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青玉枝已經被官府管控,隻等監察司的人到來。
魏潛先行一步去查探現場,崔凝則留下來負責繁瑣的交接事宜。
“小崔大人,您看咱們青玉枝何時才能重新開門做生意?”魏潛一走,柳歡便大大鬆了口氣,言談舉止已然恢複商人本色,“這閉門一日的虧損,小人實在沒法向公主交代啊!”
崔凝正看著交接的文書,聞言瞥了他一眼,“怎麼向公主交代那是你的事。”
柳歡噎了一下,訕訕道,“您說的是。”
他見府衙的人出去,便湊崔凝,看了她身旁的兩名鷹衛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崔凝回首道,“你們先到外麵等我一下。”
“是。”二人拱手,退了出去。
柳歡笑容滿麵的從寬袖中取出一個盒子,“大人難得來青玉枝,一點小玩意不值什麼,請大人笑納。”
柳歡將盒子打開,崔凝瞧過去,發現裡頭是一杆一尺餘長的筆。筆杆由某種玉石製成,通體墨蘭,泛著盈盈水光。她雖不識得是何種玉石,但這東西一看就不是凡物。
“這麼瞧尚不能體會這杆筆的妙處。”柳歡見她似乎很感興趣,立刻來了精神,小心翼翼的將筆取了出來,放置在光亮處。
光線透過筆杆,星星點點的光斑落在牆麵上,頓時如灑了滿室星輝,而那筆杆內也似浩瀚夜空一般,星雲盤聚,星辰閃爍,著實神奇。
柳歡解釋道,“據傳這杆筆是秦代古物,名叫浩輝聿,後來重製筆頭之後,又取名‘步天聿’。”
“步天二字可是取自《步天歌》?”崔凝問道。
《步天歌》是隋代丹元子所著的星象書,以通俗的詩歌體記載了滿天星宿,其中三垣二十八宿,幾乎囊括了目前所能觀測到的所有星子。
柳歡聽見她主動詢問,越發殷勤,“正是取自此書!小崔大人真是學識淵博。”
研究星象的人畢竟是少數,一般讀書人並不會專門找這類書來看,崔凝知道這些,無非是因為道門恰好屬於那少數一類人。
崔凝不理會他的馬屁,細細看著筆杆,揣測道,“既然取了這個名字,莫非……這筆中有二十八星宿?”
“大人猜的沒錯。這筆杆之中有三垣二十八宿,每一個角度可透出全然不同的星圖。”柳歡越說越覺得舍不得,但想想就算不送也到不了自己兜裡,反倒是萬一送不出去,他必要倒大黴,“大人才高博學,此筆正與您相稱。”
長安巨賈有著常人想象不到的龐大財富,能拿出再貴重的東西都不為過,但這“步天聿”之神奇,就算作為國寶也不為過,拿此物買通她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崔凝不禁問,“這也是公主的意思?”
“這、這倒不是。”柳歡立刻否認,但因崔凝問的突然,竟讓他磕巴了一下。
“東西你先放著,我考慮一下。”崔凝沒有收,但是也沒有直接拒絕。
直覺告訴她,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且不說步天聿貴不貴重,單是它的含義,就不得不讓人深思。
死亡的懸宿先生是個觀星術士,而這支筆恰好有關於星宿,他留下“東宮弑逆”的預言,偏偏青玉枝又是太平公主的產業,這一切的背後好像有一根線串聯,可惜時隱時現,讓人摸不清頭緒。
對於柳歡來說,沒有直接拒絕就是最好的結果,他自然萬分欣喜,“是,筆先放在小人這裡,隨時恭候大人來取。”
崔凝走到門口,又回頭道,“你先呆在這裡彆亂走,等會要問話。”
“小人遵命。”柳歡十分配合的道。
院內無風,下午好不容易停了一會的雪,這會兒又下了起來。
往玉枝泉的路上霧氣飄渺,猶如仙境,那些稀稀落落的雪與霧氣相融,方沾到地便已經化了。
崔凝沿著回廊一路走過去,發現地上竟然沒有積雪,心裡正想著竹林那邊會不會也是如此,不料一腳邁進院內,恍如突然從初夏步入寒冬,回廊兩側的雪已經快要沒過膝蓋,天空中還在紛紛揚揚的落著。
崔凝不禁感歎,“這青玉枝裡竟有這番奇景。”
身後的鷹衛道,“大人有所不知,青玉枝裡有多處溫泉池,屋宇錯落,熱氣難散出去,所以溫度比旁的地方高很多,而這個院子雖大,卻隻有一處池子,還是修建在了室內,比起彆處自然要冷。”
青玉枝沒有女湯,崔凝自然是不會知道這些。
她駐足觀看,發現建設青玉枝的人,似乎有意想要造成這樣的景觀,玉枝泉與彆的院子相接之處都建有一條狹道,用來隔溫。
再往前去,白雪皚皚,竹林蕭蕭,翠竹之上係著許多紅綢,雅致又不失熱鬨,隨意一角便可入畫。
約莫半盞茶,鷹衛提醒道。“大人,前麵左拐就是暖閣。”
崔凝依言轉彎,入眼便見一小片空地,而暖閣隱藏在竹林之中,隻有屋角探出。那飛揚的屋角上還垂著白練,想必就是吊屍所用。
魏潛提著燈籠正躬身仔細查看地麵上的竹片,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交接好了?”
“嗯。”崔凝走過去,見地上的雪被人小心的掃去一層,竹片都還好好的插在地上,“這些竹片看上去並不是新削製的。”
院子裡到處都是翠竹,這裡出現竹片一點都不奇怪,隻是這些竹片被磨得光亮,大部分已經有些泛黃。它們是否取材自這片竹林尚未可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竹片並非近日才製成。
魏潛道,“竹片有兩種寬度,一指寬,和四指寬,長度均是半尺。”
崔凝朝四周看了一圈,“附近竹子看上去最粗不過二三指,莫非這是凶手或者死者帶進來的?”
“嗯。”魏潛站直身,抬頭看向屋角。
這些竹片組成的八卦圖在屋簷的正下方,當時屍體被白練裹成蠶蛹狀,恰好就吊在這中間。
白練是雙股,也就是說,凶手極有可能是站在下麵利用白練把屍體拉上去,這需要足夠的臂力。
昨晚案發之後,裴釗就立刻審問了在場所有人,以及青玉枝的仆役、掌櫃,昨晚懸宿先生是自己走入青玉枝,這件事有不少人親眼看見,假如再問詢當晚的客人,說不定會有更多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