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張太太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像是忽然被鬼附體了一樣,跳著腳指著二奶奶怒罵。
“我是為了誰呀!你這個不孝女!我天天為了你想法子,就怕你像我一樣,沒人幫,一輩子被幾個賤妾騎在頭上,你倒好,自己立不起來,叫人欺負得跟什麼似的,我幫你,你還嫌棄我!”
張太太出身鄉野,性子有些粗,嫁給張老爺後,自恃恩人之女的身份,對張老爺呼來喝去。
張老爺為了一個不棄糟糠妻的好名聲,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越發縱得張太太沒了形兒。
待到後來張老爺暴富,登州府差不多的人家都要巴結著張家,女眷之中唯張太太是尊,甚至知府夫人也不大跟張太太計較。
張太太便以為自己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這世間的人都要遷就她,就更加不改從前粗俗言行。
後來被前任知府夫人整治了一次,當眾嗬斥她是鄉野潑婦,張老爺又嬌寵幾個妾室,把後宅中饋交到妾室手中,張太太這才慌了手腳,言語上稍稍收斂了一些。
但若是急了,口中仍忍不住蹦出些不堪入耳的話。
“你個王八羔子,老娘十月懷胎生了你,早知道你是個白眼狼,當初就該把你扔進尿桶裡溺死!”
“嫁進了侯府,你就覺得你了不得了?我呸!要不是你爹有錢,那武安侯夫人又想磋磨庶子,就憑你生得跟雷震子似的,還能嫁給侯府公子?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
“就你這樣的,在你姥那個村兒,許給老光棍,老光棍都嫌棄!夜裡上炕都不敢點燈,一點燈能被你嚇得那玩意兒挺不起來!”
“你以為沒有我幫你謀劃,你能坐穩這主母奶奶的位置?想屁呢!你身邊這幾個丫頭,哪個不是我精心挑出來的!要狐媚子有狐媚子,要賢惠有賢惠,要潑辣有潑辣,個個拎出來都能幫你把李昭拴在你的炕頭上!”
“可你現在混成啥樣了?屁都不是!叫你幫你大哥說兩句好話,你啥都幫不上!還被幾個賤妾壓得孩子都沒了!老娘怎麼就生出你這個窩囊廢!”
“你以為我為啥叫你幫著你大哥,我那是為了你好!你大哥在張家混得好,你這個妹子不也跟著沾光?難道非得小六那幾個小雜種把持了張家的銀錢,你才高興?”
“張榮娘,你就跟你那個王八爹一樣,不是個好玩意兒!”
二奶奶性子雖然暴躁易怒,但她也是從小兒嬌養著長大的,何時聽過這樣粗俗不堪的話。
尤其是老光棍夜裡點燈會被她嚇得挺不起來那番話,把二奶奶氣得渾身哆嗦。
她麵色發青,緊咬雙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上下牙齒卻不停地碰撞著,發出嘚嘚嘚的聲響。
我一摸她的手,冰涼冰涼的,心裡就“咯噔”一跳。
二奶奶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事。
她要是有個好歹,二爺回來一查明事情原委,定然會拿我開刀。
小妾攛掇著丈母娘氣死主母,那就隻剩下一個死字。
縱使二爺再寵我也不行,誰叫我是妾,二奶奶是奶奶呢?
她又沒犯七出之條,大豐律例也不許把小妾扶正,我在身份上是無論如何越不過二奶奶去的。
我要給紫菀報仇,也不能把我自己搭進去啊。
“奶奶!”我立刻大喊,又忙叫牡丹幾個人,“高媽媽呢?快把高媽媽請來!”
牡丹也急了:“這可怎麼辦?高媽媽家中昨兒個有事,下晌就出府去了!”
以前看著牡丹是個機靈人,怎麼這個時候反倒慌了手腳。
我隻好叫蜀葵:“還愣著做什麼!去請大夫呀!”
蜀葵隻會哭:“這個時候哪裡找得到大夫?”
“那也總比你在這兒乾站著強!”
一個兩個都是不中用的,我便點著紅桃:“快去前院找方媽媽!再尋個小丫頭,去後頭把李姨娘叫來!”
這個時候有李姨娘在,我也能安心,將來真有個什麼事,李姨娘好歹能幫我做個見證。
紅桃猶豫著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張太太:“姨娘,奴婢走了,隻留姨娘一個人……”
我知道這丫頭不放心我,就擺擺手叫她快去:“快去吧,興許紅梅一會兒就回來了。”
張太太還以為二奶奶是裝的,仍舊在破口大罵。
罵出口的話詞彙特彆豐富,臟得沒法聽。
錢媽媽怎麼勸都勸不住。
“太太彆罵了,”春蘭包著頭衝出來,“我們奶奶要不好了,奶奶若是沒了,又沒留下個一男半女,咱們張家就跟侯府斷了親,老爺非得打死太太不可!”
張太太登時回過神來,忙來看二奶奶,見二奶奶渾身都是汗,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嘴唇咬得死死的,便也嚇壞了,抓著身邊的牡丹狠打了幾巴掌。
恨得牡丹紅著眼哭道:“太太罵奶奶的時候怎麼不想著奶奶氣性大,氣不得呢?太太出身鄉野,我們奶奶可不是,也不知太太從哪兒學的村話,什麼老光棍兒也能說出來,待我們二爺回來了,太太也敢把這個話拿到我們二爺跟前去說麼?”
“便隻欺負我們奶奶是太太身上掉下來的肉,礙著孝道,有苦隻能往肚子裡咽,今兒個若是換了幾個爺,太太再不舍得用這樣的村話罵人的。”
她越是把張家幾個爺搬出來做對比,二奶奶就氣得越狠。
我一看二奶奶都在翻白眼了,就叫牡丹先倒杯熱茶來。
腦子裡卻在飛速運轉,想著人要是被氣得狠了,除了被氣死,還能不能被氣出彆的毛病。
隻要二奶奶不死,她是被氣瘋了還是氣癱了,我都有法子脫身。
頂多被二爺厭棄。
我現在又有莊子又有鋪子,還背著二爺有私產,怕什麼!
這麼一想,我膽子就大起來,拔下頭上金簪,照著二奶奶的人中便狠狠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