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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思遠連夜趕製顯影藥水。
昭武帝看著原本的家書裡,漸漸顯現隱藏的內容。
那是一首不知道什麼詞牌名的詞。
殘燈照影形單,初煙暗鎖闌乾。風拂羅衣知夜涼,若尋青鳥到蓬山。幽窗半掩餘歡,筠舟已過,十二鬼門灘。難將心事問月圓,莫畏刀口向晚,朝陽化雪寒。
昭武帝連讀三遍,沒看懂這詞到底要表達個什麼意思。
燭火忽明忽暗映著他緊鎖的眉頭,不由暗自揣摩,這時雲起到底搞什麼鬼?
弄這麼神秘,就為了藏一首詞?這詞裡可有透露什麼,還是他們兄妹慣玩的遊戲?
簡直比軍報暗碼還要晦澀難解!
他又讀了三遍,仍是沒有頭緒,遂連夜招來一幫信得過的潛邸舊臣一起研讀。
二更鼓過,五名身著便服的官員悄無聲息跪在暖閣金磚地上。他們衣襟還帶著寒露,頭發上也染有白霜。
這些官員是曾經潛邸時的幕僚,忠心是沒問題的。
“都起來。”昭武帝將信箋往案前一推,“叫你們來,是為了品評一首詞。”
半夜把人薅起來,品詞?皇上您可真風雅!
其中官階略高的朱大人趨前一步,雙手恭敬接過信箋。他清了清嗓子,抑揚頓挫地誦讀起來,“殘燈照影形單,初煙暗鎖闌乾……”
整首詞念完,尾音未落,暖閣內已響起一片讚歎之聲。
“字字珠璣!”
“意境深遠!”
“皇上天縱奇才,臣等拜服!”
幾位官員不約而同地拱手稱讚,眼角餘光卻偷偷瞟向禦座。
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定是聖上禦筆新作,此時不拍馬屁更待何時?
昭武帝指尖輕輕摩挲著青玉鎮紙,忽然“嗒”地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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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內瞬間鴉雀無聲。
昭武帝不動聲色,隻微眯了眼,“就單隻是詞好?沒看出彆的來?”
朱大人後背倏地沁出冷汗。
他急中生智,躬身道,“陛下天縱英才,此詞精妙非常。不如……”他偷眼看了看皇帝神色,“不如容臣先試解其意?逐句參詳,或可領會聖意深微。”
昭武帝眸光微動,從案頭取過一盞雨過天青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準。”
朱大人便逐字拆解,將詞意分析出來。
一盞將儘的孤燈映出煢煢孑立的身影,破曉時分的薄霧纏繞著雕花欄杆。夜風拂動羅衣才驚覺秋涼透骨,想要托青鳥傳信去往蓬萊仙山。
他還特意解釋,“蓬萊仙山應該是皇上您心中所向往的地方。”
昭武帝沒答他。
官員甲不甘示弱,立刻接棒下去,“詞的下闋是說半掩的窗欞透出暖意時,青竹小舟便已駛過十二道險灘。想把滿腹隱藏的心事托付給天上圓月,又覺得很難。”
官員乙忙跟上,“最後兩句是叫大家不必畏懼前路艱險,哪怕暮色將落,也絕不停歇。你看朝陽就快要升起,正消融昨夜霜寒……”
官員丙已沒有發揮的餘地,便是又附掌稱讚,“好詞!好意境!”
官員丁清咳一聲,這種場麵豈能落後,“殘燈照影形單,初煙暗鎖闌乾。這兩句點明了皇上您如今孤單寂寞冷,是時候選秀了。”
眾官員齊齊點頭,“對對對,皇上您應該選秀了!”
昭武帝:“……”
對對對,對你個棒槌!
但他同時也豁然明白,這兩句應該是時雲起寫妹妹喪夫後的境況,形單影隻,惹人憐憫。
總之整首詞其實是哥哥鼓勵妹妹,再艱難的險灘也能渡過去,莫要灰心,莫要沮喪,終有一天,會等來朝陽升起,黎明天光。
這詞,沒什麼問題!應該是他想多了。
和國公府內,魏采菱靠在夫君的肩頭問,“你說,那詞會被發現嗎?”
時雲起默了一瞬,“前幾封家書怕是都被人截了,否則夏兒斷不會音訊全無。這次信中隻寫了些家常閒話,隻要那首詞沒被勘破玄機,想必就能平安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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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采菱有些害怕,“夫君,你說真有可能是……”她貼他耳,悄聲問,“真有可能是皇上嗎?一片大好光景,他圖什麼啊?”
“圖……”時雲起眉眼微沉,“圖夏兒吧。今日我求見太上皇,宮裡出來人,說太上皇病了,不能見人。你想,能阻止太上皇見人的,還能是誰?整個北翼,就那一個。”
魏采菱更加害怕,“那他不是剛晉了你爵位?”她絲毫沒因自己從侯夫人升為國公夫人而開心,一直忐忑不安。
時雲起拍拍她的手背,“你放寬心。他圖夏兒,就得拉攏我和桑榆長樂他們。除非哪一天圖窮匕見……”
其實他也很心焦,但麵上不顯。
他想,若是妹夫還在,又何至於擔心?夏兒雖聰明,可在真正的權利麵前,聰明又有什麼用呢?
是這一刻,才真正發現,妹夫在整個戰局中舉足輕重的重要性。
同一時刻,被截查過的家書終於恢複原樣,悄然越過京城巍峨的城牆,朝著鐵馬城方向疾馳而去。
半月後的清晨,鐵馬城重陽行館內。
北茴踏著初春的晨露匆匆穿過回廊,手中信箋還帶著驛馬奔波的溫熱,“夫人,京城來信了!這些日子遲遲沒有消息,都快把人急死了。”
時安夏正執筆疾書,聞言筆尖微微一頓。
她將毛筆放在筆擱上,接過信箋輕輕撫平卷角,唇角浮起淺淡笑意,“太平盛世的,能出什麼岔子?”窗外一枝紅梅開得正盛,似乎春也來了,“左右不過是隆冬雪厚,驛道難行,信件便來得晚了。”
北茴喜滋滋,忙擰了條熱帕子來給夫人淨手。
那帕子用桂花胰子洗過,帶著初春裡難得的一縷暖香。
時安夏便在這桂花暖香中,緩緩展讀家書。
信箋上的字跡挺拔如鬆,字字句句皆是家常閒話。她指尖摩挲過那些溫潤的墨痕,唇邊不覺浮起淺淺笑意,仿佛真瞧見了京城府邸裡那些瑣碎而安穩的光景。
她的手摩挲了一下信紙,吩咐北茴去拿顯影藥水。
北茴笑,“您和侯爺每次都喜歡玩這個把戲,上次侯爺好像信手畫了隻烏龜吧?”
時安夏笑著“嗯”了一聲,讀了一遍藏起來的詞,眉眼微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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