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有錢,二奶奶沒錢。
張老爺或許疼愛這個唯一的女兒,但張太太並不一定疼愛二奶奶。
她還有三個兒子,且指望著三個兒子跟那一大堆庶子們爭鬥,哪還顧得上二奶奶。
二奶奶沒出閣時,張太太用她去籠絡張老爺的心,給自己和三個兒子爭奪權益。
臨到二奶奶要出閣,她明麵上順從張老爺的意思,給二奶奶大把的陪嫁,暗地裡卻克扣了不少,還用舊料子換了新綢子,把二奶奶都氣哭了,發誓再不跟張太太來往。
可二奶奶沒骨氣,張太太送了幾次不值錢的點心,她就又心軟了,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私房錢掏出來,給大哥張會安填窟窿。
從這一點上來說,二奶奶還真不如李姨娘。
李姨娘都能跟娘家人撕破臉,二奶奶卻為了一個吸血鬼娘親,屢次做下蠢事。
二奶奶的體己賬本是經了我的手,她還剩下多少錢,又給了張太太和張會安多少錢,我一清二楚。
這回張太太送來的嬌鸞,想必也不是白送的,還不知道二奶奶要往裡頭填補多少東西呢。
等二奶奶再榨不出油水,張太太該攛掇著她跟二爺要,跟武安侯府要。
早晚有一天,二奶奶跟二爺的那點情分,會被張太太敗壞乾淨。
“你還傻站著做什麼!”
張太太砸了茶盞還不解氣,又撚起一塊點心,扔在我臉上。
“你們奶奶要吃海蠣子豆腐羹,你是聾了嗎?還不快去!”
我給張太太行了禮,一聲不吭,出了院子就喊嬌鸞和我一塊去廚房。
嬌鸞扭捏著不肯去。
錢媽媽便出了小花廳,笑著招呼嬌鸞:“嬌鸞姑娘,快來,太太叫你呢。”
當著我的麵,就勾搭上了,當我是死人啊。
她不來更好,我借口正院的小廚房沒有新鮮的海蠣子,一出正院,便直奔大廚房。
秦嫂子見了我可熱情了,趕緊端了個椅子,請我坐在背風處,還端了兩盤果子點心,奉了一杯香茶。
“我瞧著姨娘的氣色好了不少,可曾找過大夫看過了?”
我搖搖頭:“多謝秦嫂子惦記著,我已經大好了,用不著請大夫了。”
秦嫂子那句“女兒癆”把紅桃和我都嚇得不輕,眼下她跟我說話時,還不停地打量我,估摸著是想從我臉上找出一點癆病鬼的樣子。
看了一會兒,大概是瞧我神清氣爽,秦嫂子便放下心,和我說了幾句客套話,又問我要什麼東西。
“姨娘那裡的小廚房短了什麼東西,打發我小姑子來要就是了,怎的好叫姨娘來跑這一趟。”
我淡淡地笑了兩聲:“是奶奶病著,想吃我做的海蠣子豆腐羹,正院裡的小廚房沒有海蠣子,我便來大廚房了。”
“奶奶怎麼想起吃這個!她那個病,怎能吃海物。”
我忙問秦嫂子,二奶奶是得的什麼病。
“就是一時急火攻心,嘴裡長了個大瘡,牙也跟著疼,在二條莊子上,我給奶奶燒菜時,芍藥姑娘特地叮囑過了,說奶奶這段時間都不能吃發物,吃了怕那個大瘡好不了,海物可不就是發物麼,就為了這個,正院裡的小廚房都沒來要肉,隻要了些新鮮菜蔬。”
急火攻心?
是怕自己做的蠢事露餡吧?
她既然吃不了海蠣子豆腐羹,那這道菜,就是張太太自己要的了。
“秦嫂嫂儘管叫人去采買了來,賬目就記在正院賬上。”
主子們一日三餐都是有定數的,吃幾隻雞,要幾隻鴨子,幾條魚,幾斤蝦,多少米,多少肉和菜,都要提前采買了來。
遇到哪位主子心血來潮,想吃個稀罕物件兒,比如這海蠣子,便會自己掏了錢,叫大廚房另去采買,亦或是先記上賬,到了月底彙總,跟前頭院裡的管事或者方嬤嬤說一聲,再從各個主子的份例中扣。
這是先武安侯定下來的規矩,武安侯府幾代人都這麼過過來的。
想吃好的,就得自己掏錢。
秦嫂子就忙叫人去買。
“怎麼忽然就想起要吃這個了?”她回來之後,還在嘮叨,“現下去采買,得先去碼頭上,這還得看有沒有新鮮敲下來的,不是新鮮的,隔夜的,還不敢買,二奶奶要吃,也不知道多早晚能吃上。”
我一點都不著急。
海蠣子什麼時候來,我就什麼時候動手做。
至於張太太什麼時候能吃上,那我就管不著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海蠣子,我拿什麼做?
說白了,她就是想故意折騰我,所以才想著吃這個。
所謂的海蠣子豆腐羹,其實就是海蠣子雞蛋糕。
把雞蛋打散,攪得特彆細,再把海蠣子上鍋蒸熟,放進攪勻的雞蛋液裡,一個雞蛋裡頭放一隻,倒進小花模子裡,上鍋輕輕一蒸,等成型了,就把這些包裹著海蠣子的雞蛋花模子糕擺進碗裡。
另起鍋,蒸一碗滑嫩的豆腐羹,將先前做好的海蠣子雞蛋花模子糕撿到豆腐羹裡,撒上一點蔥花,這便成了。
做法不難,隻是費工夫罷了。
這招還是春蘭想出來的呢,當初是她為了討好二奶奶想出來的主意,自己懶得動手,就叫我和芍藥去做。
現在張太太又搬出來折騰我,這背後指不定又是春蘭在出鬼主意。
我把這道菜的做法跟秦嫂子說了,秦嫂子就笑道:“這有何難?姨娘儘管坐著,吃點點心喝點茶水,等海蠣子到了,我親自動手,保準叫奶奶滿意。”
這就是嬌鸞不跟來的好處,她要是跟來,我怎能光明正大地偷懶。
大廚房裡起了油鍋,說是今早上新買了些小黃魚,要炸了魚乾,鹹鹹的就稀飯吃。
我一聽就饞了,可一聞到油煙味,胸口便又不舒服,忙跟秦嫂子說了一聲,出了大廚房,就在大廚房外頭的亭子裡坐著。
才坐下,便瞧見兩個媽媽,引著一個十二三的少年,往後院裡去。
我忙往柱子後頭藏了藏。
待他們過去了,我才遠遠地看了一眼。
那少年的眉眼瞧著有點眼熟,我卻一時想不起來。
正低頭想著,忽聽見有人笑道:“辛夷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