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顏當然不會把“光刻機太簡單”這種想法說出去。
但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不是瞬間的念頭，而是非常明確的想法。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複刻”光刻機的重點，還是這個“複”字。
如果沒有買回來這台光刻機，李顏是斷然不可能搞明白光刻機該怎麼做的……
嗎？
他從最開始了解光刻機“難在哪”的時候，心裡就一直有些難言的糾結。
這東西到底是用到了什麼非常了不起的知識，還是單純因為壟斷積累了足夠多的工業優勢？
從各種高級資料與專業大佬的反饋來看，卡住他們的，就是成本。
研究成本，製造成本。
原理大家其實都是知道的。
但這一路茫茫，需要付出的試探成本非常高。
盲目大力投資推進的結果，很可能是把前人踩過的坑全都踩一遍，最終付出巨大的代價走到終點……
然後發現彆人已經把終點線又往後挪了很遠。
一個烏托邦世界裡，人類的科研成果應該是互通的，所有人不走重複路線，才有希望不斷突破科技上限。
而事實是，賺錢真的很重要。
技術壟斷一旦出現，擁有者會想儘辦法保持住。
壟斷者用技術換錢，而被壟斷者也樂於用錢換技術。
就如同李顏的蛟龍手機橫空出世之前，遍地山寨機廠商的想法一樣。
我能花錢買到原料，簡單一包裝就賣出去，賺了又賺。
從商業模式上來說，這還是個可複製可互利共贏形成良性競爭的好模式咧。
李顏突然想到了自研操作係統。
真的很難嗎？
如果真的難比登天，李顏整體技能還沒到70進度的時候就已經可以用一己之力解決。
難道泱泱華夏，那麼多大牛，集結起來的力量竟然還沒半成品的李某人厲害？
那現在全線突破70的李顏不得微微一笑秒殺院士了？
已經達到78進度的技能，那不得站在人類之巔了？
80以後就當超人咯？
顯然不是。
李顏不是抱著完全複刻光刻機的想法去學習的，他在買到這台機器之前，已經積累了非常多的知識基礎，原理是明白的，運作方式的可能性也想了許多。
在拆解的過程中，對於不少細節，李顏並不是一種“居然是這麼做”的恍然大悟，而是“果然如此”的淡然。
直到全部拆解完，李顏都沒什麼非常驚豔的收獲。
從他的“機械”技能突破70進度後就再難寸進可見一斑。
必須承認的一點是，如果沒有任何參照，就讓李顏測試自己腦子裡的構想，測試量還是非常恐怖的。
燒錢免不了，燒時間也是必須的。
不斷試錯，不斷匹配，是走向成功的必由之路。
換個樂觀點的說法，就是哪怕沒買到這台光刻機，李顏也一定能搞出來。
你說這些東西，作為華科院副院長，光刻機項目的國家級負責人，石磊他有可能不知道嗎？
當然不可能。
李顏不得不重新好好審視“做不出來”這四個字的含義。
在“必須做到”的背景下，瓦房裡打算盤，麻袋裝草稿，一樣能搞定當時人類最前沿的科技。
說到底，自研操作係統、光刻機這些東西，在目前並沒有“必須做到”的要求。
那這些研究就需要考慮性價比，在資源受限的情況下，有些問題才會是問題。
“光刻機的零件來源於世界各地，不是一國之力可以完成的產品。”
其實，沒有“不可以”，隻是“不需要”。
沒必要的高額投入，並不合理。
倪院士的自研操作係統研究，最終導致了他被剝奪聯翔總工的身份，後來的一切研究，都隻是“一部分”。
但有些研究隻有“一部分”根本沒意義。
李顏歎了口氣。
他實現了這兩件事，何嘗不是因為在“利益”這個關鍵問題上給出了解答。
他自己砸錢。
並且做成了，他也確實能得到誇張的收益。
最終達成了多方共贏的局麵——除了站在對立麵的。
“研究了這麼些日子，根本沒理解一些新的‘為什麼’，隻是個‘怎麼做’的集合體。當年跟您說‘玩具’，肯定是開玩笑的。隻是沒想到實際上跟拚一個零件很難做的大玩具沒區彆。”
李顏確實沒想著拿這套說辭裝逼，也沒想著這麼早就對任何人透露光刻機研發進度。
但石磊一聽到李顏找了光學研究室就坐不住了。
沒辦法，是這老頭逼他說真心話裝逼的。
“你這就搞定了？”
石磊現在的表情非常複雜，就算是李顏的文字功底，都很難描述清楚。
“那肯定不能算搞定。”
石磊竟然感覺鬆了一口氣。
“我還以為，你這麼點時間就搞定光刻機了，真是嚇人。”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李顏歎道，“就像我之前跟您說的一樣，我可以做到了解所有零件的尺寸與作用，但生產出來還需要一些助力。”
“嗯？”石磊又皺了眉，“聽你意思，你是理論研究已經完成了？”
“可以這麼說。”
石磊的表情還是出現了劇烈的波動，“什麼？”
“倒也先不必如此激動，石老。”李顏輕輕一笑，“理論而已。”
“你·已·經·完·成·理·論·研·究？”
李顏一挑眉，看著眼前表情停留在震驚狀態的石磊，喝了口咖啡。
“還是等我跟光學研究室那邊完成光學配件的測試，再談進度吧。”
李顏罕見的客氣讓石磊冷靜下來，他找到了讓自己最容易結合的解釋：
李顏所說的理論研究並不是之前談的“了解所有零件”這種離譜方式。
那麼完成理論研究到實現，中間就還差了很多層測試。
“也是，倒是我的想法離譜了，竟然會產生你完成理論研究就馬上能做出產品。”石磊笑道，“明明我們都知道，光刻機說到底是個工業難題。”
李顏也不準備解釋什麼，隻是感慨了句：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我也吃了祖國的紅利。沒有華夏目前的工業水平與發展潛力，以我個人能力，光刻機也是癡心妄想。”
石磊更吃不明白這句“理所當然”的話到底想感慨什麼了。
不過不重要，他隻需要知道，後邊有的是他要聯絡溝通的工作就行了。
李顏需要先確認當前到底具有什麼樣的高精尖工業條件，才能更好掌握國產光刻機誕生的時機。
光刻機這個項目本來就是為了反針對美利堅的製裁，時機必然是需要深思熟慮的事情。
做都做了，影響力必須最大化。
裝逼要裝最猛的，成果不僅要炸裂，還要來得恰到好處。
例如，等美利堅坐不住的時候。
蛟龍手機已經正式在國際上發售，銷售點遍布六大洲二十餘個國度。
首日戰績就非常驚人。
在相對發達地區的銷售量，大部分輕鬆寫意地達成了“售罄”成就。
反而是欠發達地區雷聲大雨點小，進店的人絡繹不絕，新聞媒體輪番進來，最終成交量倒是平平無奇。
憋了幾天的孫淼在李顏麵前滔滔不絕，每說一個數據眼睛就更亮一點。
“在東南亞，我們取得的成績也非常耀眼，目前……”
“可以了。”李顏打斷了他，“情況基本跟我預估的一樣，對欠發達地區來說，售價或許還是高了些。孫淼，回頭你組織一下相關部門，根據目前的銷售情況，給出一個價格調控方案。有些地方我們可以讓利，有些地方可以適當提高價格，彆讓他們真當白菜價了，就說是首批優惠結束。”
“好的。”孫淼一股情緒就這麼憋住了。
李顏麵無表情地繼續在電腦上操作著什麼，十秒後說道：
“還有什麼事嗎？”
孫淼尷尬地撓撓頭，“呃，李總，您是覺得成績還不夠好嗎？”
“那倒沒有，一半以上的售賣點連續售罄，在歐洲不少國家搞出排長龍的景象，還說不滿意就太端著了。”
“是啊，太猛了這銷售量！基本等於國內曲線的複刻啊！而且國際市場的潛力明顯更大！我們後續還能繼續鋪開超級生活圈的業務……”
孫淼激動地釋放了兩分鐘情緒，結果沒在李顏臉上看到什麼表情變化。
這是賺錢賺麻了？高科技產業拓展國際市場如此順利，可是之前誰也沒想到的啊。
或許吧，畢竟就連孫淼自己，都已經對分紅有些興奮不起來了。
錢超過一定數量，賺錢就會變成任務與習慣。
人就是一種刺激閾值不斷提高的生物。
“也是，就連我都開始想著更高層次的追求了，遑論是您。”
怎麼突然就扯起這個來了！
李顏收起無語的表情，“淼哥，你倒也……不必想這麼多。我隻是單純覺得目前的成績全都在預料之內，所以不夠興奮而已。並不影響我對於這些工作成績的價值判斷，放心。”
“……不愧是您。”
“商業當然不是完全講道理的，但基本邏輯不會跑偏。如果產品在‘競爭力’上的優勢足夠強，商業規律就會變得非常簡單粗暴。”李顏說道，“咱們的手機去到發達地區，基本就等於‘物美價廉’的具象化。”
孫淼瘋狂點頭。
“用遠低於同類產品的價格購買到本品類商品裡最頂尖的，這筆賬誰都會算。在絕對的優勢麵前，‘風險’是可以簡化評估的。”
“風險？”孫淼說道，“您的意思是，需要控製一下擴張速度……”
李顏搖頭，“國際市場這種東西，跟國內的規律是兩碼事，國內我們可以一定程度掌握輿論戰走向，國外不行。就推量的時候就得推，就目前這個趨勢，至少一個月內，你不用考慮控製的事情，反而要想想目前產能跟不跟得上。”
“哦！那您的意思是國外資本跟我們打輿論戰？”
李顏笑道，“輿論戰這種東西，國內外也是兩個狀態。不管怎麼說，作為電子產品，隻要你同時擁有極致性價比與先進引領者兩大標簽，就自然占據著輿論高地。目前跟我們形成最直接競爭關係的，還是菠蘿公司，看看他們因為黃總的一紙親筆信搞得多氣急敗壞，你就該明白我們占據著多大的優勢。”
“那，您在擔心什麼風險？”
孫淼眨巴著真誠的眼睛。
受不了……李顏有一種自己手底下的精英麵對他時會降智的感覺。
“在高歌猛進的時候，尤其要提防身後。”李顏說道，“衝在最前方最為惹眼，我們的敵人絕不僅眼前所見，也絕不是良善之輩。
“尤其是，那些你以為已經被擊敗的對手。”
孫淼似乎被這兩句話說興奮了，“我們已經掀起了血雨腥風，舊日的王者必將對新王掀起最為猛烈的一擊！”
……不是大哥，不要這麼中二，中二是李某人這個年紀該乾的事情。
而且，李顏高度懷疑孫淼壓根沒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以目前的銷售量，以及菠蘿手機5的表現來看，我們在手機領域成為了毫無疑問的世界第一，又對菠蘿手機造成了如此重創，美利堅不可能坐視不理。”李顏還是解釋了一下。
“所以他們一定會全力打輿論戰。”
李顏決定不跟孫淼聊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他們擁有卡我們脖子的能力，這才是從根源上摧毀我們的辦法。就例如芯片，但凡他們不要臉一點，直接製裁我們，彆說蛟龍手機2了，我們連1的後續生產都是問題。什麼自研係統什麼超級生活圈，全都是無稽之談。所謂的‘業界領航’瞬間就會成為笑話。”
孫淼瞪大了眼，“不會吧，國際間的主題不是合作嗎？我們也算是芯片廠商的大客戶了……”
不會？
至少在未來，美利堅是演都不演了。
重生前的李顏作為與電子行業完全不相關也很少看新聞的普通人，都能知道。
李顏突然一愣，記憶居然能同步複蘇到這種程度？
不過也沒什麼好驚訝的了，他現在作為局中人，甚至都提前為這個可能性布局了，知道一個“老美確實會這麼乾”也沒啥太大意義。
那邊孫淼還在驚訝，辦公室門口突然就響起了非常急促的敲擊。
“進來。”
是神色有些緊張的汪紫：“李總，黃書記、石院跟華芯國際的代表突然到訪，說有非常緊急的事情找您。”
等李顏到了會議室，一看幾個中年人全都麵色凝重，就知道他等待的時機到了。
“李顏，”黃書記親臨，自然是他來開口，“據可靠消息，美利堅那邊想通過抓我們跟阿斯瑪這筆光刻機交易存在的問題，迫使我們交回光刻機。”
“他說有問題就有問題？”李顏倒是沒想到辦法會這麼粗暴。
“唉，”華芯國際的老總歎了一聲，“他們有的是辦法，阿斯瑪說到底也是他們控製的，說是光刻機存在問題召回都行。”
“那我買光刻機花的錢呢？”
“我們當然會爭取拿回來……”黃書記說完愣了一下，“這不是問題的關鍵。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美利堅此舉意味著什麼。”
“搞針對唄。”李顏語氣卻很輕鬆。
石磊聞出味來，“那，你怎麼看？”
“隻是召回這一台？沒搞什麼直接切斷華夏市場之類的操作？”
“那沒有，這麼搞應該不至於吧？”黃書記有點搞不明白李顏的意思。
現在問題的重點不是光刻機的研究要斷了嗎？
李顏歎了口氣，“嗐，那說明他們還是小看我了呀。”
嗯？李顏對麵的幾個大佬齊齊往前瞪眼探身子。
有點搞笑的。
“他們來晚了。”李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