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盯緊書舍門,就見蘇大牙提著水壺和碗,躡手躡腳進來。
“初六,蘇少走時吩咐,中午給你送些水來。”
他似乎感到了初六的迷惑,倒了一碗水,滿臉堆笑解釋道,“是少爺讓小的輕點,說不能打擾你練字······你喝,不夠小的再送來一壺。”
“多謝!”
初六接過碗,溫熱瞬間傳遞至掌心,他感到心也暖和起來。
“不用謝,這是小的應該做的。”
蘇大牙點頭哈腰道,“小的就不打擾你練字了,有什麼事隨叫隨到。”
說著蘇大牙退出書舍。
初六吃完麥餅,找了根毛筆粗細的木棍去練字。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初六寫字的習慣就是邊寫邊大聲讀出來,今天他要把《百家姓》上學會的字全部複習一遍,然後再學新字。
“滕殷羅畢,郝鄔安常······”
初六入神練字,蘇彪定定站在身後都不知道。
蘇彪早早到私塾,本想給初六補課教字,見他寫得有模有樣,嘴裡還在大聲誦讀,便知自己大概幫不上忙了。
可初六沒讀過書,他為何能認識這麼多字?
不久後,蘇彪實在忍不住問道:“初六,你認下了這麼多字?”
初六停筆,笑吟吟道:“對啊!”
蘇彪驚愕道:“誰教你的?”
初六在自學時就知道有人會這麼問,他靈機一動,去請教村裡給人寫春聯的老先生。
所謂的先生,隻不過是讀過幾年私塾。
除了寫春聯,就沒有人找過他。
於是他搖頭晃腦賣弄了一遍,就成為初六搪塞的好借口。
“村裡有個老先生,我時常去請教,閒下來我就瞎寫······”
初六儘量說得低調一些,不想卻凡爾賽到了蘇彪,他瞪大眼睛,一臉羨慕道:“初六你行啊,瞎寫都能認得這麼多字,你腦瓜子真靈!”
“會鳧水、會解毒、會救人,學字也這麼快······你是文曲星下凡嗎?”
初六尷尬一笑道:“蘇彪你就彆埋汰我了,有文曲星什麼事?隻是我比彆人多努力了一點點。”
努力我也會啊!
似乎醍醐灌頂,蘇彪也找了根小木棍在沙地上寫字,但寫了片刻就不耐煩了。
扔掉木棍又擔心初六笑話,不扔又耐不住性子。
“蘇少來得早啊!”
蘇大牙適時出現,他媚笑道,“來這麼早來就為練字,蘇少以後肯定高中狀元,成為人中龍······”
蘇彪趁勢把木棍扔了,嗬嗬一笑道:“狀元是初六的,誰都搶不走。少爺我雖比初六差一些,但馬馬虎虎中個榜眼,還不在話下······”
“一個榜眼,蘇少還不手到擒來!”
蘇大牙一個勁地拍馬屁,蘇彪很是受用。
少頃,他突然對蘇大牙說道:“對了,以後初六早晚上下學,你接送到橋邊。”
蘇大牙沒有說話,但從露出的苦臉上就能判斷出,他不願意。
初六忙道:“蘇彪不用了,我爹回去時說了,每天都會按時接送我上下學······”
“初六,你就彆推脫了,你爹還要田裡乾活,哪有那麼多時間接送你?就讓大牙接送吧,免得你爹嫌麻煩,不讓你來讀書了。”
蘇彪一句話,初六就怔住了。
還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想得遠,他根本沒想到這一點。
蘇彪轉頭,雙手背在後麵,學著大人的樣子道:“大牙,你也彆拉個苦臉,回去我就告訴爹,給你加錢。”
“少爺說哪裡話,錢不錢的小的不在乎,能為少爺辦事,才是小的心願······”
蘇大牙欣喜若狂,臉瞬間樂成一朵菊花。
初六救過少爺的命。
四舍五入,他也算是少爺。
送少爺上下學,多有麵子。
多走幾步路而已,還能多掙錢。
這活好啊!
初六把這些事默默記在心裡,等以後再報答。
·······
下午夫子開始教《千字文》。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夫子領讀,孩子們跟著重複。
十幾遍後,夫子見大夥背得差不多了,便把這幾句在紙上寫出來,貼在牆上。
有一半學生沒書,寫出來也好讓學生掌握。
天呐!
夫子的書法真漂亮,我至少要達到這個高度。
毛筆字是科舉的靈魂,沒有一筆好字,不能打動閱卷老師。
初六清楚自己的短板。
現階段是繁體字和毛筆字,過幾年就是寫詩和作文。
他先定個小目標。
先學會三千個繁體字,寫出像夫子一樣的書法。
“天地玄黃何解?”
夫子手持書卷,目光炯炯有神,興致勃勃地講解道,“天者,蒼穹之上也,主宰萬物之運,神秘莫測,力量無窮無儘,乃神明之所居······天之道,變化無窮,風雨雷電,皆出於天,其威不可測······”
孩子們麵麵相覷,聽得一頭霧水。
夫子卻絲毫未覺,繼續滔滔不絕,“地者,萬物之載也,生養眾生,乃眾生立足之根······”
夫子神采飛揚,已沉浸到知識的海洋裡,講得津津有味,全然不顧孩子們迷茫的眼神。
好不容易等到下課鐘響起,夫子意猶未儘道:“今天剩下的課自己學習,把這些字學會,我最後一節課檢查······學不會打手心十下,明天再把你爹喊來······”
“知—道—了—”
孩子們拖著長音,有氣無力回答。
打手心不可怕,疼一會兒就過去了。
請家長才可怕。
家長會不分青紅皂白就一頓打,有時候還是混合雙打。
看來今天得下大力氣學習了。
“初六,一起如廁?”
“好啊!”
二人一起走向茅廁,蘇彪突然很八卦地道:“初六,你想聽夫子的故事嗎?”
咦?
蘇彪,看不出來啊!
你這五大三粗的皮囊中,居然還藏著一顆八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