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出什麼事了?難道宗慶道叛亂有反複?”
“不清楚啊,按理說南軍沒那樣弱啊,這又不是跟北虜,跟西川乾了起來,不至於說連幫叛賊都乾不過吧?”
“是啊,來上林苑之前,我可聽說南軍這邊,是淘汰很多混吃等死之輩,從北軍抽調精銳補充了,南軍不該如此啊。”
“嗐,這可真說不準,人平國公的確厲害,可成國公嘛,先前厲害,可不代表現在厲害啊,畢竟給天子看家護院數載,仗怎樣打,過去這麼久了,隻怕是早忘了吧。”
“這不是沒道理的。”
“要是這樣的話,還他娘的不如叫咱們出戰呢,辰陽侯那是真厲害,人的爵位,是靠人自己真刀真槍,在南詔得來的,不似成國公是承襲!”
“誰說不是啊,讓辰陽侯統兵出戰,咱也能跟著喝口湯,不說敕爵晉升了,最起碼到了戰場上,也能撈些錢財,給各自的小崽子攢些家底……”
大校場上。
寒風呼嘯下,人潮中豎起的旌旗飄動,不少兵陣中馬鳴不絕,莫名氣氛籠罩此間,在集結的羽林軍、上林軍兵陣中,除了上述聲響外,再沒有彆的動靜,可在一些地方,集結的兵陣中,卻有著各種小聲議論。
儘管聲音不大,可在此等態勢下,這種動靜卻很紮眼。
位處在整體兵陣前排,騎馬而定的李敢眉頭緊鎖,尤其是看到遠處似有黑影晃動,李敢一勒手中韁繩,作勢就要騎馬朝那些地方而去。
“不必了。”
孫斌的聲音響起,讓李敢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有十數道目光聚焦過來。
披甲騎馬的孫斌,目不斜視的看向前方,身後兵陣有此動靜,孫斌如何不知是哪些群體發出的。
羽林軍不會。
上林軍不會。
在過去的數載,深居上林苑的天子,早已讓上述兩軍歸心,尤其是似今下的場麵,兩軍上下早已習慣。
在隊列之中,有疑惑的,有議論的,是屬天子抽調的各地邊軍悍卒,在此前,孫斌已用各種手段,當然還有自身能力,讓這幫驕兵悍將信服了,軍隊是崇尚強者的,而恰恰,孫斌就是強者!!
不過信服歸信服,在此等場合下,遇到此前從未遇到過的,於隊列之中,有疑,有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孫斌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不假,但他數十載的經曆,不管是在亂世紛爭下,亦或是在大虞問鼎下,這些經曆使孫斌有著改變。
人的成長,尤其是對男人,往往是一瞬間的,成長了就是成長了,成熟了就是成熟了,但也是這樣,也讓沉默成為了常態。
孫斌雖離開大虞南疆很久,可對邊軍的種種,孫斌是熟悉的,平日裡混不吝些,粗鄙些,軍紀散漫些,這些都是極正常的,處在最緊張與惡劣的環境下,既要又要,那就不是邊軍了!!
可一旦有變數出現,特彆是戰爭降臨時,邊軍要比京軍更快適應,也是最快能出戰績與成果的,這跟彆的沒有關係,一切都是環境造成的,人是會受到環境影響的。
“咚咚咚……”
具有節奏的擂鼓聲響起,讓此間的氣氛陡然而變。
“嘩!!!”
在李敢等邊將的驚詫注視下,在無數邊軍悍卒各異思緒下,被他們認可的上林軍,羽林軍兵陣中,出現了一些響動,這些銳士與兒郎無不挺直腰板,高昂頭顱,一道接一道入炬目光聚焦一處。
“大虞天子,護國大將軍至!!!”
“大虞天子,護國大將軍至……”
山呼聲由遠至近傳來,這聲響,讓聚集在大校場的人潮,不可避免的出現騷亂,而相較於上林軍、羽林軍這邊,奉命在此集結的邊軍悍卒,不少對這卻生出了驚疑與震驚。
“大虞何時有護國大將軍了?”
“不清楚啊!”
“不是,這護國大將軍是何許人啊,居然敢跟天子並稱?”
“這護國大將軍,為何聽著有些熟悉啊。”
“是啊,我好像也曾聽過……”
議論聲不可避免的出現,可這些議論,對騎在馬上的上林、羽林兩軍將校,對上林、羽林兩軍銳士與兒郎,讓他們無不露出複雜的神色。
多久了,他們沒有聽到這一稱謂了。
出事了!!
肯定是出事了!!!
此等氛圍下,在一支騎隊的簇擁下,身著甲胄,腰佩戰劍的楚淩,騎馬緩緩行進,在他的視線之內,是迎風飄動的旌旗,是一眼望不到頭的人潮,是高出人潮的長槍、鐵戟、兵戈,是投來的道道注視……
楚淩麵不改色的騎馬前行著。
可在身後跟隨的楚徽,臉上卻流露出複雜之色,那雙眼眸更是一刻不停地盯著自家皇兄的背影。
護國大將軍,這是多麼熟悉的稱謂啊。
以逆藩雄、逆藩風為首掀起的逆藩叛亂,繼而在大虞內外出現一場無比凶險的動蕩,在那等態勢下,自家皇兄給自己封了個軍職,護國大將軍,也是這樣,在當時可謂引起了不小的風波與爭議。
今日,在此等態勢下,楚徽再聽到這一稱謂,他的內心是極不平靜的,自始至終,在自家皇兄的內心深處,沒有忘記曾經經曆的動蕩與屈辱!!
“咚咚咚!!!”
擂鼓聲急促起來,楚徽收斂心神,就見自家皇兄翻身下馬,楚徽見狀,忙跟著翻身下馬,而在身後,跟隨的羽林,跟隨的隨從紛紛下馬。
“嘩……”
“轟!!!”
在楚淩挎劍登上點將台那刹,此間響起整齊劃一的聲響,跟在身後的楚徽,身上泛起了雞皮疙瘩。
儘管這種場麵,在此前經曆了很多次。
可這次親臨此地,特彆是知曉緣由下,楚徽的情緒與心境是不同的。
“嘩……”
“嘩……”
“砰!”
而在跟隨自家皇兄,朝點將台走去時,耳畔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響,楚徽就知發出這些聲響的,是此前被自家皇兄抽調的邊軍悍卒。
對於這些,楚徽一點都不奇怪。
儘管這些邊軍悍卒,在從邊陲抽調趕赴上林苑,就被編進了上林軍,也都接受著辰陽侯孫斌的節製,可楚徽卻知他們的人,是融進上林軍了,但是他們的魂與心卻還沒有融入進來,一切都是正常的。
對於久在邊疆的悍卒,他們的心早已麻木,能夠觸動到他們的,或是袍澤情,或是親情,或是舔犢情,或是患難情,至於彆的,看慣了生死的他們,內心豈能如此容易被觸動呢?
這也讓楚徽的內心深處生出好奇,自家皇兄究竟要用什麼方式,激起這幫新進上林軍的邊軍悍卒,以深深的刺激到他們。
“拜見陛下!!!”
“拜見護國大將軍!!!”
山呼聲在此間回蕩,楚徽停下腳步,站在他該在的位置,而在他的前方,是披甲挎劍的楚淩。
登上點將台的楚淩,俯瞰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潮,目光所過之處,是一眼望不到儘頭的狂熱與激動,不過越往外圍看去,看到的神情就有多了,有錯愕,有疑惑,有詫異,有費解,有驚歎,有……
楚淩沒有任何反應,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護國大將軍,有兩年多,朕在上林苑沒有自稱過了。”
而在一道道投來的目光注視下,楚淩朝前走了幾步,那麵無表情的麵龐,露出笑意與追思,在楚淩講話之際,身後跟隨的羽林,無不是挺胸傳唱起來,而在他們傳唱下,位處點將台下的羽林緊隨其後,緊接著是在更遠處的羽林在傳唱。
而這傳唱聲回蕩此間時,騷動在外圍開始出現。
是啊!!
這不是天子自封的嗎?!!
那些新進上林軍的邊將邊卒,不少都露出震驚的神色,直到此刻,他們才想起來護國大將軍的緣由。
在他們之中,一些人的表情變了。
可在上林與羽林兩軍之中,孫斌、黃龍……不管是統兵將校,亦或是底層將士,無不眼神如炬的看向點將台,看向點將台上站著的天子。
“時間過的可真快啊,轉眼間,朕,克繼大統已有六個年頭了。”而在這等注視下,楚淩笑著說道。
“回想起過去,不知有多少人啊,對朕克繼大統是有質疑,有懷疑,有不信任的,嗬嗬,最先有所動的,還跟朕流淌著一樣的血,也是在那個時候,朕出於種種考慮,為了穩定住局勢,為了讓天下知道朕就在虞都,朕給自己自封了護國大將軍一職。”
楚淩的話,讓點將台下的孫斌、黃龍等一行人,還有在人潮中站著的劉恬、梁燮等一行人,無不是露出各異的神色。
他們的腦海深處,浮現出曾經發生的一幕幕。
而對李敢等一行人而言,他們所浮現出來的,卻是波濤洶湧的邊陲戰況,鐵與血的廝殺,袍澤戰死沙場……
“而對朕不屑一顧的,想趁大虞內亂謀取利益的,是與大虞有世仇國恨的北虜、南詔!”楚淩感受到這些,緩緩將佩劍解了下來,在無數道聚來的注視下,楚淩雙手按著劍柄,語氣鏗鏘道。
“在內憂外患下,在波濤洶湧下,是無數像你們這樣,心向大虞,心念大虞的鐵骨錚錚的兒郎,在一幫有能力,有性格,有血性,有魄力的大虞文武號召下,率領下,前仆後起的跟大虞內賊外敵鏖戰廝殺!!”
呼吸聲急促起來。
特彆是在外圍的人潮,不少人的眼神變了,他們沒有想到大虞天子,會在這等場合下講這樣的話。
在他們之中,是默默無聞的。
跟大虞皇親國戚,跟大虞武勳權貴,朝中袞袞諸公,跟大虞……他們的確是如螻蟻般的存在。
可在他們彼此熟悉的環境下,他們卻是有名有姓的!!
“朕這個護國大將軍,正是因為有你們,有數不清如你們一樣的人,才能在虞都,才能像今日這樣,當著你們的麵,講這些話!!”
楚淩抽出戰劍,劍鞘應聲落地,這一刹,有無數道目光落在那劍鞘上,但很快,又聚焦在點將台上的天子身上。
“想必在你們之中,有一些人猜到了,朕在這裡,當著你們的麵,講這些話,是為了什麼吧?”
“殺敵!!!!”
當傳唱聲傳開之際,羽林軍的兵陣之中,一道振聾發聵的怒吼聲響起,緊接著,是上林軍兵陣之中。
而以李敢為首的邊將邊卒,此刻無不心驚的看向左右,看向他們已經熟悉的羽林軍、上林軍銳士,而在這期間,一些邊將邊卒,看著跟他們子侄一樣大,或小一些的羽林郎,他們的內心是不平的。
到底是什麼,讓他們如此啊!?
初來上林苑時,對於這幫羽林郎,是有太多的邊將邊卒是不正眼瞧的,哪怕他們知道他們的父兄或戰死沙場,或致殘離軍,哪怕他們知道這是天子的殊榮與恩養,可他們依舊是這樣的。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親眼看到這些羽林郎,玩命一般的操練,他們冰封的心,是有晃動與裂痕的。
甚至有很多人的內心深處,無不是在想一件事,如果他們的兒子,他們的女兒,因為他們而進羽林或巾幗,這或許是件不錯的選擇。
可在他們的想法下,卻沒有一個人想過他們自己,這甚至成為了一種習慣,他們的命不值錢……
“……”
一浪高過一浪的怒吼沒了,這叫外圍所聚人潮,不少心思各異下看向左右,直到看向點將台。
而在這道道注視下,立於點將台的楚淩,舉起手中的戰劍,接著在楚淩的身後,是數十眾羽林郎,捧著一柄柄大虞將劍出現,這讓羽林與上林兩軍上下,上至將校,下至將士,無不變得亢奮起來。
“這是什麼情況?”
察覺到不對勁的一人,難以置信的看向左右,下意識開口道,自來上林苑,投進上林軍麾下,他還從沒見到過這種場麵啊。
那些羽林郎就不說了,可為什麼上林軍的銳士,一個個也都這樣啊。
有震驚,有詫異的何止是他。
以李敢為首的邊將邊卒,無不是這樣的看著左右,他們很難理解,為何羽林與上林兩軍為何這樣。
大虞將劍意味著什麼,他們不知道。
他們甚至都不知,站在天子身後的數十眾羽林,手裡捧著的劍喚作大虞將劍!!
騷亂不可避免的出現了。
“止!!!”
“止……”
可很快,一道接一道的怒吼響起,這讓出現騷亂的人潮,很快就安靜下來,而在點將台上站著的楚徽,在看到眼前這一幕幕時,他垂著的手緊攥著,他的呼吸急促起來,此刻的楚徽,甚至生出了要隨軍一起北上的念頭!!
大虞將劍出現的那刹,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這一刻,抽調來上林苑,投至於上林軍的那幫邊將邊卒怎樣想,已然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這些時日的相處下,楚徽知道那些心高氣傲的邊將邊卒,肯定都領教到羽林軍、上林軍的厲害。
他們的心是否貼在一起,楚徽不知道。
但他們彼此間的比較肯定是有的。
在這種態勢下,誰要是能拿捏好這點,那就一定能叫這支混編的精銳之師,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戰力。
楚徽的目光落在人潮前,最終定格在孫斌的身上。
難怪皇兄讓孫斌一直留在上林苑啊。
這一刻,一些楚徽過去沒想明白或沒想到的事,此刻在他心裡都想通了,今下的大虞啊,就天下而言,質疑與擔憂的,可不止是他的皇兄啊,質疑與擔憂的,還有在朝的文武,特彆是位處高位的那些。
孫黎的離世,宗川、昌黎、曹隱、董鴻等一行的相繼離世,這代表著大虞徹底從舊到新更迭了,可關於他們的傳說,關於他們的種種,卻早已深入人心了啊,而更讓人無法忘懷的是太祖,是太宗……
大虞在老一輩,在上一代的統治與庇護下,才能從亂世下邁向安定,從安定下邁向盛世,這短短數十載的問鼎,可有不少經曆過亂世的人還在世上,當他們熟悉的一切變得不熟悉了,那他們的心中會怎樣想?
“在五年前,大虞出現內亂的時候,北虜與南詔先後進犯我朝。”而在楚徽這等思緒下,持戰劍而立的楚淩,眼神淩厲道:“他們覺得朕年幼,覺得大虞到了最虛弱的時候,覺得大虞的疆域,他們能夠趁亂搶占很多!!”
孫斌、李敢等一眾老將眉頭緊鎖起來。
黃龍、劉恬等一眾青年將校緊攥雙拳。
還有數不清的銳士及兒郎們憤慨起來。
“曾經,大虞遭受的苦難,還有屈辱,朕覺得該還回去了!!”在這些注視下,楚淩擲地有聲道。
“北虜,是你們要向世人宣布的首敵,今日,在上林苑,在這裡,朕將你們召集起來,就是要告訴你們,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