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本是想找個話題聊聊。
避開結義兄弟托雷的糾纏。
卻沒想到聽見了這種奇妙的回答，情不自禁的打量著林朝辭掛在馬鞍上的長弓，隻是兩三眼，就喜歡上了這柄美麗的長弓，前提是這柄美麗的長弓真的實用。
蒙古部落一直有“勇士”的稱號。
每一位蒙古勇士都滿足五個標準。
也是被稱為“五絕”的五種技藝。
獵豹、獵犬、獵刀、海東青、神臂弓。
足以說明“弓箭”在蒙古人心目中的地位。
托雷緊趕慢趕，也追了上來。
麵對郭靖，他是好兄弟。
麵對外人，他可就是四王子了。
“來者何人？”
“報上姓名。”
托雷肯定是向著自己的妹妹華箏的，也正因如此，在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一切後，才如此憤怒。
隻不過，在外人麵前，他還不至於不分輕重的質問郭靖，把矛頭一轉，暫時對外的如此問道。
郭靖知道托雷對自己有氣。
並不想把這件事牽扯到其他人身上。
目光堅定的站了出來。
攔在林朝辭身前，沉聲道：“這位是林兄弟，林朝辭，是我剛剛認識的一位……路人。”
說著，話鋒一轉，又轉身向林朝辭介紹道：“這位是我的結義兄弟托雷，不好意思啊林兄弟，這些天，他的心情不太好，態度也就不怎麼好，並不是針對林兄弟你，望見諒。”
“林……朝辭？”
托雷緩緩咀嚼著這個名字。
他也不是一點文化都沒有的人。
和薛蟠比起來，更有文化一點。
眸光變幻之間，輕視嗤笑道：“我還以為那隻是汙蔑，沒想到，你竟真和那些把你當狗一樣的宋人混到了一起，郭靖，就當是我托雷瞎了眼，你我從今往後一刀兩斷，我希望你趕緊從華箏眼前消失，不然，再見麵可不要怪我殺了你！”
說罷，調轉馬頭。
馬鞭用力一甩。
抽的身下駿馬“唏律律”一聲痛呼，尥蹶子狂奔。
顯然是氣急了。
讓郭靖剛剛抬起、想要解釋、想要挽留的手，無助的停留在了半空之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卻又不想讓林朝辭看了笑話。
擠出一個哭喪的笑臉。
對林朝辭陪著不是：“林兄弟，這是我與他之間的矛盾，沒想到，最終還是牽連到了你，我給你道個歉，請你不要介意，也不要見怪……”
郭靖知道，道歉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隻是，現在，他能做到的，好像也就隻有道歉了。
林朝辭一直在打量著郭靖。
打量著郭靖處理這段複雜的關係。
打量著郭靖始終如一的誠懇態度。
思量片刻，最終還是決定暫緩一勞永逸的殺心，沒搭話，因為這本就不是郭靖的錯誤，話鋒一轉，語氣稍顯肅穆，親和力拉到最大，令人下意識會去思考隱藏在他話中的深意：
“我知道另一個人。”
“他也叫郭靖。”
“他是名滿天下的大俠。”
“卻也隻是他自己。”
“沒人想一輩子活在彆人的陰影下，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誰的兒子、誰的徒弟、誰的女婿、誰的丈夫，這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太多太多了，就說王二狗，你把這個名字拿到任何一個農村，隨口喊一聲，都會有人站出來認領，就像是一顆小樹上的兩片葉子一樣，看似對稱，實則不同。”
“每個人的人生旅途，都是一段不可複寫的傳奇故事，郭靖，我認識的郭靖隻是現在站在我麵前的你，而不是另一個駐守襄陽的大俠。”
“你還年輕。”
“我們都還年輕。”
“我們會選擇我們喜歡的路。”
“而不是走上彆人的路。”
“沒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為了成為彆人影子的目標而奮鬥終生，不要為這種事沮喪，任何將未來當做現在的人都是狹隘的，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未來是未來，就像你的大汗從未因此苛責或訓斥你一樣，他不知道你能否明白這個道理，但他願意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承認現在存在於他眼中的你，就是他的金刀駙馬。”
“你想成為怎樣的人？”
“這，才是最重要的！”
郭靖失神的聽著。
直至話音落下。
又過了半晌，才如夢初醒。
一張濃眉大眼的憨厚臉龐上，滿是藏不住的觸動，眼眶都止不住的有點紅，扭過頭去，控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隻一瞬間，就把林朝辭認作自己的真心朋友。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朋友，是個很奇妙的關係。
它的形成可以是有邏輯的。
卻又可以是無厘頭的那種。
四目相對，郭靖的心裡是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很想說兩句感謝一下，卻又自覺太肉麻，隻好憨憨一笑：“林兄弟，方便的話，不如去我家坐坐？”
“當然方便，肯定方便……”
林朝辭笑著抬起手，指向前方：“那咱們邊走邊聊？”
“那可真是太好了！”
郭靖策馬，領先半個頭，小紅馬也沒有跟大黑馬比腳力的意思，它能清晰感知到身旁這個大兄弟恐怖的氣勢，這也給了郭靖一個平穩開口的機會：
“林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現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先從華箏開始說吧。”
“從小到大，母親都教導我，要做一個正直的人，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我不知道我對華箏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可她對我卻是實打實的喜歡，這於未來的結果中，也是被確認過的，隻是，我最終的妻子卻是什麼黃藥師的女兒黃蓉，我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那個見異思遷的小人，我害怕那個結果，卻也不知道，選擇華箏對我而言是否正確，萬一我日後變成了那樣，還真不如就此斷掉華箏的念想，哪怕她恨我，恨不得吃我的肉食我的皮，我也不想再讓她終身孤苦的遠走西域了。”
“再說托雷吧。”
“我們倆是安答，其實就是結義兄弟的意思，我並不想斷掉這份友情，但未來的我也確實是斷掉了這份友情，是站在民族大義這邊，還是站在友情這邊，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師父們對我的期望很高。”
“因此，還讚許過我。”
“可我並不喜歡那種讚許。”
“我不知道，他們誇讚的那個郭靖究竟是我，還是未來的那個大俠郭靖，但這是師父們僅有的開心了，我也不想因為我一人的不喜歡打擾他們，他們為了教導我來到大漠吃苦這麼多年，實在是太不容易了，我確實於心不忍。”
“母親也讚同我。”
“可我不想讓母親死。”
“還有，就像哲彆師父之前跟我說的那番話一樣——你生在蒙古，長在蒙古，吃的是蒙古的糧食，及肉蛋奶，喝的是蒙古的酒水，而你卻要幫著宋人對付蒙古人，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背叛大義呢？難道，就因為你體內流淌著幾分宋人的鮮血，你就能死心塌地的站在宋人那邊？這和一個被親生父母拋棄後，被養父養母收養，最後，就因為一句親生的，而站在親生父母那邊，與養父養母為敵，狼心狗肺之徒有什麼區彆？養父養母付出那麼多感情與心血，莫非，都是喂了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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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