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鄉政府,陳常山即進了自己辦公室,關上門,開始翻看馬鄉長留下的資料。想做好工作,先要了解情況。馬鄉長留下的資料不少,兩大卷櫃。陳常山擺到桌上,一一翻看,花田鄉的全貌更清晰得進入陳常山腦海。花田鄉是個近郊鄉,山多地少,自古以來,農業都不是鄉鎮的經濟支柱,鄉民多以經商和打工為生,如果馬家溝項目能成功運營,鄉裡其他的山地資源就都能被帶動起來。加以鄉民祖祖輩輩養成的經商頭腦,花田鄉一定能成為全縣鄉鎮經濟發展的龍頭。當初縣裡把百達引進到馬家溝,完全是個正確決定。在一個資料卷裡,陳常山還發現一張發黃的紙,是份手寫的經濟發展規劃思路,再和其他文件上的字跡對照,應該是馬鄉長寫的規劃思路。看規劃圖下麵的日期,是在馬家溝項目立項前,這份規劃思路就寫好了。利用當地旅遊資源,以點帶麵,拉動全鄉經濟發展。這份規劃思路很好,完全符合縣裡擬定的發展思路,怎麼就夾在資料卷裡,束之高閣?陳常山又把資料卷翻翻,想看到更細的規劃措施,沒找到。咣當。一杯水不小心被碰到,濺落在規劃思路上。陳常山忙把紙拿起,準備放到窗台上曬乾,卻發現紙後麵還有一行字。字被打濕了,有些模糊不清,陳常山對著陽光細瞧,終於看清,是句牢騷話:再好的思路變成某些人牟利的工具,不乾也罷。還是馬鄉長的字跡。陳常山再看看窗台和地上的花花草草,徹底明白這份規劃思路為何被束之高閣。馬鄉長又為何變成一個花匠。是某些人的私心熄滅了他的乾勁。陳常山深吸口氣,將紙小心翼翼平鋪自己筆記本上,這張紙他要用心保留,需要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外邊有人敲門。陳常山合上筆記本,“請進。”門開了,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瘦高個男子,“陳鄉長,忙著呢。”今天上午的歡迎會上,陳常山見過男子,男子叫薛冒,也是花田鄉副鄉長,主管農業。薛冒給陳常山的第一印象,話不多,有點冷,甚至有點陰鬱,中午飯局上,雖然有規定不允許喝酒,但出於禮貌,或真或假,飯桌上的人都以飲料或茶代酒,和陳常山碰碰杯,表示歡迎。隻有薛冒陰著臉,不聲不響,隻是抽煙,後來乾脆起身離桌,不見蹤影。飯局結束後,劉萬通向陳常山解釋了原因,薛冒也是土生土長的花田鄉人,一步步從普通工作人員熬到了副鄉長。他和王金虎關係不錯,算是王金虎的人,馬鄉長被排擠走,薛冒沒少出力。薛冒原以為排擠走馬鄉長,他就能接替馬鄉長的位置。花田鄉不是以農業為主的鄉鎮,同為副鄉長,管經濟比管農業更有好處。但天算不如人算,半路空降下個陳常山,直接讓薛冒希望破滅。在歡迎會和飯局上,薛冒自然不會有好臉。劉萬通還特意提醒陳常山,一定要小心薛冒,王金虎的囂張完全流露在表麵,薛冒的陰損則藏在心裡,不會叫的狗咬人更狠。所以看到薛冒進來,陳常山除了意外,就是心生警惕,淡淡一笑,“是薛鄉長啊,我不忙,就是看看馬鄉長留下的資料,熟悉熟悉情況。”薛冒到了桌前,看看桌上成堆的文件,嗬嗬一聲,“這些東西,翻翻就行了,不用細看,老馬就是個書呆子,除了會寫文件,啥也乾不了。有時間,我帶你到鄉裡實地轉轉,比看這些東西有用。鄉裡工作和縣裡不一樣,鄉裡想乾好工作主要是實地了解。你們這些縣裡下來的,乾工作前得先轉換工作思路。”薛冒不屑得把桌上文件推到一邊,坐到對麵椅子上,二郎腿一翹,啪,點支煙。擺出一副老前輩的樣子。陳常山心中冷笑,給我裝老前輩,你以為我是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啊。這一年多,我陳常山什麼事沒經曆過,在縣委書記麵前我都侃侃而談,你算個毛呀。不壓壓你,你還當我是小字輩。想定,陳常山道,“基層工作經驗,我確實不如薛鄉長豐富,不過在看待這些資料問題上,我和薛鄉長想法不一樣,我認為這些資料是有用的。乾工作要理論聯係實際。這些資料就是理論的一部分,不把資料看明白,就盲目下去工作,那就是盲人摸象,效果肯定不好。另外,馬鄉長人雖然調走了,但畢竟在鄉裡工作多年,背後否定一個老同事,不合適。”陳常山不軟不硬回應了薛冒。薛冒拿煙的手立刻僵住,艱澀嗯嗯兩聲,“陳鄉長不愧是縣裡派下來的,說話一套一套,比我們這土生土長的鄉裡乾部強。其實我剛才的話也沒彆的意思,就是想和陳鄉長交流一下工作方法。既然陳鄉長有自己的工作方法,那這個話題就先不聊了。我來主要目的是向陳鄉長解釋一下。中午,我因為家裡有點急事,先走了,沒和陳鄉長喝一杯。晚上,我請客,把中午的酒補上。”陳常山沒答話。薛冒立刻站起身,“怎麼,陳常山不給麵子?我知道陳鄉長是縣領導看重的人,即使被停職了,也能翻身下來當副鄉長。但咱們花田鄉有一句話,陳鄉長肯定知道,天邊的水解不了地頭的渴,陳鄉長這次不是臨時下鄉幾天,是要在花田鄉長乾。不把地頭周邊的水搞活了,那能乾住嗎?”薛冒似笑非笑看著陳常山。陳常山也笑笑,“我明白,薛鄉長就是地頭周邊的水。”薛冒下巴微微一揚,麵露得意,“是不是水我不知道,但我一直待在花田鄉,摸爬滾打到現在,自認為在鄉裡上上下下,說話還是管用的。晚上?”陳常山笑著點點頭,“中午喝的不是酒,是水,確實不儘興,既然薛鄉長誠意相邀,我若不答應,那就是我不近人情了。晚上,我去。”薛冒立刻道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