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五年,煬帝至燕支山,北胡麴伯雅、吐屯設等二十七國皆出迎接。
煬帝大喜,乃置西海(青海湖西岸)、河源(青海湖南境)、鄯善(羅布泊西南)、且末(今新疆且末)四郡,調發戍卒,大興屯田,以衛西域商路。
其後未久,隋煬帝東征高句麗,複召柳謇之為檢校燕郡事,供應東征大軍糧秣後勤。東征不利班師燕郡,因遷怒柳謇之,以供應不周為罪,將其發配戍守嶺南。
柳謇之最終死在洭口,年止於六十歲。
為保障巡遊及征伐之資,隋帝命民部侍郎裴蘊閱實全國戶口,不得有違匿不實之處。
裴蘊曾為刺史,深知民間戶籍脫漏甚多,因此奏令貌閱。結果隻在大業五年一歲之中,便檢出四十四萬三千丁,六十四萬一千五百口。
此時隋朝共有一百九十郡,一千二百五十五縣,八百九十萬餘戶。疆域東西九千三百裡,南北一萬四千八百一十五裡,是隋朝極盛時代。
便當此時,突厥啟民可汗病卒,其子及群臣發哀報至長安。隋煬帝大為悲憫,為之廢朝三日,詔命啟民長子咄吉繼立汗位,史稱始畢可立。
始畢請以庶母義成公主為妻,隋帝下詔,準依其俗。
畫外音:啟民可汗複姓阿史那,名染乾,陰山突厥族人,東突厥可汗沙缽略之子也。自開皇十九年降隋,對突厥統一於隋,做出積極且重要貢獻,有大功於華夏文明。
公元610年,隋大業六年。
隋煬帝欲東巡會稽,遂命開掘江南運河,鑿通鎮江至杭州段,廣十餘丈,使可通龍舟,並在沿岸設置驛宮、草頓之所,長達八百餘裡。
因見百官皆服褲褶,軍旅不便,遂下詔曰:從駕涉遠者,文武官皆戎衣,五品以上通著紫袍,六品以下兼用緋綠。胥史以青,庶人以白,屠商以皂,士卒以黃。
為炫耀中國富足,複詔命西域各族使者、商人,於本年齊集洛陽。命從正月十五夜開始,在天津街開設盛大百戲場,給西域人演奏百戲。
戲場周圍五千步,有一萬八千餘人奏樂,聲聞數裡,燈光照耀如同白晝。還勒令將洛陽城內外樹木用帛纏飾,市人穿上華麗服裝,甚至賣菜擺攤,也用龍須席鋪地。
西域商人若經飯館門前,主人須盛情邀請,醉飽出門,不取分文。並欺騙客人說:中國富足,飯店酒食照例不要錢。
胡商稍黠者便問:中國也有衣不蔽體者,何不將纏樹繒帛,以給窮人為衣?
國人張口結舌,無言以答。
正月初一,天色未明。東都建國門忽現數十人,皆身穿白衣,頭戴素冠,焚香持花,自稱彌勒佛。監門侍衛皆跪地叩頭,便被白衣人奪取武器,圖謀起事。
齊王楊暕恰遇此事,便命隨從擒拿,將數十人全部斬首,隨即展開搜捕,連坐者千餘家。
是年煬帝命朱寬招撫流求,流求不從。天子大怒,遂派虎賁郎將陳棱及朝請大夫張鎮周為將,率水軍從義安出海,經高華嶼諸島,到達流求。
流求人初見船艦,尚且以為是大陸商旅,多來軍中,請求貿易。陳棱儘俘其民,率兵登岸。流求王渴刺兜派兵拒戰,隋軍乃占領流求都城,將渴剌兜斬首,俘獲一萬七千人。
陳棱、張鎮周等班師,至京獻俘。煬帝重獎,頒賜百官。
前禦史大夫張衡督建樓煩城有功,隋煬帝遂複加起用,命其督役江都行宮。江都郡丞王世充誣奏張衡頻減行宮用具,煬帝於是發怒,命將張衡鎖詣江都,除名為民,放還田裡。
是年三月,帝命王世充替代張衡,以領江都宮監。
字幕:王世充,本姓支,字行滿,西域胡人,幼時跟從其母改嫁新豐王氏,因從王姓。性狡詐、有口才,廣讀書籍,喜好兵法,並精通律令。
王世充善於察言觀色,煬帝到江都時皆阿諛奉承,雕飾池台,奉獻珍物,故此得寵。
除王世充外,煬帝更喜裴矩,因而讚道:裴矩大識朕意,凡所陳奏,皆朕之成算,未發之頃,矩輒以聞;自非奉國儘心,孰能若是!
更有右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內史侍郎虞世基、禦史大夫裴蘊、光祿大夫郭衍等,皆以諂諛得寵。宇文述善於供奉,帝身側侍衛鹹取其為榜樣。
郭衍知帝好遊樂,便嘗勸天子五日一朝即可。煬帝以其忠心耿耿,對群臣說道:滿朝文武之中唯有郭衍,心與朕同。
畫外音:楊廣為帝,臨朝凝重,發言降詔,辭義可觀。而內好聲色,在兩都及各地巡遊之際,常以僧、尼、道士、女官自隨,謂之四道場。每日於苑中林亭間盛陳酒饌,敕燕王與梁公蕭钜、及高祖嬪禦為一席,僧、尼、道士、女官為一席,自與諸寵姬為一席,略相連接。罷朝即從宴飲,更相勸侑,酒酣淆亂,靡所不至,以是為常。楊氏婦女之美者,往往進禦。出入宮掖,不限門禁,至於妃嬪、公主皆有醜聲,帝亦不加問罪。
夏六月,甲寅日,天子下詔,規定江都太守品級與京尹相同。
大業七年春二月己未日,隋煬帝升釣台,臨楊子津,大宴百僚。六日之後,自江都行幸涿郡,禦龍舟渡河,入永濟渠,詔攻高麗。
乃命元弘嗣往東萊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督役,晝夜趕工。又征全國各地水陸兵甲,不論遠近,限期會集涿郡。
又發江淮以南水手萬人,弩手三萬人,嶺南排鑹手三萬人,全部奔赴涿郡。又令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車五萬乘,更征山東、河南民夫供應軍需,運黎陽及洛口諸倉糧米。
隋煬帝調兵征糧,舉國就役,致使耕稼失時,田疇多荒,穀價踴貴,鬥直數百錢。
幽州總管元弘嗣往東萊海口造船,官吏督役嚴苛。造船匠人晝夜立於水中,略不敢息,自腰部以下皆生蛆,死者什之三四。
夏四月,庚午,天子車駕至涿郡臨朔宮,文武從官九品以上,並令給宅安置。
秋七月,發江淮以南民夫及船,運黎陽及洛口諸倉米,並載兵甲及攻取之具至涿郡。役人填咽於道,晝夜不絕,死者相枕,臭穢盈路,天下騷動。
冬十月,乙卯,底柱崩,偃河逆流數十裡。
自是所在群盜蜂起,不可勝數,徒眾多者至萬,攻陷城邑。
山東因是進攻高麗軍事基地,故徭役最重,加以水旱災荒不斷,因此農民不堪苦役,就此爆發起義。
大業七年,山東鄒平人王薄率眾聚義,於長白山(今山東章丘、鄒平)起兵反隋。
王薄出身鐵匠之家,自稱知世郎,以抗朝廷征役為名,於長白山雕窩峪聚眾起義,自作歌曰:要抗兵,要抗選,家家要把鐵器斂。斂起鐵來做成槍,昏君臟官殺個光。
歌謠迅速傳遍長白山區,旬日之間,參加起義人數增至萬餘。
王薄見其歌謠威力奇大,複作《無向遼東浪死歌》。歌辭道是:
長白山前知世郎,純著紅羅錦背襠。長矛侵天半,輪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莫向遼東去,迢迢去路長。老親倚閭望,少婦守空房。有田不得耕,有事誰相將。一去不知何日返,日上龍堆憶故鄉。莫向遼東去,從來行路難。長河渡無舟,高山接雲端。清霜衣苦薄,大雪骨欲剜。日落寒山行不息,蔭冰臥雨摧心肝。莫向遼東去,夷兵似虎豺。長劍碎我身,利鏃穿我腮。性命隻須臾,節俠誰悲哀。功成大將受上賞,我獨何為死蒿萊!
山東之民為避兵役,聞歌多歸附王薄。歌謠流傳之處,山東各地並起反叛。
平原人劉霸道,是為豆子航(濱州)當地豪強,累世仕宦,貲產富厚,且喜遊俠,家中食客常有數百人眾。由是率民起義,依豆子航為根據地,負海帶河,據依險阻,以抗征兵。起義者聚其周圍,迅速便至十餘萬人,號稱“阿舅軍”。
又有清河漳南(今山東武城)人孫安祖,家為大水漂沒,妻子餓死;縣令又逼服兵役,孫安祖悲憤交加,乃刺殺縣令,投奔好友竇建德家。
字幕:竇建德,貝州漳南縣(故城)人,輕財好義,輕死重諾。
曾有同鄉遭父母之喪,家境貧寒無力安葬,當時竇建德正在耕田,立即放下農活回家,搜斂家中財物,送去助理喪事,深受鄉親稱讚。先曾當過裡長,因犯法出逃,後遇朝廷大赦始還。父親去世之時,送葬者一千多人,凡有人送禮,一概辭謝不受。
時逢朝廷招兵征討高麗,郡裡委任竇建德為二百人長。
竇建德聞說孫安祖殺死縣令來投,二話不說,便予收留,藏匿家中。
孫安祖獻計:文帝在位時,天下富裕興旺,以百萬人馬征討遼東,尚被高麗打敗。今水災頻仍,百姓貧困,皇帝不恤民情,還要親征遼東,是取敗之道也。況往年西征,國家元氣未複,百姓疲困;今又出兵,必釀動亂。大丈夫隻要不死,就該建功立業,現正當其時也。
竇建德鼓掌笑道:俗語雲英雄所見略同,真是一點不假。今縣境內有高雞泊,方圓數百裡,湖沼中蒲草深密,可藏數萬兵馬。若以搶劫為生,亦足夠生活積蓄;借以聚集人馬,待時局動蕩,必可為驚天動地大事也。
乃招集數百人眾,使孫安祖帶領進入高雞泊內,自稱將軍。
又有鄃縣人張金稱,也邀集上百人眾起事,在黃河險要水域活動。又有蓨縣人高士達興兵造反,招集一千餘人,在清河郡一帶殺官造反。
當時各股盜匪沿路屠殺搶劫百姓,焚燒房屋,惟獨不到竇建德家鄉騷擾。郡縣官府料定竇建德必與盜匪勾結,遂捕其家屬,不論老少,一並殺之。
竇建德當時在外,聞說全家被殺,遂率兩百族人逃跑,投靠高士達。
高士達自稱東海公,命竇建德為司兵。後孫安祖被張金稱所殺,數千部眾皆投竇建德。
又有東郡韋城(今河南滑縣)人翟讓,亦於此時率眾起兵反隋。
翟讓為人勇敢,頗有膽略,初任東郡法曹,觸法當斬,為獄吏救脫,遂於瓦崗(今滑縣南)起義,與單雄信、徐世勣依據瓦崗為寨,眾至萬餘,部下多為漁獵好手,善使長槍。
單雄信乃曹州濟陰縣(今山東菏澤曹縣)人,驍勇矯捷,善用馬槊,號稱“飛將”。交好同郡徐世勣,與其結為兄弟,誓同生死。
徐世勣後改稱為李世勣,又名李勣,字懋功,出身高平北祖上房徐氏,曹州離狐(今菏澤東明縣)人,遷居到滑州衛南縣(今河南浚縣)。徐世勣本是富豪之家,史稱其家多僮仆,積栗數千鐘。其父徐蓋樂善好施,救濟貧苦,不管關係親疏。
當山東大亂之時,徐世勣隻有十七歲,因勸說翟讓:我等占據瓦崗,皆乃鄉裡鄉親,不宜侵擾。宋、鄭兩州地近禦河,商旅眾多,於彼處劫掠官私錢物,豈不方便。
翟讓稱善,於是在運河上劫取財物。不久兵威大振,聚有徒眾萬餘人。
是時山東群雄並起,告急文書如同雪片報至京城。
隋煬帝尚且不以為意,又派裴矩與處羅可汗之母向氏到玉門關晉昌城,勸說處羅入朝。處羅既奉母命,到涿郡臨朔宮朝見。
煬帝待以殊禮,設宴款待,將其部眾分置於會寧(今陝西靖邊)、樓煩(今山西雁門關北)。處羅自帶五百騎,常從煬帝巡遊。
楊廣複賜其號為曷婆那可汗,賞賜甚厚,又以信義公主許配為妻。
西突厥迭經內爭,力量大大削弱,已經不能與隋朝抗衡,或為患邊境。長孫晟當初所獻“首尾猜嫌,腹心離阻”戰略目的,就此達成。
大業八年正月,煬帝下詔誓師,水陸並發,進攻高麗。陸路又分左右兩路各十二軍,共一百一十三萬餘人,號稱二百萬,饋運者倍之。
煬帝親授節度,下達詔命:左十二軍分彆兵出鏤方、長岑、溟海、蓋馬、建安、南蘇、遼東、玄菟、扶餘、朝鮮、沃沮、樂浪諸道;右十二軍分彆兵出黏蟬、含資、渾彌、臨屯、候城、提奚、蹋頓、肅慎、碣石、東施、帶方、襄平諸道,然後合兵進擊平壤。
每軍大將、亞將各一人;騎兵四十隊,百人為隊,十隊為團;步兵八十隊,分為四團。輜重散兵,亦為四團。日遣一軍,相去四十裡,連營漸進,共四十日發完,首尾相繼,鼓角相聞,旌旗縱亙九百六十裡。
禦營複合十二衛、三台、五省、九寺,分隸內、外、前、後、左、右六軍,隨後出發,橫亙八十餘裡。水路軍由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總帥,出東萊浮海前進,船艦相接數百裡。
出師之盛,可謂空前。暮春三月,造浮橋以渡遼水。高麗王率師來迎,隋朝諸軍相繼登岸,大戰於東岸,高麗兵大敗,死者萬計。隋軍乘勝進圍遼東城,煬帝後至,詔赦天下,命刑部尚書衛文升、尚書右丞劉士龍安撫遼左之民,免稅十年,建置郡縣。
開戰之前,隋煬帝反複告誡諸將:凡軍事進止,皆須奏聞待報,毋得專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