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幾分陰沉，飄著稀碎的雪花。
坐在車內側翼的賈詡，也從袖子裡掏出一本小冊子。
他有時會摘錄各方彙總的消息，便於給曹操彙報。
益州西北到西側沿線，有臨羌，白馬羌，南遷的燒當羌，賜支羌，也就是西羌等部族。
益州以南，還有南中之王孟獲。
其麾下勢力與益州的牂柯、越嶲、朱提、建寧、永昌、南雲、興古等七地相互接壤，複雜交錯。
孟獲掌握的區域，接近於一個小的州府。
而他此時剛成為南中之王，正是野心勃勃的時候。
其餘大大小小，益州周圍的部族勢力，還有很多。
賈詡在冊子上標示出了，已被劉備掃平的部族有哪些，他正在攻克的有哪些。
“大耳倒是賣力氣，數月間，攻克了多個中小部族，合縱結盟的有十餘家？”
賈詡：“所以臣說他腳都磨出火星子了。
他這幾個月大多數時間，都在益州西側邊線奔走。”
“對劉玄德來說，整合益州周邊，生死攸關，由不得他不儘力。”
“若臣是他，不如早降我大魏。益州與我大魏，差之遠甚，沒半點勝望。”
曹操啞然失笑。
曆史上強弱懸殊的例子，數不勝數。
有些事並不是看似懸殊，弱勢一方就會認輸。
往前看，世祖劉秀當時的實力，也遠遠不如敵方。
他為什麼不降？
包括曆史上的赤壁，差距同樣大的驚人，為什麼江東不降？
有些事在當事者看來，他已發展到那一步，不真正交鋒，單憑看起來的強弱，讓他降，怎麼可能？
包括後世，類似的強弱對比，數不勝數，很少有不戰而降。
賈詡不過是在討好曹操，隨口一說。
要真能從表麵的強弱對比，就分出強弱，還要戰爭乾什麼？
以賈詡的洞徹人心，不會看不出內在原因。
曹操：“孔明出手沒有？”
賈詡伸手指了下冊子上的一處位置。
那裡寫著南中孟獲的名字。
孟獲是益州以南最大的勢力。
攻克孟獲，是曹操‘交給’劉備的主要任務。
賈詡的意思是諸葛亮已去了益州之南，在對付孟獲。
大耳是真急了……曹操心忖：劉備能在當下這個時間，委托諸葛亮去益州之南，已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江東，荊州如何？”
“趨穩。”
幾個月來，曹營在江東，給百姓重新分配土地，調整引入和外遷人口，多管齊下。
沒有了動蕩的源頭，部分百姓見到甜頭，被分化轉移了主要矛盾。
江東，荊州等地，已逐步穩定。
曹操和賈詡商談之中，相繼浮現出一個念頭，就是天下一統的時機要來了。
這時，曹操生出感應，掀開車簾，往天空看去。
飄雪的蒼穹上，落下一頭雄鷹。
曹操親自從其爪下，取出一個紮起來的小皮卷。
“娃娃魚有消息？”
鑒於在鮮卑內部安插諜子不易，娃娃魚和大鯰魚傳遞消息的方式，越來越隱秘。
有時曹操會分化神魂，掌控鷹隼，親自去獲取鮮卑方向傳出的消息。
他低頭看皮卷，其上寫的是：鮮卑內部紛爭。
八大王部的其他幾個部落，對拓跋詰汾和伊婁拖都南下大敗，非常不滿。
拓跋詰汾身居高位，不能引領部族壯大，還帶來了莫大的損失，自然難以服眾。
有人想趁機取代他，再正常不過。
皮卷上還寫著達奚部大祭司出山，以及薩滿軍的數量等秘訊。
另有一份簡易的達奚部地理位置圖，包括其他一些消息。
曹操看過後，遞給賈詡。
兩人就鮮卑後續的形勢，如何應對，也有一番商議。
曹操的車駕，一路往南，從並州進入河內郡。
妻妾們九月的時候，就啟程東歸，目下已回鄴城。
曹操的車駕轉而往東，就來到兗州，冀州交界的黃河沿岸。
貂蟬，姚靜在這裡等候，與曹操彙合。
隊伍沒回鄴城，而是繼續東進，往渤海口的方向去。
魯肅也在隊伍裡。
半年前，曹操交給他一個任務，讓他製定攻取辰韓，馬韓，而後以其為跳板，圖謀倭國的戰略。
因為和鮮卑開戰，耽擱了些時日。
魯肅在不久之前，才遞交了相關戰略謀劃。
曹操準備再來沿海一趟，看看已竣工的大魏號，同時親自試試仙台印在大魏號上的作用。
十一月末。
益州。
幾個月以來，張飛，魏延連續用兵，對付周邊部族，已見到一些效果。
但益州周邊，部族林立，曆朝曆代皆視為積患，可見其整治的難度。
張飛一開始依仗勇力，確實屢獲勝利，攻破了幾家部族城寨。
但很快這些部族就利用地勢，與蜀軍周旋，你攻我退，你退我出，不再和張飛正麵接戰。
輪到張飛久攻不下，吃了不少虧，一時籌措無計。
這時諸葛亮給劉備出了個計策，強攻不成，不妨智取。
周邊這些山民，部族，羌氐等人群，徘徊在山裡，物資匱乏。
他們對益州中部平原的富庶，曆來眼熱。
這也是他們和益州，矛盾不斷的主因。
秦漢兩朝，對付南蠻的共同手段，是鎮壓和殺戮。
但效果並不好。
因為益州地理上的特殊性，南部蠻族在這裡生根，很難儘除。
諸葛亮總結了前人的經驗，既然益州附近的少數部族，對益州的土地有需求，可以換一個思路，進行利誘。
把他們誘出來，從鎮壓轉而把他們變成益州的一部分，成為利益共同體。
曆史上的諸葛亮，也用了類似的方法。
具體手段就是拿出益州北側，和巴郡比鄰的梓潼郡，給周邊族群的人分地。
所得糧備和這些部族，按比例分配。
梓潼郡位於益州西北角。
從強攻轉為利誘，首先可以減少損失和消耗。
劉備初掌益州，還沒和周圍部族結下太深的仇怨，拿出土地，確有機會說服一些族群，加入進來。
諸葛亮的提議，一定程度上，是學習了曹操屯田的手段，讓人幫自己種地。
這和土改有部分相似，是後世驗證過的無敵陽謀。
近乎所有紛爭，核心利益就是人口和土地。
用土地來拉攏人心，屢試不爽。
劉備拿出土地，對這些部族來說是重利。
而梓潼郡往北，便是漢中。
把周邊部族引出來，將梓潼郡的大量土地，贈予他們。
一旦曹軍從漢中來攻，則獲得土地的部族，首當其衝，出於捍衛土地的原因，會率先和曹軍對上。
這就是諸葛亮說的利益共同，轉化矛盾。
劉備就此開始改變方式，連橫合縱，讓麾下文臣出使，去遊說周邊部族，接受其贈予的土地。
起初，這些部族以為是誘他們出去的計謀，沒有回應。
但有少部分前期被張飛攻克，被劉備俘虜的部族，率先進入梓潼郡，開始耕作。
數月過去，劉備對他們秋毫不凡，種植所得，按約定分配，也不多取。
有人做了表率，消息傳開，證明是真的贈予土地。
這對周邊部族的誘惑，驟然增加。
一些部族，猶猶豫豫，陸陸續續的嘗試從山裡出來。
他們仍保持著足夠的戒心，隻出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在山裡留守。
若發現上當，還可以退回去，不會被一鍋端。
至於劉備給他們的土地，比鄰漢中，有可能被漢中的魏軍南下，遭到攻擊。
這一點益州周邊的少數部族，並不在乎，跟誰打不是打？
打不過再跑就是了，先把利益得了再說。
於是益州的形勢，悄然變化。
一些部族，從山裡出來，進入了梓潼郡。
隨著耕作的收獲增加，他們逐漸開始擁護劉備，畢竟是劉備讓他們有了良田。
劉備在益州的聲望迅速拔高。
諸葛亮的獻策，還有一個好處，是對益州西側的部族懷柔，就可以集中力量，對南部的孟獲，全力攻伐。
這是另一種形式上的遠交近攻。
諸葛亮因此計，提高了在益州的地位，獲得劉備的倚重。
劉備也因此計，大有收獲，穩定益州，增強了自身。
但諸葛亮有一個隱藏用意，沒跟劉備明說。
諸葛亮和龐德公已隱約看出，曹操是要借劉備的手，整合益州。
諸葛亮的獻策，是將這個因素考慮在內的，兼顧到了曹操的述求。
曹操要借劉備，整治益州周邊，減少收服益州後的動蕩。
則諸葛亮獻策，把這些部族聚集到梓潼郡，若曹魏興兵，這些被土地引入益州的部族，舍不得放棄土地，和曹魏正麵對上。
他們被集中起來，不再躲避，被曹魏除掉，也就達成了曹操的目的。
這是附和多方利益的一條計策，妙就妙在各方都感覺自己受益。
除了諸葛亮，其他人很難想出這種兼顧多方的計策。
隱藏的機變，讓人歎其多智。
益州形勢，穩步推進。
照目前的趨勢，等劉備集中力量，拿下孟獲時，益州的整合將完成過半。
對曹操來說，收歸益州，一統的契機也就來了。
而在東海之濱，曹操在這天下午，登上了大魏號。
大魏號在上次運送張遼，高順帶陷陣營去到遼西後，便折返南下，回到船塢。
數月後的現在，大魏號已全部竣工。
這艘當世最大的船，宛若一座小島，浮在海上，壯觀之極。
曹操來到內部艙室，和上次一樣的情景，出現在眼前。
整艘船的核心艙室內，龍骨上祭刻著來自仙台印的繁密咒紋，隱然明滅。
“今年雨季，這些咒文再次呈現出吸納雷電的能力。
整艘船感覺像是在……積蓄一種力量，但我們不知該怎麼發揮出這種力量。”造船的匠作說。
曹操看向咒紋交彙的核心位置，遂取出仙台印，放在其上！
就在這一刻，船上的仙台紋，驀然亮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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