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 > 武俠修真 > 華夏真相集 > 第五十六集 結識專諸

第五十六集 結識專諸(1 / 1)

推荐阅读:

簫聲嗚咽,晉室宮闕。

太子建哭訴前情,晉頃公叩其備細,深為悲憫。遂命將太子送居館驛,召魏舒、趙鞅、韓不信、士鞅、荀寅、荀躒六卿,共議聯鄭伐楚大計。

當時六卿之中,除魏舒及韓不信頗有賢聲,餘者皆都貪權怙勢,不以頃公為意;荀寅好賂尤甚,兼且牙眥必報。鄭子產當國之時,執禮抗晉;及遊吉代為執政,荀寅遣人求賄,遊吉亦不服從,由是荀寅便有惡鄭之心。

因聞頃公詢問聯鄭伐楚之事,荀寅便搶先發言:鄭伯向來依違晉、楚之間,陽奉陰違,其心不定。今楚國世子在鄭,隻圖借兵複位而已;楚國勢強,豈保必勝

晉頃公:若依卿計,其奈若何

荀寅:依臣之計,莫若起兵滅鄭,便以鄭國賜封楚太子建。後以鄭國為基,徐圖滅楚。

晉頃公聞說可不與楚國相爭,欣從其計,即命荀寅私告楚太子建,命其歸鄭,以為內應。太子建聞說雖然不能還國複位,但亦可為鄭主,隻得應諾,於是辭歸,與伍員商議。

伍子胥聞而大驚,極力諫止:昔秦將杞子、楊孫謀襲鄭國,事既不成,以致竄身無所,是為前車之鑒。且鄭伯今以忠信待我,奈何謀之大不義也。況行此僥幸之計,並無勝算,必然不可!

太子建:然吾已許諾晉侯矣!

伍子胥:公子不為晉國內應,未必有罪;若謀鄭國,則信義俱失,大禍立至矣!

太子建貪得鄭國,不聽伍員之諫,便以家財私募驍勇,複交結鄭伯左右,欲謀內應。

身在他國,行此險事,其謀焉得不泄太子建所為早被驛吏看破,遂立刻入宮告密。鄭定公聞報大怒,便與執政遊吉計議,召太子建遊於後圃,擒而斬之,並誅同黨二十餘人。

幸有從人機靈,參透內中玄機,未進鄭宮,飛跑回館驛,來報伍員。子胥聞報不敢耽擱,即時攜帶太子建之子熊勝出城,晝伏夜行,曆儘千辛萬苦,再赴逃亡之路。

公孫熊勝與伍員兩個,欲往吳國,喪魂落魄東行數日,穿過陳國之境,將近昭關。

昭關在小峴山之西,是廬濠往來要衝,出了此關,便是通吳水路。關上原有楚兵把守,近因盤詰行人,緝拿伍員,更增派右司馬薳越帶軍駐紮,愈加飛鳥難度。

伍員行至曆陽,離昭關六十裡,因聞來往行人紛說關上添兵把守,嚴加盤察,便即不敢前行,隻得偃息深林之中,彷徨無計。

時有扁鵲再傳弟子東皋公,隱居曆陽山中,采藥為生。因在林中得遇公孫勝主仆,向伍員臉上凝視片刻,見與關上畫像相同,便知端地。

東皋公不動聲色,將伍員邀至茅廬,奉以酒食。主賓敘禮,東皋公先報家世來曆。

伍員聞說是神醫扁鵲高弟,便據實說道:在下楚之亡人伍子胥,此乃太子建遺孤。

東皋公笑道:我醫家門下,但有濟人之術,無有害人之心,將軍勿慮。

伍子胥:我主仆二人,欲往吳國,未知可過得昭關否

東皋公:此處偏僻山林,公子若隱居於此,終生無人知曉;但若過關他往,著實為難。容某尋思一策,送爾君臣過關便了。

伍員如聞春雷,轉憂為喜,滿口稱謝。

東皋公儘出其有款待,一住七日,並不言過關之事。

伍員狐疑不決,寢食不安,身心如在芒刺叢中。到第八日上,須鬢改色,皆成蒼然灰白。世傳伍子胥過昭關,一夜愁白頭,便是典出於此。

東皋公見之,先驚後喜,對伍子胥道:公子本來狀貌雄偉,威勢赫赫,不同凡俗;又有畫像懸掛在關口,自是見者易識,無從逃脫。今隻數日之間,便即須鬢斑白,精神萎靡不振,翻為半百老翁,人皆不能辨矣。如此待我用計,此番必能過關。

伍員驚喜不止:計將安出

東皋公:我有好友皇甫訥,身材長相,皆與足下仿佛。可教其假扮足下穿戴,足下卻扮為廝仆,挑擔在後,叩關而過。

伍子胥:若關上守吏逐個盤查,卻又奈何

東皋公:絕無此事。倘皇甫訥為楚守關軍士所執,其必吵嚷爭執,故意引起當場混亂。足下便可懷抱公孫,趁亂搶過昭關。此謂魚目混珠之計,公子以為若何

伍員聞罷,猶如在烏雲密布之中陡見一縷陽光,感激之情莫可名狀,倒地再拜淚下:先生之計甚善,神鬼莫測,必能成功。但若因此累及貴友皇甫訥,伍員於心不安!

東皋公:這個自也不妨。隻要公子蒙混過關,皇甫訥又非真子胥,自有脫身之策在後。閒言少敘,不心過慮!

說畢,便命童兒:請皇甫先生來見!

鏡頭閃回。原來東皋公款留伍子胥在家七日,便是使人去請皇甫訥來者。

因事關緊要,又未知皇甫訥是否在家,能否尋到,故此未曾明言,以至使伍子胥七日之間,愁白須發。東皋公故此又驚又喜,以為天助自己用計。

閃回結束。童兒出去未久,便將一位先生請至土室,說道:皇甫先生到也。

東皋公迎入,使與伍員相見。

伍子胥詳視皇甫訥相貌,見其身材魁梧,不怒自威,與自己麵目亦果有七分相像。於是彼此見禮,不勝之喜,心中更多幾分勝算。

東皋公當下便親熬藥湯,端來與伍員洗臉。伍子胥洗畢攬鏡自照,見一張如同冠玉白麵,已變成黃麵病夫,連自己亦不能識。

伍員喜道:先生真乃神乎其技,有顛倒陰陽之能!

東皋公:微末之技,何足掛齒!

(中國史上最早易容化妝之術,據說便源於此。)

眾人捱至黃昏,吃罷晚飯。東皋公請伍員解其素服,換與皇甫訥穿之,另將褐衣麻裳與伍員穿著,扮作仆者。公孫羋勝亦命更衣,扮作村家小兒之狀。

打扮完畢,眾人互視,無不驚奇,更不相認。伍員扯住公子孫勝,對東皋公及皇甫訥大拜八拜。二人失驚,急忙閃避,然後還禮。

伍子胥哽咽道:今番倘能得過昭關,異日相見,定當重報!

東皋公亦為之鼻酸,揮袖囑道:趁此天色昏黑,容易蒙混過關,你等這便去吧。此行到關,正當五鼓開關放行之際,休得遷延,錯過良機。

於是伍員辭彆,手牽公孫羋勝,跟隨皇甫訥,連夜望昭關而行。

走了一夜,黎明趕到,果然正值開關。

皇甫訥見狀,欲進又止,故作慌張,引得路上欲過關百姓齊都訝異,紛紛觀望。

關卒遠遠望見:此人身穿素縞,狀貌與圖形相似,且有驚悸之狀,莫非便是伍員

即時上前盤住,與牆上畫像左右比對,越看越像。關卒便如得了重寶,當即繩捆索綁,令人入報守關大將。薳越聞報大喜,急自府衙飛車奔往關口。

彼時天光未開,星光下隻見城門口綁定一條大漢,白麵長須,身穿縞素,正在那裡掙紮,口中爭辯。

薳越停車喝令:速速拿住,繩捆索綁,此人便是叛亡之將伍子胥!其人勇冠三軍,力敵萬夫,你等小心,休要使其縱脫!

關卒聞令,不敢怠慢,便舍過關眾民,齊來圍定皇甫訥,推推擁擁,擠擠挨挨,押入關上。皇甫訥詐為不知其故,隻顧亂嚷,佯作掙紮,但乞放生。

由是關內關外百姓,聞說捉得子胥,都來觀看,關門之前亂成一團。

伍員見此情狀,以手加額:東皋公妙計,直可捉鬼弄神。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一把將公孫羋勝抱在懷中,乘著關門大開,雜於眾人之中,捱捱擠擠,混出關門。

鏡頭回轉。楚將薳越得意非凡,命將皇甫訥押到關上,就堂中坐定,聲喚部將:請子胥公相見,爾等休得失了禮數。

部將領命,傳命軍卒,將皇甫訥擁擁挨挨,推至堂口。皇甫訥立而不跪,兀自叫嚷。

薳越笑問:未料堂堂太師公子,申國大夫,楚之良才,竟落至今日這般地步!子胥賢弟,彆來無恙乎

皇甫訥叫道:吾乃龍洞山下,隱士皇甫訥,神醫東皋公之友。今與東皋公相約出關東遊,定於關前相會,並無觸犯將軍之處,何故見擒說甚太師大夫,子胥賢弟!

薳越聞其聲音,便覺不妥,複仔細觀其麵容,更知拿錯,一時無言可答。

正疑惑之間,關卒來報:將軍,東皋公求見。

神醫大名,哪個不知且楚國舉朝公卿大夫,倒有一大半曾得其療疾救命,更都熟識。薳越命將皇甫訥押過一邊,延請東皋公入堂,各敘賓主而坐。

東皋公一眼瞧見皇甫訥,故作驚奇問道:兄不在關前相候,到城門湊甚熱鬨一旦被當作賊人擒捉,至令繩索加身,太失士人臉麵,斯文就此掃地矣!

皇甫訥:是這位將軍手下眼拙,胡亂拿人,又怎怪我

東皋公不理皇甫訥,又對薳越說道:聞說將軍捉得亡臣伍子胥,可喜可賀!

薳越大慚,離座親釋皇甫訥之縛,謝罪道:隻因天黑,小卒錯認,先生休怪。

因覺難以為意,乃出金帛,奉為二人東遊之資。東皋公與皇甫訥也就不再深究,接過錢財,稱謝下關,揚長而去。薳越號令將士,堅守關隘如故。

鏡頭轉換,複說伍員。

伍子胥過了昭關,心中暗喜,放步而行。

此番懷抱幼主,又無馬匹可乘,一路上走得好不辛苦!好容易至於鄂渚,遙望大江,見水天一色,白浪排空,無舟可渡,不由難過,落下淚來。

便在此時,忽有漁翁撐船,從下流泝水而上。因見岸邊一老一小,癡癡望向江心,便揚聲相問:君子獨立江渚,可是要求渡濟乎

伍員暗歎:天不絕我!

乃急呼道:全仗漁父救拔,渡我過津!

漁父將船攏岸,伍員攜公孫羋勝踐石登舟,終得渡江。

伍員:多謝老丈救命大恩。然逃亡之人,身無長物,又無分文,難付舟資,奈何

漁翁笑道:你猜我因何知道此時此地,會有人求渡

伍員:未知。卻是為何

漁翁:隻因夜來夢到,將星墜於江畔,求我救拔其難,故此來也。

伍員:老丈休得取笑。

漁翁:小小漁者,豈敢取笑將軍!

伍員:老丈休得錯認。某隻是落魄行客,此處並無甚將軍。

漁翁:觀子容貌,絕非常人,亦符我夢中將星情狀。老翁不取將軍舟資,但你須據實相告,可是太師伍奢次子,名員,字子胥者

伍員大吃一驚,至此地步,隻得據實以告:實不瞞恩公,在下正是伍子胥。

漁翁嗟歎:如此,此孺子當是太子遺孤也。我看你二人麵有饑色,但不敢延入村中相款;待吾回家取食,以啖公孫,將軍隻在江邊稍待。

說畢,將小舟係於樹下,急匆匆離去。

伍員與公孫羋勝皆都兩日不食,自然饑甚,因此雖然有些猜疑,也不舍得便走;且又恐來往行人看見,不當穩便,於是避入蘆葦之中,等那漁翁到來。

逾半日,漁翁提麥飯、魚羹、盎漿來至。左瞧右望,不見伍員,這一驚非同小可,乃揚聲喚道:蘆中人,蘆中人!吾非以子求利者,可速出就食!

伍員見隻漁翁一人前來,並無彆人跟隨,乃出蘆中,再拜稱謝:性命攸關,憂患所積,不得不避,漁丈人休怪。

漁翁:不怪,不怪。你二人想是餓極,快吃,快吃!

伍員乃與公孫勝飽餐一頓,這才恢複體力。想想終不過意,遂解肋下佩劍,以授漁翁:此劍先王所賜,價值百金,以此答酬丈人之惠。

漁翁笑道:楚王有令,得伍員者,賜粟五萬石,爵上大夫。我不圖上卿之賞,而圖你百金之劍乎君子無劍不遊,我漁翁無所用也!

伍員抱愧收劍:敢問丈人大名,以圖後報。

漁翁怒道:我憐子含冤負屈,故渡汝過江,豈望子報此後若有機緣再會,我呼子為蘆中人,子呼我為漁丈人可也。

說罷解纜登舟,長歌而去。

伍員立於江畔,見小舟消失於江天之間,嗟歎一番,遂攜羋勝入吳。

行至溧陽,因囊中無錢,再次餒而乞食。

恰遇浣紗女子,於瀨水之上漿洗衣服,見其二人可憐,便儘以簞食盎漿贈之。伍員拜謝將行,那浣紗女望其背影歎道:妾為侍寡母,三十未稼,從不與男子交言。今為救人陷於饑餒,敗名毀節,何以為人!

慨歎已罷,遂抱石投水而死。

伍員行猶未遠,聞水響回身,見那女子投水,感傷不已。乃以劍破指,瀝血書字於石上道:爾浣紗,我行乞;我腹飽,爾身溺。十年之後,千金報德!

題畢,抱起公孫勝,轉身而行。

可歎!與男子交言便謂失節,此女之愚,堪與宋伯姬並列。

既過溧陽,伍員主仆複行三百餘裡,前至吳趨。

這一日行至街上,伍員見公孫饑餓不堪,免不得再次放下臉麵,尋人行乞。忽見路邊有一肉攤,籠中豬肉已熟,熱氣騰騰,香味撲鼻。

公孫勝聞到豬肉香味,再也挪不動步子,且不由自主,直向肉攤上挨蹭過來。

伍員見此,暗歎一口氣,隻得上前,對案前操刀攤主躬身施禮。

那肉鋪攤主乃是壯士專諸,事母至孝,見一落魄大漢至前施禮,不由稍覺驚訝。仔細看時,見來者焦黃麵皮,風塵仆仆,但難掩英雄氣度,好漢本色。

專諸:大漢何來施禮為何!

伍員:小可主仆,自鄭國而來,尋親不遇,落魄至此。因我小主人兩日未食,腹中饑餓,特此禮求攤主,供奉些殘羹冷肉,自當感銘五內,後圖重報。

專諸:未聞向人求乞,尚作如此大言者。公何曰“供奉”,而不說“賞賜”

伍員:咄!公子王孫,雖然落難,但隻受人奉,豈受人賜!

專諸哈哈大笑:如此,敬諾!

於是掀開蒸籠,就屜內拿出一整隻豬頭,摔在案上,看他如何吃法。

伍員再次施禮:更請奉獻食簋兩個。

專諸愈奇,隨手丟過一隻笸籮:鄉間何來食簋止有此物。

伍員接過:如此也罷,隻得將就。

於是磕去內中雜物,放置身前。又自腰間拔出解手刀來,冷氣森森,光華奪人二目。左手掇過豬頭,不理其燙;右手以刀細細切之,放入笸籮之內。

公孫勝早已饑饞難耐,但依然靜靜相候,並不急躁。專諸盯視伍員係列動作,卻是越來越奇,甚至目瞪口呆。

伍員將半個豬頭皆切成細條,次序排列入籮,然後擲刀在案,雙手端過笸籮,遞給公孫勝道:少主至那邊穩坐,慢慢吃來。

公孫勝應諾,亦是雙手接過,端到棚下,席地而坐,慢慢嚼食。

伍員複又拿起解手刀,將剩餘半個豬頭幾下剁碎,將手抓起,送入口中。如同風卷殘雲,瞬時之間,桌上隻餘一堆殘骨。

專諸一直目不轉睛,見他吃畢,高叫一聲:真是豪傑,果然好漢!

伍員聽他如此稱讚,微感詫異,遂就案邊瓦盆中洗過雙手,又扯過案上抹布擦乾,然後拱手長揖,問道:好漢高姓大名,何方人氏

專諸:賤名專諸,無姓,本地人氏。英雄何來高姓大名

伍員:受人厚賜,不敢相瞞。某乃楚人伍員,字子胥,逃亡落難至此。

專諸聞說是伍員,啊呀一聲,急離肉案,趨步上前,拜將下去:我道何人,有此英雄氣度,原來卻是申邑大夫,太師公子。適才失敬,得罪休怪。

伍員上前相扶,托而不起。不由大驚,又暗中較力,運氣再扶,專諸身子稍晃,趁勢起身,臉上紫氣稍顯即隱。

伍員:原來好漢身負絕藝,是某走眼。

專諸:微末小技,於公子麵前,不值一哂。

便在此時,公孫勝已將肉條吃完,也去瓦盆中洗手,拉過抹布擦乾;再回棚下,掇起笸籮,交還專諸,施禮道謝。

伍員:公子,與人無功,不可受此大惠。你可解下絛上玉環,以還肉價。

公孫勝應諾,便去腰間解絛。

專諸:伍大夫這是看不起在下,欲羞辱我耶

伍員:好漢若嫌玉環價輕,若向官府首告,倒可獲賞千金,落一場大大富貴。

專諸:既是如此,某難自辯。便傾此命,以釋英雄之疑可也。

說畢,忽拿起案上尖刀,便往頸中斬落,其快如風。伍子胥立刻出手,其速如電,已夾手將尖刀奪過,複插入肋下鞘中。

專諸:公子欲待怎樣

伍員:如此好漢,豈可錯之交臂!某願請與子結交,拜為兄弟,你道如何

專諸聞聽,喜不自勝,不答子胥之言,疾步跑回後院,請出母妻,連拉帶拖,喚至伍員麵前:母親,老婆,此是我義兄伍員,楚太師伍奢次公子是也!

伍員聞此,急向專諸母親大禮參拜,又與其妻各施半禮。更與專諸對拜,就此結義。因敘論年庚,伍員年長為兄,專諸小於三歲為弟。

專諸再與公孫勝以禮相見,欣喜若狂,殺雞為黍,置酒相待,留義兄共宿一夜。

伍員心中有事,不敢多耽,次早辭行。專諸囑道:吳王僚好勇而驕,不如公子光親賢下士,兄宜擇其賢者從之。

伍員答道:承蒙賢弟指教。愚兄安頓已畢,再來相請賢弟。

專諸送至村外橋頭,兄弟二人灑淚而彆。

伍員與公孫勝來到梅裡,將公孫安頓於客舍,因身上盤纏用儘,隻得自入吳市,以劍削竹為簫,在街市之中吹簫行乞。

可歎!中國史上曆代英雄豪傑,每每欲成大事,先令其窮困落魄,曆經磨難。但困頓以致沿街行乞者,乃自伍子胥而始。

伍子胥為求銀錢,更求為吳人所知,由是放下貴族身段,故作狂態。乃由東至西,複自西還東,來回行於市上。邊行邊吹,品簫一曲,便繼之詠詩一闕。便聽其唱詠道:

伍子胥,伍子胥!跋涉宋、鄭身無依,千辛萬苦淒複悲,父仇不報,何以生為

伍子胥,伍子胥!昭關一度變須眉,千驚萬恐淒複悲,兄仇不報,何以生為

伍子胥,伍子胥!蘆花渡口溧陽溪,千生萬死及吳陲,吹簫乞食淒複悲。

身仇不報,何以生為

伍子胥奏而複詠,一連三日,皆是如此。裡長為此留心,遣人報與吳市長吏。

畫外音:吳市吏名曰被離,生於卜人之家,極為善相,乃為公子光心腹。公子姬光,前任吳王諸樊之子。依照先王遺囑,自吳王夷昧薨逝,應立季劄即位。然而季劄依然不肯接受,再次避位逃走。季劄既辭,仍該立長兄諸樊之子姬光;但夷昧之子姬僚貪戀權位,趁便子承父業,自立為王。公子光心中不服,潛懷殺僚之意,爭奈群臣皆為僚黨,恨力不及。由此一麵隱忍己誌,一麵以心腹被離為吳市長吏,囑其諮訪四方豪傑,引為輔翼。

裡長來報市吏被離:有人吹簫乞於吳市,接連三日,行跡異常,故此來報。

被離聞此,心中略動,起身離衙,隨裡長到街市親自來看。到於市中,果見一名落魄大漢,手執洞簫,奏而複詠,簫聲嗚咽,詩詠甚哀。稍辨洞簫之音,若有所思。

片刻之間,伍員已行至近前,吹簫不止。被離再相其貌,不由大驚:吾相人多矣,未見有如此之貌,真絕世之英雄也!

急上前拜揖:聞子之簫,天恨地怨;觀子之貌,翻江倒海。何不入衙,以敘衷曲

伍員聞其所言,有些對著自己心思;又見其冠戴,知為長吏,便不推阻,隨至衙中。

登堂入室之後,被離遜讓伍員於上坐,單刀直入:我觀君貌,絕非行乞之人,乃楚之亡臣伍子胥也。以子之才能,若助公子光奪回王位,則某必使吳主報子之仇,未知可乎

伍子胥見被他識破行藏,且道著心事,兼思義弟專諸之囑,於是欣然應諾。

被離大喜,同時派出二使,一報吳王僚,二報公子光,皆說伍子胥入吳之事。

吳王僚早聞伍員大名,即命被離,引入郢都會見。被離命將公孫勝接入衙中,委人看顧;使伍員沐浴更衣,隨己一同入朝,進謁吳王。

伍員既更換衣冠,立即英氣逼人;一張焦黃麵皮,複換作麵如冠玉。上殿拜罷,吳王賜命平身,大奇其貌,並懾其威。與之共語,更知賢能,當即拜為大夫,予以重用。

子胥複述父兄之冤,吳王壯其意氣,當場許諾:孤必尋機興師伐楚,為伍氏複仇。

被離見伍員初見吳王便被重用,急遣人告於公子姬光。

公子光暗道:不好!伍員若為王僚所用,我之大事休矣!

乃入內宮,私見王僚:光聞伍員來奔,被大王委以重任,許以發兵報楚,可有此事

吳王僚:是有此事。

公子光:臣謂不可。萬乘之主,不為匹夫興師。今吳、楚構怨已久,長年交兵,我未見大勝。若為子胥匹夫之恨興兵,勝則彼快其憤,不勝則益我辱,且必寒眾卿大夫之心。

吳王僚:卿言甚善,是寡人失於計算。

遂罷伐楚之議,隻賜給伍員陽山之田百畝,使與公孫勝閒居於此。

姬光大喜,立即私往陽山,來見伍員,饋以米粟布帛,待以尊師之禮。

子胥拜謝:某自義弟專諸處,早聞公子賢德之名,今觀果然如此。

公子光聞聽專諸之名,恍然大悟:非子言及,我幾忘之,真是死罪!

當即便與伍員同車共載,造訪專諸之家。至其篳門蓬戶,公子光絲毫不嫌,低頭而入,先拜專諸之母,奉上金帛以為贄禮;後與專諸敘禮,情若兄弟。

專諸深為感動,且見義兄已為其所用,遂自述己誌:某村野小人,蒙公子下顧,無以為報。倘有差遣,惟命是從!

其母在內室聞此,歎道:我兒之命,付予此人矣。

公子光與伍員辭去,自此使人日饋粟肉,月給布帛,存問專諸之母。

將伍子胥及專諸收為己有之後,公子光便一改前議,反以國家利害為辭,極力勸說吳王出兵伐楚;轉而又對伍子胥許諾,必勸吳王出兵,以為伍氏報仇。

吳王以為公子光是為國著想,同意伐楚;伍子胥以為公子光大義參天,亦願為效命。

周敬王元年,吳王僚以公子光為將,命率大軍擊楚。

公子光奉命,便以伍子胥為行軍參議,先攻州來,就此掀開吳楚大戰序幕。

吳國自壽夢之時崛起,稱王自立,從此擺脫楚國附庸身份,並與之分庭抗禮。

至吳王僚在位時,距壽夢自立已有六十餘年。此間兩國戰爭頻繁,互有勝負,吳國愈戰愈勇,並於短短數十年間,一躍成為春秋末期南方強國。

因地勢所限,吳國與楚相爭,必須溯江仰攻;淮河流域且為楚國控製,故而吳國雖然愈戰愈強,但卻不得寸進。州來地處淮河域中心,東鐘離(今安徽鳳陽)、南居巢(今合肥西北),三城互為犄角,便成難以逾越屏障。故此多次吳楚之戰,皆都圍繞州來爭奪。

此番公子光發兵,自不例外。

吳人發兵,早有諜馬報至郢都。楚平王得知吳軍進攻州來,絲毫不懼,下令迎擊。

乃以司馬薳越為帥,統率楚軍,複傳檄召集頓、胡、沈、蔡、陳、許六國之兵,共集七國聯軍前往救援。尚恐不能必勝,複使令尹陽匄總督全軍。

陽匄字子暇,楚穆王曾孫,繼鬥成然為令尹。此番吳人來伐,子暇正患虐疾未愈,但既奉平王之命,隻得帶病督師。

公子光聞報楚軍大舉而至,為避敵鋒銳,遂撤州來之圍,移駐鐘離,以逸待勞。

楚軍既解州來之圍,前敵總指揮薳越以為初戰得勝,便令紮營城外,與吳軍對峙。

時當夏末秋初,驕陽似火,兩軍皆不堪忍受,於是互派使,約定待秋涼之後再戰。

未料便在此間,楚令尹陽匄病重不支,竟死於軍中。楚軍失去主帥,士氣低落,司馬薳越見此大懼,又恐吳軍趁喪來襲,被迫回師雞父(今之河南固始)。一麵遣使護送令尹靈柩還都,一麵休整訓練三軍,以備養成士氣後再作行動。

公子光聞知楚帥陽匄病亡,謂是殲敵良機,便遣使上表吳王,建議決戰。其表略曰:

楚雖聚六國諸侯,都是小國,且因懼楚強而隨之,不足為慮。胡、沈國君年幼而躁,陳大夫夏齧雖壯勇而愚頑,頓、許、蔡憎恨楚國,不肯奉令。今楚令尹死,士氣渙散,薳越出身低賤而受寵,由此政令不一。如此七國異心,不能一致對敵,楚國可勝,願請決戰。

吳王僚準奏,乃親率中軍至於前線,詔命疾向楚聯軍逼近,定於當月晦日發起攻擊,乘敵不備,奇襲取勝。公子光奉詔,遂與伍子胥商議,如何調兵遣將,方保必勝。

伍子胥:先以部分兵力,進攻胡、沈、陳等,亂其兩翼;然後集中兵力,攻擊楚軍。

公子光:公言甚善,依計而行!

七月二十九日,晦。吳軍齊進,突至雞父,發動攻擊。

依當時列國通例,晦日不利於兵,忌於交戰,故楚國聯軍皆都不作戰備。麵臨吳軍突襲,楚司馬薳越倉猝應戰,並命胡、沈、陳三軍為第一陣,頓、蔡、許三軍為第二陣,皆都列為前陣先鋒,以掩護楚國中軍。

吳王僚見此情狀,便即調整戰術:自率中軍,公子光率右軍,公子掩餘率左軍,分作三路退卻數裡,預作埋伏;卻命以三千囚徒為誘,佯攻胡、沈、陳諸軍。

雙方交鋒未久,吳國刑徒便即散亂潰退,掉頭便跑。胡、沈、陳三**隊獲勝大喜,於是貿然追擊,進入吳軍伏擊圈中。

吳王下令擊鼓,三麵伏兵齊出,一舉全殲胡、沈、陳軍,俘殺胡、沈國君,以及陳國大夫夏齧。戰役結束,吳王卻命縱放所俘三國士卒,使其逃回本陣。

三國士卒僥幸得命,狂奔而回,口中叫嚷:胡君死矣,沈君死矣,陳大夫死矣!

許、蔡、頓三國君侯將領,聞聽此言大驚,由是軍心動搖,陣角散亂。

吳軍三路主力複合,緊隨胡、沈、陳三國敗兵之後,乘勝擂鼓呐喊,攻入許、蔡、頓三**陣。三國之軍驚恐惶懼,轉身狂奔,不戰而潰,反而衝動後麵楚軍。

司馬薳越適才眼見胡、沈、陳三國得勝,狂追吳軍而去,豈料轉瞬之間複又敗回,潰不成軍。於是毫無防備之間,便被吳國三路大軍攻入陣內,軍列瞬時崩潰。欲待止喝約束,已經不及。座駕禦者不待主將傳令,亦早掉轉馬頭逃竄。主帥回走,更導致全軍敗退。

吳軍由此大勝,乘勢攻占州來。

雞父之戰大敗,司馬薳越一路收集殘部,退駐薳澨(今河南新蔡),一麵派人重新糾合六國散兵,欲待整軍再戰,以報前恥。

戰爭間隙,伍子胥向公子光申請軍馬,直入蔡國鄖陽,尋到太子建之母,帶回吳營。比及還師,便將夫人交給公孫羋勝奉養,至此祖孫重又相會。

司馬薳越聞說伍子胥襲奪楚夫人入吳,仰天歎道:吾身為楚之上將,受命把守文昭關,不能緝獲亡臣伍子胥,是無功也;此番雞父之戰,複喪七國之師,又失先君夫人,是有二罪也。無一功而負二罪,有何麵目複見楚王

長歎已畢,自刎於軍營之中。

敗兵報入郢都,楚平王即悲且怒。及至令尹陽匄靈柩還都,便使囊瓦接替令尹。

囊瓦者,羋姓囊氏,字子常,是楚莊王第三子王子貞之孫。為人奸詐貪財,楚靈王時曾為車右,欲辱齊相晏嬰,反被晏子辱之,身為楚人所笑。

此番既為令尹,欲要有所作為建樹,以洗前恥,乃獻計平王:郢城卑狹,不利大國之都。若依臣議,莫如更於其東築一大城,比舊都城牆加高七尺,方圓增廣二十餘裡。乃名舊城為紀南城,以其在紀山之南故也;新城仍名郢,徙舊都於此居之。複築一城於西,以為新城右臂,號曰麥城。由此紀南、郢都、麥城,呈品字形鼎足而立,聯絡有勢。

楚平王聞言甚喜,便依其計,大興土木。其城半年而就,楚人皆以為囊瓦之功。

沈尹戍笑道:不修德政,徒事興築,吳兵若至,雖十倍郢城,有何益哉

未料此語被人告知令尹,囊瓦大怒:豎子以為我隻會築城,不能建立戰功耶!

由此欲雪雞父之恥,使朝中公卿大夫對己刮目相看,遂便大治舟楫,操演水軍。未及三月,以為水手習熟,囊瓦便率舟師,順江而下,直逼吳疆,耀武而還。

吳王僚聞報楚師犯邊,急派公子光率舟師星夜來援,比及至境,囊瓦已還師而歸。

姬光笑道:虛張聲勢,是色厲而內荏也。囊瓦執楚人之政,必是我吳人之福。

於是整飭邊防而還,歸報吳王僚。吳王聞說有驚無險,因而大犒三軍。

自此之後,吳國勢力漸達淮上,與楚國攻守態勢易位。但其後未久,楚平王隻因一件小事,激動無名怒火,再次興兵,大舉伐吳。(本集完)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