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多反賊——咳咳,田星這邊叫“抗清義勇”,亂哄哄跟在田星身後,朝通往熱河的官道而去。
這幫人單個挑出來,都是胳膊能跑馬的漢子,湊在一起——實在沒有軍隊的樣子。
田星見多識廣,也知道這個模樣打仗有點懸。
不過乾掉清妖皇帝的機會就這麼一次,過了這個村就再沒有這個店。
倉促間,這是他能拚湊出的最大力量了,撚軍或太平天國能打的精銳總不能從天而降吧?
這裡邊,原來成建製的土匪還是有點戰鬥力的,裝備了十幾支火繩槍,還有兩支大抬杆。
一直準備起事的教民們手裡拿的基本是雁翎刀,剛加入的地痞無賴們,武器就五花八門什麼全有了。
隊伍不行也還是要有點章法的,幾個輕功好的采花蟊賊被派到前麵當探子,八卦拳的師弟們壓陣,免得有亂走掉隊的。
彆說,五百多人彆管有沒紀律,都是壯漢,黑夜裡行軍,沒有跑散,這就相當不容易,我大清一般的正規軍都不一定有這本事。
行出五裡,前麵探路的斥候就跑了回來——咳咳,斥候沒馬,好在輕功了得……
“狗皇帝的隊伍果然在前麵,正連夜行軍。
親軍營加上前鋒營一共才兩千兵馬,沒有護軍營的旗號,估計都跑光了。
韃子皇帝的車駕拖累了速度,走得很慢,後麵跟了幾百太監宮女啥的,坐在拉財寶的車上。”
黑暗中能探出這麼多消息已經很不容易了,田星一聲令下,義勇們都在路旁埋伏了起來。
鹹豐皇帝北狩熱河的隊伍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昨晚八裡橋兵敗消息才傳來,今早倉皇北狩,圓明園的珍寶都沒來得及帶,大多數士兵都是懵逼的。
天子親軍理論上應該是最精銳的部隊,但大清朝立國已經二百多年,文恬武嬉,禁軍訓練荒疏,武備廢弛,倉促出兵,連軍糧都找不著。
這才走了一天,帶的那點軍糧就吃光,眼看要餓肚子了。禁軍們騎在馬上,一個個雙眼失神。
“砰!砰砰!”
幾聲槍響,火把下的幾個騎兵翻身落馬,接著“劈啪”的響聲如爆豆。
黑暗中大批黑影衝了上來,嘴裡亂喊著“古德毛寧”,“耐死吐泥鰍”,“OK”,專業點的喊“菲兒!”“狗狗狗!”諸般五花八門的順義英語。
“死啦死啦滴”——這個明顯外行串台。
不好,洋鬼子追來了!
禁軍頓時炸了鍋,扔了火把,黑暗中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跑。
戶部尚書,領侍衛內大臣肅順嗔目大喝,“不要亂,護駕!”
穿黃馬卦的大內高手侍衛們有了主心骨,向肅順靠攏,將皇帝的車駕圍了起來。
黑暗中,田星放下手裡的水桶,裡麵全是鞭炮的碎末子,伸手拽出鬼頭刀,朝身後聚攏過來的八卦拳弟子們吩咐,“殺過去,直取韃子皇帝!”
五百勇猛的好漢夜襲士氣低落的兩千禁軍,冒充洋人這一招打到了禁軍的軟肋。
禁軍又沒怎麼見過洋人,可聽不出順義英語的真假,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跑得到處都是,列不了陣型,戰鬥力全無。
要是眾好漢合攻皇帝車駕,這鹹豐皇帝可能真的就被打死在這裡了。
可惜好漢們終究是一群蟊賊聚集起來的烏合之眾,見禁軍大部潰散,不跟著田星去殺皇帝,大部分都奔著拉珠寶的大車去了。
尚能戰的禁軍都護衛到了皇帝身邊,大車上隻有太監、宮女和後妃們,頓時被好漢們殺得哭爹喊娘,珠寶滾落一地。
好漢們見了珠寶,立刻開搶。
往懷裡揣完寶貝,瞄見有姿色的宮女,立刻啥都忘了,當場撕扯,到處都是宮女、後妃、太監的尖叫,這仗打得一塌糊塗。
一位白蓮教的好漢倒是跟著田星去殺皇帝,手裡拎著一把關帝廟“借”來的青龍偃月刀,力劈華山,劈死一個侍衛,下意識來了句“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好漢嗓門奇大,這話被肅順遠遠聽到,立刻高呼,“他們不是洋人,是白蓮餘孽,列隊,迎敵!”
不是洋人?仔細聽,好像並沒有英法鬼子那麼多槍聲,眼裡看到的黑影拿的武器啥東西都有。
四處亂跑的禁軍立刻不慌了。白蓮餘孽是什麼東西?打不過洋人我還打不過你?
提著馬刀的禁軍漸漸聚攏列陣,開始跟好漢們打得有來有往,等前鋒營的鳥槍隊聚集了三十幾個開始打排槍,戰場形勢已經向禁軍方向傾斜。
幾十個禦前侍衛本來就是武藝好手。連楊露禪、董海川都沒資格混到禦前,隻能混進肅王府,皇帝身邊還是頗有幾個硬手的。
田星領了少數精銳沒殺到皇帝跟前,聚在皇帝身邊的禁軍卻越來越多,眼看著八卦拳師弟們一個個失手犧牲,田星仰天長歎,“功虧一簣啊,風緊扯呼!”
田星逃出戰場,回頭看時,隻有一個董海川弟子、肅王府的小太監海公公跟在身後,這次襲擊皇帝車駕可虧大發了。
海公公望著田星,“大俠,咱們回肅王府麼?”
田星搖搖頭,“回不去了,搞不好這回你師父董海川都得受牽連。”
沉思半晌,“看來邵老弟說得對,靠江湖好漢成不了氣候。還得操演軍隊,先有正規軍做底子,才能真正乾大事。
走,海青,咱們先回龍灣溶洞,取了行囊,改扮一下。明天,我領你投一個有大能耐的去。”
兩人的身影在黑暗中隱沒,這邊的好漢們可沒有令行禁止的本事,還在拚命搶奪珠寶,四處追逐宮女。
形成了隊列開始剿匪的禁軍跟好漢們打的激烈,一時半會戰鬥還結束不了。
…………
邵全忠騎著馬回到自己的破房子前,栓好馬,走進了家門。
這裡家徒四壁,沒什麼可留戀的。
從箱子底搬出一千兩白銀,裝在褡褳裡。六十多斤分量,身材單薄的邵全忠搬著也挺費勁。
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擦了擦汗,摸著褡褳裡硬硬的銀元寶,邵全忠內心充滿了踏實感。
這銀子就是他娘的比銀票摸著舒服,家裡兄弟好幾個,窮得養不起,就等著自己拿回錢去救急呢。
自己這個老大主動出來要飯,說是給家裡省錢,實際上,是要出來乾點大事。
後世鬼魂上身這種事是不能跟人說的,不過有了老鬼的一生經驗,自己可不能憋憋屈屈在鄉下當農民了。
現在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後世人,還是原來那個邵全忠,總之爹娘還是要孝敬、弟弟們還是要念書的。
有了這筆錢,家裡就不用惦記了,自己可以放手大乾……
遠處喊殺聲震天,邵全忠皺起了眉頭。仔細回想,不記得有洋人殺到順義的事情發生過啊?
“砰砰砰!”
有人砸門。
誰他娘的這個時候來荒郊野外砸我家的門?剛才的喊殺聲莫不是有響馬作亂?
響馬找我的麻煩可是走錯了地方,老子可當過響馬的祖宗!
邵全忠抄起牛尾刀,猛地拉開門。
門外,出人意料的是一位大約二十幾歲的清麗婦人,手裡拉著一個三四歲的男童。
婦人穿著一身帶褶皺的宮女衣服,衣服上滿是灰塵泥土,且不大合身,緊繃繃地曲線畢露。
男童卻是一副小太監打扮,衣服太大拖了地。
宮女麵對牛尾刀神色鎮靜,俏麗的臉帶著煞氣,“看外麵的馬,你是這順義城的公人吧?
我們是宮裡出來的,護衛好我們倆,大大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