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豪商在聚會，說要起事獻城，說來好笑，他們還說什麼想成為俺答的皇商。”
錦衣衛的眼線回稟百戶。
百戶仗刀站在總兵府的外麵，風吹過，帶來了一抹血腥味，他沉聲道：“這等人無君無父，該死。”
“那他們的家眷？”眼線問。
“儘數抄了，隨後押解京師。”百戶冷冷道，見張達出來，便問：“張總兵這是去何處？”
“去城頭看看。”張達對這位錦衣衛百戶頗有好感，“一起？”
“也好。”
二人一路策馬而去，路上能看到些屍骸，有些地方血跡看著很新。
到了城頭，能隱約看到遠方那黑壓壓的軍陣。
百戶有些不安，隨即自嘲，“下官自詡膽大，可此刻看著那無邊無際的敵軍，心中也頗為不安。”
“誰都會有不安的時候。”張達說：“不過，此戰我軍必然不會敗。”
“可俺答有十萬鐵騎啊！”百戶苦笑，“咱們這邊連十萬人馬都湊不齊。”
這裡雖然登高望遠，但距離太遠了些，故而看不清廝殺的詳情。
百戶輕聲道：“也不知戰事如何了。”
“你可聽到了火器聲？”
“並無。”
“那就無需擔心。”
“還請張總兵指點下官。”
“火器一出……便是決戰之時！”
……
俺答的麾下在瘋狂的衝擊著明軍防線，大同守軍組成的防線漸漸露出了疲態，多次被敵軍突入。哪怕後來把敵軍驅逐出去，但士氣卻隨著力竭而漸漸散去。
“本汗十萬鐵騎，就算是輪番衝擊，蔣慶之憑著那些人馬也難以招架。”俺答此刻已經恢複了自信的模樣。
俺答指著明軍說：“我軍十萬，敵軍七八萬，就這般輪番衝殺，大同守軍三萬，咱們這邊亦是三萬人馬，三萬兌三萬，我軍尚有七萬大軍，而蔣慶之所能倚仗的不過是五萬人馬。其中兩萬京衛。七萬對五萬，其中隻有兩萬精銳，此戰……”
俺答沒回頭，“本汗的精銳也在待命。七萬對五萬！必勝！本汗對此深信不疑！”
眾人漸漸興奮了起來。
“七萬對五萬，蔣慶之……說實話，最好的結局便是平手。”趙全說道。
馬天祿搖頭。“彆忘了，大汗麾下都是騎兵，而明軍那邊多是步卒。”
趙全一怔，“是了，我倒是忘記了這個。”
俺答神采飛揚的道：“此戰的要點在於纏住蔣慶之！”
孟憲微笑道：“咱們儘力衝殺，就算蔣慶之能勉力支撐，可他得回城吧？”
俺答讚賞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大將，“他若是不回城，一旦天黑，我軍便不斷襲擾，半夜再度猛攻……就算是神靈下凡，也救不了蔣慶之！”
“他若是回城……”趙全眼中多了異彩，“一路尾追猛攻，不給蔣慶之脫離之機。”
“步卒慢，我軍儘數騎兵快，從前麵兜住明軍，不斷用弓箭襲殺，尋到機會便衝進去，切割明軍……”
“此戰當大勝！”
“大汗英明！”
貴族們兩眼放光，紛紛請纓。
吉能在一旁冷笑，“這一切蔣慶之難道想不到？”
馬天祿歎道：“他能想到，可卻無法避戰。否則我軍傾力南下，那罪責他擔不起。”
“我覺著蔣慶之今日不對，”吉能說，“今日他一直沒出手，這不像是他的秉性。”
“你是說……”脫脫在前麵回頭。
吉能見俺答神彩飛揚在為麾下打氣，便壓低了聲音，“彆忘了，他可以背靠大同城出戰，可他卻主動拉開與大同城的距離，這是為何？”
脫脫歎道：“我軍都是騎兵，他若是背靠大同便是怯戰。一旦他露怯，大汗便能繞過大同……逼迫他追來……他一旦追來，自然也就遠離了大同城。都是一個樣。那還不如一開始就直麵我軍。”
“這話倒是在理，可我總是覺著不對。”吉能想了半晌，“蔣慶之太平靜了些。”
“告訴勇士們，這是最好的機會。”俺答在做動員，他神色興奮，看似有必勝的把握，甚至……吉能甚至看到俺答嘴角泛起的白沫。
“擊敗大同守軍，讓蔣慶之倚重的京衛看看我草原勇士的悍勇。”
俺答舉起手，身後一萬鐵騎呼嘯著衝出了大陣。
“蔣慶之，你還能忍到幾時！”俺答冷冷看著對方的大旗，仿佛看到那個年輕人在微笑。
俺答想到了當初有人曾建言留下出使王庭的蔣慶之，但俺答自傲的拒絕了。
此刻他有些悔意。
但那又如何？
俺答汗挑眉，他今日同樣能擊敗蔣慶之。且通過擊敗蔣慶之，他能獲得所有人的擁戴。
——大明所謂的第一名將，是本汗的手下敗將。
俺答需要這個威名來震懾草原。
而且一旦擊敗了蔣慶之，大明上下必然震怖。
這對此後的攻伐有莫大的好處。
所以利弊權衡後，俺答覺得當初放走蔣慶之頗為明智。
對麵蔣慶之也看到了俺答的動作。
“一萬人馬！”
杜賀說：“伯爺，俺答這是要逼迫咱們出手。”
徐渭說：“大同守軍看似力不從心了。”
尤青麵色有些難看，“伯爺，要不我去前方督戰。”
蔣慶之搖頭，“三萬大同守軍輪番廝殺至今，展現出的勇氣令本伯對他們刮目相看。夠了。”
“伯爺之意……”
蔣慶之說：“時辰差不多了吧？”
嚴嵩抬頭看看日頭，“開戰至今一個多時辰了。慶之，要決戰了嗎？”
蔣慶之點頭，“差不多了，早些結束，興許還能趕上午飯。”
“臘肉可帶來了？”嚴嵩問。
“有，還有不少小菜。”
“老夫帶來了美酒。”老元輔挑眉，“擊敗俺答，老夫便在沙場為你慶功！”
“酒可夠？”蔣慶之看著老元輔。
嚴嵩微笑，“夠！”
蔣慶之笑了笑，“令大同守軍準備後撤。京衛！”
身後京衛諸將在馬背上坐直了身體，“伯爺！”
“輪換！”
“領命！”
“顏旭！”
“在！”
“秦源！”
“在！”
“虎賁左衛與府軍前衛在中路。”
“領命！”
京衛動了。
對麵的俺答哈哈一笑，“蔣慶之果然動了。”
“大汗！”
孟憲看著俺答，“決戰之機來了。”
趙全眸子裡多了異彩，“大汗，我願率軍出戰。”
趙全此次帶來了一千人馬，幾乎是傾巢出動。
“無需！”俺答淡淡的道。
趙全退後，馬天祿低聲道：“大汗看不上你拿一千草寇。”
趙全微笑道：“可我得讓他知曉，白蓮教願為草原而戰。否則，戰後憑何分潤功勞和收獲？”
“你果然狡黠。”
“你若是養著上萬人，你也得為他們絞儘腦汁，也得想辦法從各個地方撈好處。”
“嘖！你好歹是一教之主，難道那些教眾還敢和你翻臉不成？”
“吃喝拉撒天經地義，人一旦餓了肚皮，彆說是我，就算是帝王也得被那些人剁吧剁吧，一鍋燉煮了。”
“這便是人性。”
“沒錯，你看看那些人，雙目發光，恍若野狼……這是一群狼，一旦讓他們衝進大同城中，多少人會死在他們的鐵蹄之下。”
“心疼了？”
“大同城中頗多教眾……不過，死便死了。隻要大軍能席卷北方，戰亂之下的人心呐！最特麼不值錢。
人皆怕死，一句死後可飛升極樂世界，那些惶恐的愚民便會為了聖教，為了我這個教主效死。隻需數月，我便可拉起一支大軍來。”
“你這番話就不怕我說出去？”
“你難道甘願為吉能效力？來我這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
“大軍一旦席卷北方，俺答顧不上治理，這便是發展的好時機。我需要一個幫手！”
“好！”
二人在輕聲說著，看著似乎有些興奮，落在外人眼中便是為了即將到來的決戰歡喜。
所有人都在歡喜，唯有吉能，他定定的看著對方的大旗，“蔣慶之不會如此，他用兵正奇相合，從不會被動挨打。可他為何這般沉寂？”
“大汗，明軍開始輪換了。”
這時蔣慶之身後大旗搖動。
堅持了一個多時辰的大同邊軍將領們回頭。
“反擊！”
“反擊！”
“反擊！”
大同守軍用一波凶狠的反擊把敵軍逼退，隨後疲憊不堪的後退。
噗噗噗！
噗噗噗！
沉重的腳步聲中，一隊隊京衛將士整齊上前。
左路，右路，皆是如大同邊軍般的裝備。
但在中路。
數千人整齊列陣上前。
咚咚咚！
咚咚咚！
腳步聲和鼓聲整齊劃一，分不清是腳步在指揮鼓聲，還是鼓聲在指揮腳步。
“那是什麼？燒火棍？”
敵軍剛想反撲，卻發現中路的明軍手中拿著的竟然是……
一根木棍子！
消息傳到中軍，俺答笑道：“讓勇士們莫要輕敵。”
所有人都好奇的看著明軍中路。
“會是什麼？”趙全也很是好奇。
馬天祿搖頭。
吉能喃喃的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便是蔣慶之準備許久的手段。他一直在隱忍，便是為了這一刻……”
“止步！”
鼓聲停。
腳步止。
八千將士列陣整齊。
前方敵軍在狂喜，獰笑著策馬疾馳，衝向這群拿著‘燒火棍’的敵人。
“舉槍！”
“舉槍！”
朱時泰高呼：“舉槍！”
麾下舉起燧發槍。
敵軍的獰笑仿佛就在眼前。
朱時泰屏住呼吸，瞄準了一個敵軍將領。
嘭！
鼓聲響。
“開火！”
砰砰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