周旋算計。”

祝玄光笑了:“神性人心,人為三才之一,無人不成仙,仙再超凡,亦以人形為根基。不過,我已是敗軍之將,無足掛齒。”

……

恒殊宮外,一道身影悄然路過。

他走得極快,幾乎不能用走來形容。

上仙地盤內有特殊法界,無法使用仙獸飛行,待出了恒殊宮,他正準備召來仙鶴,迎麵便有兩名仙使走來。

對方見了他,忙屈身行禮。

“見過掌宮!”

欲雪止步,頷首免禮:“上仙正在閉關,你們勿要打擾。”

兩名仙使連忙應是,還未抬起頭,餘光裡欲雪已經走遠了。

“往常掌宮都是要端著架子儀態的,今日倒是有些匆匆,不知是何急事。”仙使之一小聲疑惑。

另外一人忙製止:“快住嘴,你也不怕被聽見!”

小仙使嘻嘻笑道:“此地有法界隔絕,他已走遠,卻是無妨的。你怎麼對掌宮比對仙君還忌憚呢?”

同伴也笑:“仙君見得少,也不至於會為難我們這等小人物,誰不知掌宮嚴厲呢,可他便是對我們這些小人物再嚴厲,也升不到仙君去的!”

“那可不得再多多努力一些,在帝君麵前也討個臉熟麼,說不定帝君一高興,就給他封個仙君了呢,反正現在仙位空出那麼多!”

兩名小仙使儘情享受在背後蛐蛐上司的樂趣,又笑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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