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感慨李顏這會兒還想著裝逼。
在座都是腦子飛快的，一句“來晚了”意味著啥，那真是不能更清楚了。
幾個人表情迅速變化，從上一秒眉頭緊皺的失落焦慮，到下一秒嘴角上揚的興奮愉悅。
李顏現在感知力非常強，在他眼裡，這幾個人的眉頭是同步且緩慢地展開……
相當好笑。
論驚喜程度，石磊是最小的，華芯國際的兩位老總是最大的。
石磊畢竟之前了解過情況，算是有點心理準備。
李顏這個消息對他們來說，意義也是不同的。
當然，在座的大佬們都樂見其成，光刻機真的被攻克了，對他們來說都是好消息。
但石磊畢竟是明麵上華夏光刻機項目的領導者，項目被彆人攻克了，多少心裡也有點不是滋味。
雖說在不少人看來，李顏踏足光刻機項目也是石磊慧眼識珠，如果沒有石磊與臨江、華芯國際的合力協作，李顏也買不來這台光刻機，自然就沒了後續。
如果包裝一下，華科院、臨江、華芯國際都可以說自己在這件事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們也一定會這麼包裝。
但石磊心裡清楚，如果買來一台光刻機就能搞定，華科院早就攻克了。
真正的決定性因素就在眼前——李顏是個離譜的天才。
他不能說沒有挫敗感。
相比之下黃書記跟華芯國際的心態就輕鬆多了，李顏搞出來的大成績他們跟著沾光，除了爽還是爽。
黃書記腦子裡已經全是宣傳路徑了。
華芯國際的兩位老總想得更多，如果可以，他們當然更希望自己研發出光刻機，做芯片的廠商在根源技術上受製於國外，怎麼說都難受。
尤其是聽到燈塔國單單因為蛟龍手機對菠蘿的不利影響就能不顧臉麵，更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機。
今天能為了限製未來科技強製召回光刻機，那以後是不是也可以直接不給他華芯國際售賣光刻機？
屆時華芯國際有能耐自己研發光刻機嗎？
在商言商，做芯片也是為了賺錢，突破科技這種事情，能突就突，需要投入大量資源還不能保證的硬闖，是絕不可能做的。
李顏搞定了，他們賺了名，說不定還能借著這個情分達成戰略合作，一來二去名利雙收。
並且借此往前大跨步，徹底成為華夏芯片製造業的絕對龍頭。
兩位老總笑得眼睛都要放光了。
“到什麼進度了？”石磊問道。
一句話，大家馬上又冷靜了。
黃書記內心暗道：“怪哉，怎麼這李顏說什麼我還真就信什麼？”
心情一下放飛太遠，收回來都有點費勁。
“做出實機的上一步。”李顏說道，“剛好各位來了，咱們能談談下一步的事情。”
石磊沉吟道，“那需要的資源可不少。”
李顏招呼四人到他辦公室去，“在這說沒什麼實感，各位隨我來，我們先把‘我能造光刻機’這件事明確了，再談其他。”
“你這說的，我們可沒懷疑你。”黃書記笑道。
“那就當幫我驗證一下，這些東西夠不夠拿出去說服彆人吧。”
剛進辦公室，石磊一眼就被散落各處的資料驚到了，“這些你都看了？”
“堆在書架旁邊的還沒看，書架裡的看完了，其他四散的……七七八八吧。”
這小子……不是人啊。
“各位，”李顏拍了拍放在書桌上幾本厚厚的圖紙，“這是光刻機的圖紙。”
隻有石磊翻了翻，但他要是能翻這麼幾下就確定可不可行，光刻機早就姓石了。
“我電腦上有光刻機的模型，不過我覺得最能直觀證明的，還是這段監控錄像。”
一聽監控錄像，黃書記就來勁了。
看圖紙跟模型他可是半點評價的話都說不出來。
不過為什麼是監控錄像？這東西能證明什麼？
李顏所說的監控，自然是他拚回光刻機的錄像。
不過他刻意隱去了時間，然後點了五倍速，還是不是拉一拉進度條。
以常人能理解的加速掩蓋常人不可理解的常速。
正常速度下的李顏動作太快，動作精準得像機器人，看起來不太像人。
裝逼要有度，藏一藏也好。
這種級彆的異常狀態被彆人看去了，可能會有不太妙的發酵。
李顏也刻意不提他花了多長時間組裝，把大家的注意力往結果上引。
“我拆掉了這台光刻機，又把他拚了回去。”李顏說道。
那邊石磊跟華芯國際的老總已經目瞪口呆了。
尤其是華芯國際的總工梁總。
石磊沒忍住感慨，“你小子，真拆啊？”
“拆了不是重點，我裝回去了。”李顏說道，“能拆能裝，是不是足夠證明我搞明白了這台東西？”
“那倒也……不一定吧？”黃書記卻在此時提出異議，他顯然不太懂幾萬個零件的精密機器拆了又裝是什麼概念，“拆了裝，不一定代表就能造吧？我記得光刻機還有一大難點在於工藝？”
“所以我優化了一下，雖然提高了點成本，但我認為……以華夏目前的工業水平，稍微集中一下力量，搞定不是難題。”
“優化？”梁總語氣提高八度，“你說你優化了？”
李顏笑著走進休息室，從裡邊拖出來一箱叮叮咣咣的東西，“我連彆人家的成品都能優化，遑論我自己設計的？”
啊？！！
梁總突然感覺兩眼一黑，甚至有種心臟驟停的感覺。
華芯國際總經理範總也覺得不可思議，馬上問道，“你拆下來了一些零件？”
“是的。”
“現在能運行嗎？”
“當然能。”李顏點頭，“東西就在研究室裡邊，不過我沒有配套生產鏈。二位比較熟悉，也可以先去看看，回頭送去華芯國際做測試也無妨。”
梁總憋著一句“這不可能”憋得很辛苦。
“這不太好，”黃書記說道，“萬一路上顛簸出了問題，到時候可搞不清楚。”
“問題不大，”李顏擺擺手，“我到那邊修就行了。”
……？
石磊突然鼓起了掌，並說道，“範總，梁總，就按李顏說的來吧。測試完了能正常運轉的話，我們後邊爭取資源就輕鬆多了。”
華芯國際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後續幾個人又去研究室看了光刻機，因為光刻機本身在無菌室裡，所以他們隻是隔著透明玻璃往裡看。
也看不出怎麼個所以然。
梁總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實在是憋不住心裡的疑惑：“李總，我問一些問題，您不要覺得有冒犯，也不是我不信任您……”
“不必如此，”李顏笑道，“交流而已，請講。”
“這台是浸潤式duv？”
“是。”
“你所說的自己設計的光刻機，也是浸潤式？”
“是，附帶成本更高昂一點的浸潤係統，優化要等後續，並且大概需要一段時間的測試。”
“你意思是，你沒有進行測試？”
“我都沒做出來，沒法測試。手裡隻有這台東西，而且超純水什麼的，我這邊也不好搞，華芯國際有現成的，我才說讓你們測試。”
梁總眉頭緊緊皺起，“那你怎麼，就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行？”
“我在腦子裡跟電腦裡都模擬過了，妥。雖然我的解法跟阿斯瑪的做法不一定一致——我也說了，考慮到當前華夏的工業生產水平，相比起光刻機，我目前為了先做出來的方案一，更像是‘光刻房’。浸潤係統的成本不是量產級彆，我還需要根據實際生產的情況進行優化。”
……嘶，梁總匝巴嘴，心想姑且當李顏說的是真的，便繼續問道：
“分辨率跟套刻精度呢？”
“跟阿斯瑪的一樣，193的波長，arfi光刻機，分辨率38n，得益於浸潤式的提升，最小製程7n。”
梁總心裡一邊聽一邊狂喊“不可能”，喊得筋疲力儘。
李顏突然一拍腦袋，補充道，“當然，目前套刻精度受製於製作工藝精度，實際用起來，想要通過多重曝光達到7n製程，良品率應該不太妙。隻能算是理論上沒問題，實際應用的話，應該還是製程28n的芯片為主。”
“你說的要都是真的，你就是華夏這個行業的救世主。”範總用誇獎的方式把梁總心裡的不可能喊了出來，“完完全全就是從無到有帶領我國芯片產業往上跨了幾個台階！不可思議！”
梁總繼續問，“掩模板、晶圓、光源等模組的定位與運作，你竟然能用手拆了之後複原，並且不影響他們的精度？”
“梁總，要是光刻機的精度取決於安裝時手抖與否，那也太低級了。就算是全機械流水線安裝，大型器械的精度難道就能匹配光刻機的零件精度嗎？”
“那……”
“他們肯定都有互相匹配的卡位裝置，就連螺絲轉幾圈都有具體規定，並且都留有細微的調整餘量。像掩模板傳送模組的精度，相比晶圓傳輸模組與雙晶圓平台模組的精度要求也不一樣，精度是可以借流程推進逐步提高的嘛。這東西內部的運作程序如何修正定位誤差，才是最終成品能運作的核心問題。”李顏說道，“這種級彆的精度本來就不可能光靠‘怎麼放置’的機械操作保證。”
梁總聽得很急，他有太多問題想問了：
“你怎麼能知道螺絲轉幾圈這種東西？”
“我拆的時候記住了。”
“就……就靠記？”範總也懵逼了。
未免太離譜了吧，爽文也不能這麼爽啊。
“當然不，螺絲拆了擰回去也有一定磨損，我畢竟徒手操作，有些地方不可能跟原來一模一樣。所以需要完全理解這台機器，明白這裡螺絲為什麼轉這麼幾圈，然後借計算機模型的輔助，確認我裝回去的時候需要轉幾圈。”
好的更離譜了。
“那你說的，程序運作……難道你直接解析了機器的內部運行係統嗎？”
“我寫了個新的。”李顏笑道。
梁總突然感覺胸口湧出一股熱血，馬上就要噴湧而出。
他幾次想說話，但是看著李顏根本問不出來，最後搖搖頭，“我……沒什麼想問的了，範總，我現在就想把它運回去，咱們測一測能不能造28n製程的芯片。”
石磊聽得心驚肉跳，湊近李顏耳朵悄悄問：“浸潤係統你都拆了，回頭還能用嗎？”
“我又不是真的把全部零件拆乾淨……”李顏無奈，“也不是所有部件都能拆啊，石院，我這次不是一比一複刻，有些東西隻要理解他的原理，然後用自己的方式實現就可以了。”
“你之前可跟我說的全部零件都知道尺寸知道作用知道相對位置啊。”
“我當時這麼說，你都不信。我要是說我準備優化，看看人家怎麼做然後用自己方式實現，你不得直接當我放屁？”
“嗨喲，”石磊笑，“那我可不敢。”
李顏聳肩，“而且我也確實要先完全理解這台，才有可能自己搞一台。”
“可彆說了，我今天這心臟快受不了了。”
在梁總的堅持下，範總拉來了華芯國際的專業團隊，準備把李顏研究室裡的光刻機運回去搞測試。
光是怎麼把這東西安全地弄回“包裝盒”並且運上車，就搞得大家灰頭土臉。
梁總期間不斷感慨，“這他媽他說自己徒手拆裝？神仙啊？”
範總還調侃了兩句，“沒看這裡邊放了一堆小型機械？也是有輔助的。”
“我不理解，我要馬上驗證。”
“要真能用呢？”
“我把家裡的陳年好酒拿出來，再來這裡拜拜神仙。”
“李顏可是未成年。”
“我把酒澆在未來科技門前！”
這些話當然沒有當著李顏的麵說。
裝車工作搞了挺久，石磊跟汪紫留在現場跟進的。
李顏被黃書記拉出去講悄悄話了。
這種級彆的大領導說悄悄話，隻有一種可能。
傳遞一些更高級彆的信息。
“李顏，其實相比光刻機，我現在更關注另一件事。”
“流水線智造？”
“對！”黃國暉眼睛都亮了，“你有這項目，之前唐部來的時候也不說說……流水線智造，現在是到實際測試階段了？”
李顏倒是沒想到這個項目會如此受關注，“對，準備測試了，算是內測吧，找了大中小不同規模、需求也不同的一些廠家，看能不能根據他們需求完成流水線製造，成本評估也要根據這個結果調整。”
“好，很好。這個項目，你一定好好做，有什麼需要協助的，儘管提。”黃國暉笑著拍拍李顏肩膀，光是拍還不夠，甚至直接攬過去，“有事的話不用通過秘書了，直接找我，有些會議我不方便接電話的，回頭看到我一定給你回電。”
這是咋了這是？
李顏有點迷茫地感受著黃書記的熱情。
“美利堅對我們的施壓從未停過，國家一直希望我們的工業生產能儘早全麵自主化、去美化，全麵提高全產業鏈的生產水平……李顏，你踏出了我們未曾設想的一步啊。”
原來是這個啊……李顏恍然大悟。
黃書記感慨道，“李顏呐，你為什麼會想做這件事？為了光刻機嗎？”
李顏搖搖頭，“我倒是沒寄希望於借此搞定光刻機的技術支撐，隻是為被工業水平卡殼這件事感到難受，就想辦法解決了。”
“也就是說，你確實有想提升全社會工業水平的想法？”黃書記眼睛更亮了，整個人看起來都年輕了不少。
“當然，”李顏說道，“提升整個社會的工業化水平從而提高生產力，生產力提升了，社會的從業結構產生變化，解放更多創造力。這確實是我想做到的事……之一。蛟龍手機的誕生也是如此，不隻是為了賺錢，主要是想改變大家的生活。”
黃書記非常興奮，在小院子裡不斷踱步，似是下了很大決心，鄭重其事按住李顏肩膀：
“國家看到你了，李顏同誌。”
“啊？”李顏露出了非常真誠的震驚表情，“才看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