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山頂大殿西側兩三裡之外,懸崖峭壁之間。
正有數道身影,在落差動輒數十米的懸崖峭壁間展轉急降。
行在最前麵的一道身影,動作之敏捷靈活,不比有著煉髓巔峰實力的宋明燭遜色分毫。
緊隨在他身後的那一道道身影,正在他的快速移動下,與他迅速拉開距離。
眼看著陡峭崎嶇的山巒正被他快速甩到身後,平坦的沙原已近在眼前,這個身著錦袍,一身富貴氣度的男子,心中終於輕輕的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卻如追命的鎖鏈般,準確無誤的命中他的心口。
“喂,是鐵狼嗎?”
隨著這聲音入耳,男子的心臟便猛地不受控製的一跳。
他身上那原本流動自如的勁力忽然一陣紊亂,腳步也為之錯亂,在懸崖峭壁間急降的身形也瞬間踉蹌失控,差點一下摔倒在旁邊的懸崖之下。
他好不容易憑借強橫的修為,奪回身體的控製權,讓差點失控的身體重回掌控,一隻手已經按在了他的肩頭。
瞬間,仿佛綿密鋼絲一般的勁力入體,男子體內原本完整一體的勁力,瞬間被擊潰,被強行約束在周身各個角落,再難隨他自身心意調動分毫。
……
耿煊提著身形受製的鐵狼,一路縱躍,重回山頂。
並不需要對方真的回答,在問出話的那一刻,耿煊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那些跟著鐵狼一起奔逃,被他順手製服,癱軟在沿途的身影,耿煊並沒有理會,打算待會兒交給曹鼇等人去處理收拾。
重回山頂之後,耿煊便將鐵狼扔到了一邊,自顧自站了個“天地樁”,靜靜的等待起來。
他並沒有參與後續戰鬥的打算。
在將野狼寨削弱到這個程度以後,黑風團若還無法將其拿下,那他就要懷疑自己現在所做這一切的必要性了。
通過宗師境“地聽術”帶來的奇妙效果,從山門處開始,發生在野狼寨各處的動靜,他都基本可以掌握。
無論是敵我雙方人員的快速調度、集結、轉移,還是戰鬥時忘我的拚殺,都將轉化為大地的震動,然後被他偵知。
隻不過,這種偵知與眼睛看到的清晰度和準確度,還是有很大差異的。
他隻能通過各地震動的變化,推知山寨各處局勢的演變。
但這已經足夠了。
山門處的戰鬥已經停止。
反倒是更遠處有規律的馬蹄聲和車輪碾地的聲音傳入他耳中,還有雜遝的腳步聲。
結合他已經知道的一些情況,耿煊便立刻有了判斷。
這是曹鼇等人已將野狼寨的山門完全控製,並還有暇安排人將散放在山門外的一千三百多匹蒼嵐馬收拾起來。
還有大寨主宋明燭、二當家向錦秀這些被塞在馬車內的寨中高層,也都在奪得山門之後被重新控製了起來。
沿著山門往上,以上山通道為主線,以沿途各密集建築聚落為支線,零星的戰鬥在各處蔓延展開。
戰鬥覆蓋的範圍雖廣,但具體到每一處,戰鬥的持續時間都不算長,也並不激烈。
鮮有殊死抵抗,你來我往的激烈交鋒。
童暉,宋楊,還有其他出身於野狼寨的精銳,在整編時都被打散安置到了不同的小隊和中隊之中。
而按照行動原則,小隊是黑風團的最小行動和作戰單位。
稍有比較難啃的硬茬,便是以中隊為基本單位向前推進。
也就是說,每一處直麵野狼寨反抗的戰場,都會有少則一名,多則數名,十數名同樣出身於野狼寨之人。
本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野狼寨各處,在麵對他們這些現身勸降的同伴,抵抗之心還能有多堅決?
那在野狼寨各處蔓延的戰鬥,與其說是戰鬥,不如說是武裝納降。
時間就在這闔寨上下都一片紛亂,唯獨耿煊身周一片清靜的氛圍中緩緩流逝。
越來越多的小隊通關全程,氣喘籲籲的來到山頂。
當他們看到站立不動的耿煊,原本還在砰砰狂跳的心臟忽然和緩了許多。
有的聚在耿煊身側,等待彆處戰鬥結束。
有的則返身去彆處支援。
一個多小時之後。
野狼寨各處的戰鬥已經全部停歇。
耿煊也終於結束了這見縫插針的短暫修煉。
時間雖然不長,效果卻著實不差。
不僅這一路上的奔波與戰鬥所帶來的消耗,借著這機會完全恢複了過來。
原本還處在大成境的“懾心吼”也借著這機會又向前進了一步,晉入大師層次。
此前,“懾心吼”的效果隻對煉髓後期以下比較顯著,對煉髓巔峰之人,就有些差強人意。
隻能出其不意,將對方體內氣機稍稍打亂一瞬。
現在,隨著“懾心吼”晉入大師之境,耿煊確信,其對煉髓巔峰的效果將變得更加顯著。
至於煉髓後期以下,無論是單傷,還是群攻範圍,效果也將變得更加驚人。
放在整個修煉群體中,也算得上是中高層的煉骨、煉髓初期這樣的“強者”。
隻要願意,耿煊甚至可以通過說話的方式,就將對方“說”死。
將這樣的“懾心吼”融入到尋常的對話言辭之中,可以增加他言辭的說服力,威信度,以及黑風團上下對他的敬畏之心。
沒辦法,哪怕是最普通的言辭,從他嘴裡蹦出來,都具備了物理意義上的絕對“說服力”,以及“觸動人心”的效果。
在這樣的威勢麵前,還敢死挺著不肯低頭的,那真就是——冥頑不靈,自尋死路了。
……
“都解決了?”耿煊問曹鼇道。
“是的團長。”
曹鼇如此回道,緊接著又補充道:
“不過,這裡地方太小,那些投降的寨眾都被集中安置在了半山腰的一片開闊空地上,我們的人也大半都在那裡。”
耿煊又道:
“西側懸崖邊還有些人癱在那裡,你安排人將他們帶回來吧。”
“是。”
“咱們下去看看吧。”
說著,耿煊在前,曹鼇、童暉、宋楊等人緊隨在後,迅速從這山頂離開。
癱在地上的鐵狼,則被童暉拎在手中。
剛被擒獲之時,鐵狼的眼神是驚恐的,情緒是絕望的。
被一路拎回此地,如雞仔般扔在那裡,他的眼神是呆滯的,情緒是憋屈的。
現在,當他被童暉這個野狼寨的四當家拎在手中,他的眼神是活泛的,情緒是翻湧的。
童暉就這般忍受著鐵狼審視探究一般的目光,拎著他跟隨在耿煊身後,一路來到半山腰處。
當鐵狼被重新扔到地上,立刻就被另三雙目光吸引。
卻是野狼寨的大寨主宋明燭,二當家向錦秀,三當家龔霂這三人恰好都躺在他對麵的地上。
前不久,還在一個廳中談笑對飲的幾人,現在一個不落,以另一種姿態在地上相見。
……
一行人才剛來到位於半山腰一片龐大聚落附近的開闊平台,便有數人前來向曹鼇複命。
與這些人快速溝通了一陣之後,曹鼇將這些人彙報的信息彙總給耿煊知道。
“團長,大概的統計已經出來了。”
“說說。”
“這座寨中,有精銳410人。
我們攻入之後,他們的反抗是最堅決的,給我們帶來的損失也最大。
在被我們陸續擊殺了85之後,剩餘325人全都棄械投降。
另有普通護寨守衛860人,他們的抵抗要弱一些,但因為分散多處,每次說降之前,也都免不了一番戰鬥,最終有796人投降,死了64人。”
“此外,除了被幫主您親手製服的幾名寨中最強者,其餘煉髓層次的戰力因為反抗尤為激烈,破壞性太強,為了儘快製服他們,不得不全力出手。
最終,被我們擊殺了五名,一名煉髓中期,四名煉髓初期。
其餘的全部被俘,包括一名煉髓巔峰,兩名煉髓後期,五名煉髓中期,十一名煉髓初期。”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瞥了眼不遠處地上的鐵狼,又道:
“若將團長您上到山頂之後擒獲的這幾人也算上。
我們不僅又多擒獲了一名煉髓巔峰,還多了一名煉髓中期,兩名煉髓初期,四名煉骨境界的俘虜。”
“除了這些,另還有普通寨眾三千六百餘人,許多都是精銳寨眾的家屬親眷。
也有一些從彆處招攬、擄掠而來的木匠、石匠、裁縫匠之類的匠人。
因為時間太倉促,暫時隻統計出來了這些。
後麵我還會安排人做一個更詳細的清點。”
耿煊點頭,問:“咱們的損傷大嗎?”
雖然他已經知道了答案,但這個問題,還是很有必要的。
曹鼇道:“死了六十二人,重傷,殘疾者有五十六人。”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也變得沉重了一些。
說著,他還檢討道:
“這一戰,團長已提前幫我們奠定了如此之多的優勢。
可以說,這已經是必勝之戰。
折損如此之大,這是我們這些執行具體戰術的指揮問題。”
耿煊見他如此,反過來安撫道:
“這已經很好了。
你們以前都沒有指揮過如此規模的戰鬥,有疏忽是難免的。
多適應幾次就好了。”
曹鼇點頭。
耿煊又問:“可有人走脫?”
曹鼇搖頭道:“在奪下山門之後,我們專門安排了兩個中隊在附近巡守,沒有一人走脫。”
這說明,野狼寨易主這件事,消息還沒有擴散到野狼峽去。
耿煊點頭,又對曹鼇道:“還是老規矩,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儘量說服這些人加入黑風團。”
“是。”曹鼇果斷應道。
對他們來說,這已經是輕車熟路的一件事。
交代完此事後,耿煊就去了旁邊不遠處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區域。
裡麵,白瑪、陶彬等人已經帶著另外三十名新招的助手,基本完成了“備料”的工作。
耿煊隻需要將“折割術”、“采生術”,以及一些過於精準細膩的操作這些必須他親自動手的部分完成,剩餘的全都可以打包交給他們。
等這支“急救隊”再熟練一些,他隻需要對每個受術者分彆施展完“折割術”和“采生術”即可。
其他的,全都可以交給“急救隊”負責。
雖然受術者的數量較之上一次又有增加,可隨著白瑪、陶彬等人的越發熟練,以及“急救隊”的擴增,需要他親自上手的事情,反而變少了許多。
不到一個小時,耿煊就將這一塊料理完畢,獨自從血腥氣彌漫的“手術區”走出。
遠遠看了下曹鼇等人的“說服”現場,便自去取用了一些食物和飲水,然後在一旁繼續修煉起了“天地樁”。
隨著黑風團的規模急劇擴張,曹鼇等人手中的牌也越來越多。
說服的手段,也變得越來越豐富。
不僅物理說服變得更加繁複多樣,精神說服也在不斷翻新。
童暉、宋楊、以及其他已經加入黑風團的野狼寨精銳,會因為他們的“羞見故人”就讓他們在一旁躲清閒嗎?
當然是不存在的。
恰恰相反,他們才是這次說服工作的主力擔當。
當耿煊再一次從“天地樁”的修煉中退出來,剛耗費24點紅運,將“控鶴手”從大成晉入大師之境。
曹鼇就來彙報喜訊。
從煉髓巔峰的大寨主宋明燭,到才進入煉皮的普通寨眾,全都明確答應加入黑風團。
此外,鐵狼這條計劃之外的大魚,連同跟他一起過來的下屬,也全都答應加入黑風團。
將這好消息稟報之後,曹鼇才頓了一下,道:
“不過,那宋明燭想要先見您一麵。”
“……那就去見見吧。”耿煊點頭,邁步就往前走去。
很快,他就與野狼寨的大寨主四目相對。
看到他之後,宋明燭卻沒有說話,隻是怔怔的看著他。
“你要對我說點什麼?”
直到耿煊這話出口,這才將走神中的宋明燭喚醒過來。
宋明燭再次盯著他的臉看了一眼,才道:“您到底是誰?”
“巴圖多吉。”耿煊道。
宋明燭搖頭道:
“我問的是您的真名……我不相信,在董觀那般嚴酷的手段下,您若真如您現在這般……絕不可能悄無聲息的就達到如此成就!”
那些連煉髓巔峰的實力都沒有的人,麵對現在的耿煊,除了一個“神鬼莫測”,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煉髓巔峰的宋明燭在耿煊手中雖然同樣沒什麼抵抗之力,輕鬆就被擒獲,可他好歹能稍稍感受到耿煊所處的力量層次。
這讓他比其他人更容易看透某些迷障。
比如現在,他直接對耿煊這張混血兒的臉發出了質疑。
對他如此敏銳的洞察,拋出的第一個問題就直指關鍵核心,耿煊也稍稍有些驚訝。
但他自不會因他這話,就有所動搖。
耿煊平靜的道:
“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對事實並不會有絲毫影響。”
宋明燭眼皮跳了跳,深吸一口氣,又道:
“你會將野狼寨帶向何方?”
“你很快就會看到的。”耿煊回道。
宋明燭的腮幫一點點咬緊,道:
“你是要用黑風團,去碰董觀,對嗎?”
耿煊似乎有點驚訝,好奇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宋明燭的腮幫咬得更緊了,道: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
如您這樣的人物,花這麼多時間和精力來弄這個黑風團,總不能真就是鬨著玩吧?
想來想去,這玄幽二州,除了董觀,還有什麼存在值得您如此處心積慮呢?”
耿煊輕輕頷首,過了一會兒,才問:
“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不想讓野狼寨加入黑風團?”
宋明燭苦笑,道:
“這是我能決定的事情嗎?”
“不是。”耿煊的回答,簡單,乾脆,無情。
宋明燭再次苦笑。
頓了頓,他才輕聲道:
“我隻是希望,您或多或少,能給野狼寨留點元氣。
……還有大家的親屬家眷,他們都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
並不會給您帶來任何助益,有沒有他們,對您都沒有影響。
我希望,您的計劃,儘量不要波及到他們。”
耿煊盯著宋明燭看了好幾眼,才道:“局麵遠沒有你想的那麼險惡。”
“……但願吧。”
宋明燭張嘴想要說點彆的什麼,可最終,念及自身處境,他也就不鹹不淡的嘟噥了一句,就再沒有其他言語。
耿煊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再開口,問:“你可還有什麼想說的?”
宋明燭想了想,道:
“在大家正式加入黑風團之前,能不能先讓我與他們說兩句話?”
“哦?”耿煊挑眉。
宋明燭似乎怕他就此生疑,趕緊解釋道:
“聽說您神目如炬,能洞察人心,那些心念不誠,嘴上應付的,下場都不太好。
……當了這麼多年大寨主,也沒替他們做點什麼,我想趁這機會,最後儘一份力。”
“去吧。”
耿煊同意了宋明燭的要求,對曹鼇示意了一下。
很快,曹鼇就領著宋明燭去與其他野狼寨的俘虜們見麵。
宋明燭見的頭兩人,就是二當家向錦秀以及三當家龔霂。
他在這兩人身邊停留的時間最久,但一整圈走下來,也就用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
“開始吧。”耿煊對曹鼇道。
此刻,他已經站在了一個高台之上,黑風團成員圍在四周。
而在耿煊身前一片開闊的空地上,總共1148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裡。
他們,都將正式加入黑風團。
其中,有兩人都有著煉髓巔峰的修為。
這是迄今為止,巨熊幫都沒有達到的成就。
——巨熊幫的正式幫眾裡,修為最高的僅止於煉髓後期,如薛誌恒、徐家二老這些煉髓巔峰,都是臨時幫眾,沒有正式編製。
站在高台一側的曹鼇大聲道:“新人見禮!”
有感於此前參差不一的跪拜,對整體觀感有所影響,在曹鼇等人的建議下,決定讓大家的跪拜更加整齊。
耿煊對此,自然沒什麼意見。
可以說,除了一些基本的架子,現在黑風團內的一切,都是曹鼇等高層,以及越來越多的正式成員,在互相碰撞、交流的過程中自發形成的。
隨著曹鼇這一聲喊,一千多人立刻儘數跪拜於地。
“團長!”
一千多人幾乎同時喊出聲來,聲勢很是不小。
旁邊那安置了兩千多人的聚落中,不少人隔著門窗朝這邊偷偷窺視。
【得白運95點。】
耿煊的目光,從這跪倒一片的身影頭頂快速掃過。
事實證明,如此規模的龐大群體,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純淨無雜質。
總是有人心懷僥幸,或者其他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以至於不能成為“自己人”。
而且,野狼寨這般規模體量的沙匪勢力,在董觀那裡,都是重點關注的。
野狼寨能夠存在至今,乃是因其占據了某個特殊的生態位,對董觀來說益處大於害處。
隻有這樣,他才會容許這種沙匪團夥的存在。
可容許其存在是一回事,重點監控也是必然之舉。
連那些中小型沙匪團夥都時有來自董觀麾下的眼線,野狼寨自然就更不必提了。
耿煊沒有多說什麼,直接施展“控鶴手”,將那些“雜質”一一從人群中拎出來。
當他將最後一個從人群中拎出來,已經有二十人單獨被他劃拉在了一邊。
“雜質”含量不到百分之二,這純淨度已經非常高了。
最讓耿煊感覺意外的是,這二十個“雜質”中,有三個都來自於鐵狼的八人組。
也就是說,除掉鐵狼這支來訪隊伍,野狼寨俘虜群體的“雜質”含量還會更低。
與之相反的是,鐵狼這支八人組,“雜質”含量將近五成!
這就有些稀奇了。
耿煊用有些奇異的眼神,看著與宋明燭一樣,已經順利成為“自己人”的鐵狼。
對於這二十人,耿煊卻沒心思繼續去說服。
相比於他們變成“自己人”得來的好處,他們頭頂那濃鬱的紅名,反而讓他更心動一些。
於是,耿煊對曹鼇示意了一下,讓他將這二十人給處理了。
很快,一群黑風團的成員便一哄而散,揪住這二十人就往遠處拖拽。
其他人或是麵如土色,或是兩股戰戰,也有人奮力掙紮。
不過,這自然是徒勞的。
在掙紮的幾人中,恰有一人出自於鐵狼的八人組。
此人眼見掙紮無果,卻又不甘心自己這條命就這般被人草率的處理掉。
於是,他大聲道:
“我不服,我不服,你們既然抓我,為什麼不抓鐵狼?
我不過是暗夜司一名不入流的司員,他可是暗夜司的副司長!
所有沙匪圈裡的眼線,都是他授意安插進去的。
那些眼線的名單,也隻有他最清楚!
他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你們為什麼不抓他?
把他也抓起來啊!把他也抓起來!”
這名暗夜司員工臨死前自曝,直接把自己的上司給拉下水。
而他這番爆料,也不出意料的,將在場所有人都給鎮住了。
那原本正挾著他往遠處拖拽的黑風團成員,也停住了腳步,向耿煊這邊看來。
其他人也都暫停了遠去腳步。
有的看向耿煊,更多的則在看向跪在人群最前方的鐵狼。
不僅黑風團上下將目光聚焦在了鐵狼身上,就連鐵狼身旁的宋明燭,也忍不住瞪眼朝身旁的鐵狼看去。
似乎沒有想到,這個沙匪圈中出了名的八麵玲瓏,交友廣泛的家夥,居然是條毒蛇。
更恐怖的是,這條毒蛇就纏在他們身上。
隻要他願意,他隨時都可以咬下來,將毒液注入某個獵物體內。
在諸多目光的聚焦之下,鐵狼也終於不能維持住情緒的平靜。
情緒變得緊張,神色也變得僵硬。
耿煊也在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問:
“他說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鐵狼道。
“你還真敢承認?”耿煊挑眉,饒有興趣的問道。
鐵狼低眉垂首,道:“團長神目如炬,在您麵前,在下不敢藏私。”
“那我就更好奇了,這一路北上,我也揪出了不少暗夜司安插的探子。
他們的地位,在暗夜司是最低的吧?
可什麼道理說儘,他們都顧忌這顧忌那,就是不肯真心加入黑風團。
你作為暗夜司的副司長,權柄地位,遠在這些人之上,怎麼就這麼輕易變節了?
你多堅持一下也好啊!”
這看似詢問的話中,含著一股若隱若現的調侃之意。
鐵狼對此,隻能絞儘腦汁,努力給出一個有說服力的答案。
“團長明鑒,董觀麾下,自然也不乏誓死效忠於他的死忠之人。
但更多的,還是迫於玄幽二州的大勢如此,不得不給他效力。
暗夜司聲名狼藉,不僅在外麵的名聲差。
在董觀體係內部,名聲還更壞。
很多同樣在董觀麾下做事之人,都恨不得我們死掉,死個一乾二淨才好。
暗夜司安插的眼線,經常不明不白的死掉。
原因大多也不是來自於外部,而是內部。
……因為這些原因,真心加入暗夜司的人並不多,大多都是被強迫的。
不僅下麵哪些司員、探子如此,我也不例外。
您此前抓住的那些暗夜司的眼線,沒能真心投效於您,也不是因為對董觀的忠誠。
而是他們的家人,親朋,或者有其他軟肋握在董觀手中。”
“那你呢?你就沒有軟肋握在董觀手中?”
“……我當然也不例外。”鐵狼道。
“那你還這麼果斷?”
鐵狼道:
“因為我知道,隻有我活著,他們才有一線生機。
我若死了,不管什麼原因,憑我這些年給董觀乾的臟活,他們都不可能有一點生路。”
一直盯著他的耿煊卻忽然莞爾,道:
“你還是耍滑頭了。”
“團長,屬下說得句句屬實!”跪在地上的鐵狼挺了挺身子,竭力證明自己的真誠。
“句句屬實不假,可你卻有意掩蓋了一部分沒說。”耿煊道。
“……”鐵狼沉默了一下,才低聲道:
“團長神目如炬,屬下確實還有一些情況沒說。
因為身份的便利,我可以在玄幽二州各地自由活動,經常消失在所有眼線的監控之外。
利用這層便利,我用彆的身份安了家,娶了妻,生了子。”
說到這裡,鐵狼沒再往下說。
耿煊了然。
他這是給自己提前留好了“備份”啊。
這種情況下,他留在董觀手中的軟肋,也就顯得不那麼“軟”了。
從這也可以看出,鐵狼本人的心性,其實也是非常涼薄的。
他甚至相信,即便他在外麵沒有新的“備份”,在這生死關頭,他依然可以毫不猶豫的舍下對家人的顧忌,果斷的做出同樣的選擇。
所以,有沒有“備份”其實不是重點。
真正的重點是,他也沒將被董觀握在手中的“軟肋”看得有多重。
耿煊看明白了這點,卻並沒有就此深挖下去,又問:
“你這個時間點來找宋明燭,又是為了何事?……可是有什麼特彆的圖謀?”
鐵狼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眼神在左右看了看,道:“團長,可否容我單獨向您彙報?”
耿煊點頭,示意曹鼇將那二十人給處理了,不要再做耽擱。
又對宋明燭道:
“寨中事務,你最清楚,還是交給你來主持。
不過,你要配合曹鼇他們儘快將寨內一切仔細梳理一遍。”
下一刻,宋明燭便覺體內桎梏頓消,澎湃的勁力重新回到體內。
“……是。”宋明燭應了一聲,便站起身來,與曹鼇等人繼續梳理起寨中事務。
做好安排後,耿煊將鐵狼喚到一邊,道:“說吧。”
“是這樣……”鐵狼開始了講述。
片刻之後,鐵狼道:“……這就是我參與的部分。”
“就這些?”
“就這些。”
“嗯。”耿煊輕輕點頭,陷入思索之中。
……
此前,曹鼇根據董觀麾下在滴翠灘的行事分析。
董觀是有意的網開一麵,沒有直接對沙匪這個群體動手,將其逼入絕境的打算。
畢竟,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
玄幽二州的沙匪,固然沒有與董觀叫板的能力。
可若逼急了,臨死前狠狠咬他一口的能力也是有的。
對於曹鼇的這個分析,耿煊也是認可的。
可現在,經過鐵狼的講述,耿煊才發現,自己想得還是淺了。
在董觀的計劃中,他不日就會有針對外州的大動作。
他賴以成名,內鎮二州,外懾群雄的玄幽鐵騎,也都將第一次大規模湧出玄幽二州之外。
董觀,以及以他為核心的整個體係,也會將精力大半傾注在外州。
屆時,玄幽二州會變得空前的空虛。
而且,彼時以董觀為首的“官方”也分不出太多心力來關注二州之內的動向變故。
這種情況下,在董觀的高壓之下從來都隻能吃點邊角料的沙匪群體,會老實本分的縮在各個角落,不給董觀的霸業雄圖添亂嗎?
他們難道不會趁著玄幽二州的空虛,大勢上的空前利好,狠狠賺上一波?
這簡直是一定的!
至於這會遭來董觀的打擊?
先吃飽了再說!
沙匪群體可是非常務實的,務實到了大多沙匪根本不去考慮明天,隻想先把今天過好的極度短視。
而董觀對此,是早有預料,也早有布置的。
通過鐵狼的講述,耿煊這才醒悟過來,董觀針對滴翠灘這種商路節點的行動,本身就是一箭多雕。
不僅是為了入手更多物資,同樣也是針對沙匪群體的一次布局。
其重點不在殺戮,而在驅趕。
董觀的行動,針對的不是滴翠灘一處,而是玄幽二州所有給沙匪群體提供類似服務的“糞堆”。
搗掉這些“糞堆”,聚集在裡麵的蒼蠅自然就要外逃。
這些慌不擇路的外逃,暫時不知道往何處去的“蒼蠅”,隻要稍稍引導,立刻就能目標明確的往新的地方紮堆而去。
——沙匪圈中有著許多暗夜司的眼線,要做出這種看上去合情合理的引導,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
而這些新的紮堆點,就是如野狼峽這種所在。
在沙匪的視角,他們隻能看到自己以及身周發生的一切,根本無法看清全局。
如周邊沙匪,就隻知道滴翠灘、野狼峽,不知道玄州的更遠處,乃至幽州,也都在發生類似的戲碼。
唯有身在董觀體係之內的鐵狼,能夠看到全局。
這是一次遍及整個玄幽二州的聯合行動。
通過這樣的行動,原本散在玄幽二州各處,看似無規律運動的沙匪群體,至少有七八成以上,將在短時間內聚集在如野狼峽這樣的地方。
而這種地方,數遍玄幽二州,總共也不過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