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無首的巨龍仰天怒吼,周身炸開的氣浪瞬間驅散煙塵,將被暗紅色鱗片包裹,流淌著膿液與血水,猙獰可怖的身軀儘情展露無遺。
它緩緩揚起被肉膜覆蓋的雙翼,向著周圍狠狠拍下。
咚————!!!!
劇烈的氣浪再次橫掃了半個驍龍城,無數的房屋如玩具般被拋上天空,化作漫天的碎石瓦礫傾盆而下;四散的煙塵中,飄蕩著數不清的淒厲與哀嚎。
“陛下!”
冷汗淋淋的皇家侍衛單膝跪下,攔住了正要衝向陽台的約瑟夫·赫瑞德皇帝:“請您冷靜,千萬不要……”
“你要我怎麼冷靜?!”咬著牙的約瑟夫·赫瑞德死死盯著窗外的“景色”,雙目溢血:
“說!你要我怎麼冷靜?!”
皇家侍衛無言,隻是死死地擋在約瑟夫·赫瑞德身前。
被攔住去路的皇帝額頭青筋暴出,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驚恐和恨意,全然沒有了幾分鐘之前的冷靜,“啪!”的一巴掌拍在身側的牆壁上。
“陛下……”
輕柔的話語聲突然從身後響起,皇帝猛地回頭,克洛維王太後,帝國長公主安妮·赫瑞德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兄…陛下,那、那倒是什……”
“沒什麼!”
不假思索的打斷了妹妹的問詢,皇帝拚命克製著自己的怒火,竭力冷靜道:“隻是…些許必要的犧牲而已,不用過分擔心。”
必要的犧牲…些許?
安妮·赫瑞德的眼神中閃爍著不安——作為親身經曆了克洛維城多次暴亂的王太後,這種場麵不說熟悉,那也稱得上身經百戰了。
“……我明白了。”片刻的沉默之後,安妮恭敬的屈膝行禮:“晚安陛下,希望明天能聽到您的好消息。”
“嗯,晚安。”
心亂如麻的皇帝根本無暇顧及妹妹的感受,目送她離開的瞬間,再一次死死盯住了那夜空下可怖的身影:
“格拉德·曼弗雷德…你這個瘋子!”
…………………………
“…你是不是以為我瘋了?”
鬢角花白的格拉德·曼弗雷德把玩著手裡的煙鬥,若有所思的望向還在苦苦鏖戰的皇宮陣地:“堂堂裁決騎士團大團長,竟然使用異端的卑鄙手段。”
“屬下不敢!”站在他身後的裁決騎士連忙低頭,應和的同時隱藏起那不以為然的表情。
異端的卑鄙手段?裁決騎士團內部的施法者簡直不知凡幾,各種邪惡的魔法道具更是如數家珍;長達千年的積累之後,騎士團甚至比許多施法者更了解三舊神。
真正讓裁決騎士擔憂的是另一件事:“隻是…如此早早的釋放血魔法巨龍,是否會造成某些不好的影響?”
“影響?”咬著煙鬥的格拉德輕笑起來:“我親愛的霍克少校,如果你在考慮這件事要如何善後之類的話,那未免太小瞧我們的對手了。”
“對手?您是說約瑟夫皇帝還有帝國的眾多大公他們……”
“安森·巴赫!”
格拉德·曼弗雷德搶斷了屬下的話,眼瞳中凶芒一閃:“你不明白,那個人究竟有多危險。”
名叫霍克的裁決騎士確實不明白,他隻知道安森·巴赫是個施法者,曾經在殖民地挫敗了裁決騎士團和教廷的計劃,還在長戟河擊敗了帝國的約瑟夫·赫瑞德皇帝。
可是…危險?
區區一介施法者,最多也就是褻瀆法師的級彆,裁決騎士團就算麵對使徒也毫不畏懼;更何況如果安森·巴赫他要敢主動暴露自己身為施法者這件事,瞬間就會變成整個秩序世界的敵人。
彆說帝國的大公們會立刻和他反目為敵,眾叛親離也隻在意料之中!
這種怎麼看都是對裁決騎士團更有利的情況下,大團長為何要擔心一個束手束腳的施法者?
瞥了眼霍克少校不以為然的模樣,格拉德·曼弗雷德露出了一閃而過的遺憾的神情。
如果菲勒斯爵士還活著就好了,當然,是“真正的”菲勒斯爵士……
“砰——!”
一聲突然的槍響打斷了二人的交談,仰天怒吼的血魔法巨龍身形突然顫動,靠近龍爪的下方炸開了一團火光。
嗯?!
錯愕的格拉德和霍克少校幾乎同時回頭,看向火光襲來的方向。
隻見一個嬌小無比的身影正在殘破不堪的街道廢墟之間狂奔,接連不斷地開火吸引了巨龍的注意,煩躁不堪的轉動著扭曲無比的身軀。
“那是?”霍克少校表情一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眯起眼睛的格拉德·曼弗雷德冷聲道:
“儘快處理掉這些麻煩,然後命令巨龍摧毀驍龍皇宮。”
“遵命!”
深吸口氣的霍克少校站起身,緩緩舉起一根古怪的手杖,剛剛還在廢墟中張牙舞爪的血魔法巨龍忽然展開雙翼,朝著狂奔的身影的方向掃去。
“咚————!!!!”
大半條街道瞬間傾塌,數不清的碎石瓦礫隨風而起,夾雜著氣浪砸向女孩兒。
雙眼猩紅的莉莎跳起身,左手從後腰拔出審判官左輪,連開三槍擊碎了迎麵襲來的巨石,強烈的後坐力拽著她完成了轉身動作,躲開了利刃似的氣浪。
碎裂的石塊撕開了外套風衣的袖口和衣擺,跳入民房廢墟的莉莎一噴槍擊碎搖搖欲墜的外牆,借助廢墟當做掩體繼續推進。
嘶吼的血魔法巨龍掙紮著身軀,憤怒的扭動前爪砸向廢墟。
“轟——!!!!”
利爪砸落的同時,殘破不堪的石屋瞬間爆炸,金紅色的火花在夜空下無與倫比的耀眼。
“笨蛋怪物,手榴彈滋味如何?!”
跳出火光的莉莎扶著她的警長帽子,一邊繼續向前狂奔,一邊單手舉起蒸汽噴槍對準血魔法巨龍的腦袋:“想抓住莉莎本警長,還早一千年呐!”
蒸汽噴槍再次急速射擊,一團又一團的火光在血魔法巨龍的頭部綻放——當然,前提是對方真的有“頭”的話。
爆裂的鉛彈和烈焰撕扯著巨龍的血肉,在空氣中摩擦出“滋滋”的聲響;儘管在血魔法加持下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但疼痛依然存在。
淒厲哀嚎的血魔法巨龍揚起上身,斷首切麵處猶如蒼蠅口器般張開,露出流淌著血水和膿液的滿腔獠牙。
“砰——!砰——!砰——!砰——!”
巨龍發了瘋似的掄起張開的“頭顱”砸向狂奔而來的女孩兒;閃爍著猩紅雙眸的嬌小身影在廢墟間輾轉騰挪,不間斷的開槍射擊襲擾。
幾輪攻勢下來,莉莎當然已經明白普通的鉛彈甚至手雷都很難對這個怪物造成傷害,但她的任務從一開始就不是乾掉血魔法巨龍,而是儘可能和敵人周旋,為軍營的阿列克謝和皇宮的安森爭取時間。
既然如此,從一開始行動的關鍵就並非擊殺,而是竭儘所能吸引怪物的注意……女孩兒順勢躲過一擊撲殺,將手雷扔向衝自己張開的血盆大口,蒸汽噴槍再次怒吼。
“轟——!!!!”
烈焰在布滿獠牙的口器中爆炸,化作焦炭的傷口和碎裂的牙齒之間,鮮血狂湧不止。
憤怒至極的血魔法巨龍痛苦的哀嚎不止,開始瘋狂的掄起已經化作焦炭的前爪,不斷地撲擊著地麵。
“唉?”
踉蹌著停下腳步的女孩兒突然轉過目光,表情詫異的看向某個方向。
“咚!”
伴隨著血魔法巨龍撲砸地麵的震動,廢墟中突然刺出一根長滿肉瘤,噴湧著膿水的血肉觸手。
一根,十根,百根……數不清的觸手瞬間鋪滿了周圍的廢墟,劇烈顫動的同時發出興奮的“滋滋”聲響。
“這麼快就忍不住露出真麵目了麼,怪物。”
屹立在廢墟中央的莉莎·巴赫扛起蒸汽噴槍,興奮的念出了腦海中回蕩過無數遍的帥氣台詞:
“已經有…接受本警長製裁的覺悟了嗎?”
……………………
“沒有!完全沒有!”
麵對安森·巴赫的反問,驚恐萬狀的伯納德·莫爾維斯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什麼叫‘早該有所察覺’,我怎麼能猜到約瑟夫·赫瑞德徹底瘋了,要毀掉驍龍城——你怎麼不說他還想上月亮呢?!”
“這我的確沒有認真考慮過。”愣了一下的安森啞然失笑:“要不,我們認真考慮一下這種可能性?”
“好了,閒聊到此為止!”
帝國大公中幾人為首的貝爾納大公抬手打斷,歎息一聲道:“我承認,是我們低估了約瑟夫·赫瑞德陛下的決心,導致局麵失控以至於出現這種結果。”
“但如果以現在的情況收場的話,對你們克洛維人而言也算不上什麼好事吧?”發須皆白的羅蘭大公吹著胡子,明顯心情不太好:
“真要讓教會和約瑟夫那個混蛋得逞,我們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安森·巴赫微微頷首,然後將目光轉向了最後一人。
“簡單來說,我們是來求援的。”勒文特大公聳聳肩,臉上的表情相當無所謂:
“你也知道,我們幾人的軍隊現在全都在城外,現在驍龍城內除了皇宮侍衛和守城的軍隊,隻有你們克洛維人的幾千人能夠扭轉局麵。”
話音剛落,羅蘭大公立刻瞪了他一眼,顯然對他故意攤牌的行為十分不滿——當然勒文特大公並不在乎。
“勒文特大公說的沒錯,情況的確如此。”
貝爾納大公倒也不否認:“不僅如此,閣下您也曾在新世界作戰,想必也曾與這種邪惡魔物交手多次,我們現在非常需要您的建議。”
作為路易·貝爾納的父親,這位艾德蘭大公當然對新世界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極有可能比皇宮中那位約瑟夫皇帝還要更清楚內情。
所以什麼“與邪惡魔物交手的建議”,他百分百知道自己在新世界和裁決騎士團交過手,所以才這麼迫不及待的找過來詢問應對的方法。
能擊敗秩序教廷一次的人,就肯定還能再擊敗第二次,這就是他的真正想法!
心領神會的安森·巴赫沉默片刻,然後無比鄭重的看向焦急萬分的四人:“諸位,我能給出的建議就是,千萬不要抱有任何的幻想。”
“你是說……”錯愕片刻的羅蘭大公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伯納德臉色已經開始難看了。
“既然您都已經這麼問了,說明我們都清楚對麵是誰——不徹底解決掉所有不安定因素,他們是不會輕易罷休的。”安森抬手指向遠處的巨龍:
“你們可能以為那東西是他們的終極底牌,但它其實是一個信號;在明天天亮之前,所有參與到這件事情中的人,都不可能活下來。”
話音落下的同時,勒文特大公與羅蘭大公瞳孔驟縮,麵色煞白。
“也就是說……”神情凝重的貝爾納大公抿了抿嘴唇,努力維持著鎮定:“隻要能挺到明天太陽升起,我們就還有周旋的餘地?”
“看來您也很有經驗嘛,尊敬的貝爾納大公。”
安森忍不住開了個玩笑:“但僅僅堅持到太陽升起是不夠的,因為教廷會有一百個理由派遣裁決騎士團,甚至光明正大的組織聖戰軍,到那時事情的主動權就完全在秩序教會的手中了。”
“是啊,這還不夠。”勒文特大公的臉頰不住的抽搐,拚命抑製著內心的恐懼:“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像伊瑟爾精靈那般淪為傀儡,王族覆滅。”
“那還要怎樣?!”
“戰鬥,然後打一場毫無懸念,毫無爭議的勝利,讓整個秩序世界都能親眼見證帝國有信心,更有實力處理異端問題!”
親生經曆過多次克洛維城異端暴亂,又在新世界和教廷達成妥協的安森實在是太懂了:
“光明正大的殲滅所有襲擊者,由我們親手擊殺那頭怪物,徹徹底底的平息這場暴動,才能堵住教廷的嘴,讓他們一句話也說不出。”
“所以我必須再多問一句,諸位,你們已經做好準備,與‘它’為敵了嗎?”
不小心陽了,和大家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