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狂暴龍(1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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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同種類的掠食者狹路相逢,一旦出於“爭奪地盤、食物、水源或配偶”的目的動了手,往往是體型較大的一方占據優勢。

如果是下死手,那麼這種優勢就更絕對也更明顯了。

比如現在,因為它的個頭更龐大,所以光憑體型就能封鎖她的進退路線。有時隻要調轉身體、橫向擺尾,她就隻能中斷攻擊、被迫防守。

並且,它的爪牙更鋒利,光劃她一記就能血流如注;它的脂肪層更厚實,光靠防禦就能擋下她致命的還擊。

它張開嘴,上下顎的開合幾近180度,像極了捕食時的蟒蛇。她敢肯定,它的嘴能把她的脖子整根包圓,隻要儘全力咬上一口,她多半會折在這裡。

而它的皮實在太厚了,她本可以劃開它的肚子,現在卻隻能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

最要命的是,它的腦子似乎很聰明,一察覺到她的技巧更好使,便在戰鬥中一點點模仿調整,學得有模有樣,這種似是而非的技巧給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但是,技巧可以速成,技能和智慧卻要經曆千磨萬擊的錘煉。模仿得再像,打擊得再有力也隻是贗品,又怎能跟熟練到刻入骨髓的技能比較?

她可是在狩獵中一把把殺出來的老手,即使麵對大體型的同類也能不落下風。幾個回合下來,她幾乎很快在搏殺中適應了它的速度和力量,並帶起了自己的節奏。

不能硬碰硬,她的力量不及它。也不能正麵相抗,它對她的視角是俯視,很容易打斷她的主動權。腹部也不好下手,她本想劃斷它的腳踝,可萬一它下壓體重,她就逃不了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試試從這個角度進攻!

她做出了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決定,那就是急速奔跑、重踏在一塊巨石上起跳,翻身躍上對手的脊背,從它的脊柱下嘴。

從後背進攻,這幾乎是體型較小一方的唯一勝算。

可這風險也不小,要是對方反應速度夠快,能在她滯空的那一刻躍起咬合,她必定成為它的口中亡魂。

但不拚一把,她的結局也是死,不是被耗死就是被磋磨死,她不認為對方一朝奈何不了她,還能天天奈何不了她。生活在同一個籠子裡,伴著地盤的重合,她與它起衝突的原因一定會越來越多。

人類會投放多少食物?是死物還是**?它會不會搶奪她的獵物?甚至,入夜後她是入睡還是在夢中被它咬死,都是顯而易見又無法和平解決的問題。

所以,在它對她起殺心的同時,她必須反殺,最好能將它殺死。不然它作為實驗室的寵兒,隻要生命沒到受威脅,人類未必會打開籠子的大門營救她……

她要賭一把,就賭它不會狩獵、反應不及。

刹那,她順勢被它撞開,然後一骨碌爬起來朝巨石奔去。

追逐獵物是掠食者的本能,它興奮地吼叫一聲,以為穩操勝券便加速追了上來,不料前方的“獵物”蹬了一腳石頭翻起,仰身越過它的頭頂——

捕食的本能告訴它,它該跳起來咬她,這會兒得手的幾率大。

可腦子是這麼想的,身體卻不是這麼做的,長期不捕獵的掠食者沒有強大的協調能力,它因此錯過了殺死她的最佳時機,而她已經落在它的脊背上。

局勢一下子反轉,她的趾甲狠狠紮進它的肉裡,死扒著穩住自己的身形。在它劇烈的掙紮中,她的雙爪大開大合,狂抓它身上的皮肉,連挖帶咬,一寸寸攻向脊椎!

但對手也不是吃素的,它立刻側身翻倒,巨大的撞擊力令她失去了平衡。

緊接著,它用長長的爪子把她勾了下來,大力摜在地上,後肢抬起,猛地踩下。

她被摔得七葷八素,硬撐著用尾巴滑動起來,蛇形一般將自己送出它的攻擊範圍。而後它的後肢大力踩空,揚起塵埃無數。她趁著灰塵彌漫、遮蔽視野的檔口飛快起身,吐出幾顆帶血的斷牙,再由下往上衝起,給對方來了一記剛猛的鎖喉。

“吼!”

它的爪子刺進她的肚皮,她不敢鬆口。

她抬爪割向它的動脈,它勾出了她的腸子。血與血混在一起,肉與肉糜成一團,她的咽喉被它的鮮血堵滿,她總算聽到了它歇斯底裡的哀鳴。

很好,她沒有輸!

想吃她門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雙方的力道變得越來越微弱。恍惚中,她總算聽見了生態園大門開啟的聲音。

人類大呼小叫地衝進來,喊著“快叫急救隊”、“我就說不能關在一起”、“完了,兩隻資產都死了”等等亂七八糟的話,然後有人在騷亂中眼疾手快地紮了她一針。

可這會兒,她已經沒有痛感了,隻覺得渾身發冷。

死亡又一次徘徊在她身邊,可這一次她的心裡沒有畏懼,有的隻是不甘和憤怒:她那該死的同類死了沒有?

死透了最好,要是沒有就放開她,她要爬起來補一嘴再死,這樣她才死得安心!

無論如何,她都記住了它的氣味!它給她開膛,挖出了她的內臟,差點弄死了她!不過,想必它也記住了她,那一記鎖喉幾乎要了它的命,估計它在往後的無數個深夜都睡不安穩了。

這樣就好,強者不屑於族群,野獸永不被馴服,就讓她們記住彼此,不死不休。

努布拉島的食物鏈頂端隻能留下一隻帝王暴龍。

*

憑著一絲運氣,她頑強地活了下來。

外露的內臟被塞回腹腔,劃開的肚皮被魚線縫上,一共繞了三十針,疤痕宛如蚯蚓,猙獰恐怖至極。好在她的愈合力不錯,也不影響胃口,飽食了幾天就拆了線,又被放進實驗室的生態箱裡養著。

不出意外的,另一隻也活了下來。

奇的是它居然傷得比她重,據說頸部的大動脈被她咬開了,無論是縫合還是後期修複都很費事。但它的體質好得沒話說,在輸了迅猛龍的血後便又生龍活虎了起來,比她更早一步回歸生態園。如今,它正滿園子亂轉、四處找她,似乎想吃她的心依舊沒變。

聽了它的動向,她從鼻孔裡噴出一口氣,很是不爽。

她想,她怎麼就沒努努力咬死它?現在好了,有一個把她當作食物的掠食者在不斷成長,它遲早會再找上她。

投食的管道動了,似乎是為了方便重傷剛愈的她吃飯,人類送來了一隻沒什麼攻擊力的羊。她一口咬斷羊脖子,挑著好肉吃起來,並決定養好自己,來日再報開膛之仇。

與此同時,人類也對她的去留做出了決斷。

他們一致認為“暴虐霸王龍”沒有同伴愛,也沒有社交需求和群居意向。它們就像獨行的虎豹,腦子裡沒有“合作狩獵”的概念,一旦相遇就隻剩下食欲,同籠飼養不現實,還是分開養育最好。

“可現在隻有一個合適的生態園,而它還在不斷長大。難道要把它送去跟迅猛龍擠在一個籠子裡?上帝,這又是一場廝殺!”

“沒有生態園就再造一個,選址必須距離第一隻較遠。它們厭惡彼此,肯定不願意做鄰居,誰喜歡聞著討厭的人的味道入睡。”

“可建一個園子起碼三年,它隻要長到六個月大我們就養不了它了。”

“挪用舊有的、高壓電網區的園子吧。”有人給出意見,“第二隻的脾氣沒有第一隻暴躁,性格也更穩定,隻要食物充足,它應該不會離開舒適區。”

“可在十年前,恐龍逃出了舊區,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

“電網已經修複了,試試吧。”

最終,他們緊急修葺了舊區的生態園,在她長到六個月大時將她送了進去。不得已,她隻能“告彆”了DA先生,她明白在實驗室學習的日子已經到頭了。

之後,她被單獨養在了舊區的生態園——曾經屬於迅猛龍的園區。

同時,消失已久的蘇珊再度出現,她依然是她的飼養員,熟悉的氣味讓她感到心安。

而遠離了實驗室,蘇珊變得“活潑”了不少。她常帶著年長者的灑脫,以一種“我早就活夠了”的心態進入園中進行清理工作,有時候膽大到不戴護具。

阿薩思從不會恐嚇她,也不會隨意接近她。相處的時間久了,蘇珊也變得更隨意了些,她還會笑著稱呼她為“好孩子”。

飼養員仿佛察覺到了她與彆的恐龍的不同。

一段時間後,蘇珊就搬了把椅子坐在籠子外麵看報紙,而她每次進食完畢就會走到籠邊,安靜地趴在闊葉下注視她。

“好孩子?”蘇珊喚著,她轉向林葉茂密處,可目之所及隻有林葉,沒發現恐龍的身影。

她也不在意,隻笑著說:“好吧,我知道你在,但我看不見你。又來聽我念報紙嗎?哦,多麼神奇,一隻愛聽報紙的恐龍,那群實驗室的蠢貨肯定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蘇珊絮絮叨叨:“到了我這個年紀的人難免囉嗦,連我的女兒也受不了我呢。反倒是你,我的好孩子,你從不嫌棄我,果然動物比人類善於傾聽,還不收費。”

陽光正好,熏風習習。

蘇珊念起了報紙上的頭版,訴說著一起可怕的事故:“私人飛機降落荒島,7人被未知野獸撕碎。讓我看看出事地點的經緯度……好吧,是基因公司的另一個島嶼,要是沒記錯的話,是‘白堊紀營地’嗎?”

她做出回憶的架勢:“白堊紀……是吳博士創造一代蠍暴龍的地方嗎?”

“哦上帝,他們把蠍暴龍留在了那個島上?”

熟悉的詞彙“蠍暴龍”敲醒了她昏昏欲睡的腦子,阿薩思集中精神聽了起來,可蘇珊沒再說下去,改讀彆的部分。

蘇珊的年紀已經大了,她似乎為基因公司工作了很久,知道不少秘辛。可饒是如此,她一個生物學家能擔任的工作也隻是成為一名飼養員而已。

她或許也有過很大的抱負,或許也想過反抗資本,可隨著年紀的增長她逐漸意識到人力的渺小,也明白了公司不可能放他們離開的事實。

知道秘密的人都將困死在這座島上,她懂。

但在這個平凡也不凡的晚年,她遇到了一隻特彆的恐龍——

“好孩子,有機會你一定要逃出去,彆像我一樣老死在島上。”

蘇珊笑著說:“去看一看外麵的天空吧,很美。順便展示給全世界的人看看,如果科學不接受管製,那些狂人真是什麼都能造出來。”

阿薩思低低地哼出一口氣,像是給予了回應。

蘇珊聽見了,頓了很久才喃喃道:“……我不會是第一個這麼想的人,親愛的,你的智慧讓我覺得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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