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鬨鬨、沸沸揚揚。
秤善量惡上龍虎的時候終於到了,人頭如黑壓壓的洪流般壓向龍虎山,官道都被踏陷了數寸,而遠處仍有絡繹不絕的行人趕來。
正是這最吵鬨喧嘩的時候,哄鬨的聲如雷震,人們眼裡除了湧動的人流,就隻有那高舉上清宮前的金色天官,祂手持金秤,為江湖豪客們秤量功德善惡。
秤上虧心損陽壽,秤平鬥滿是好人。
眾人的眼睛盯著時而四平八穩、時而微微晃動、時而劇烈傾斜的金秤,一個個都目不轉睛,無論是入煉魔淵前後的功德都在於此,隻要等秤過,便能於眾人見證下踏上龍虎。
揚名立萬,就在今朝。
無數武功高絕的江湖豪傑已先人一步衝到天官跟前。
“滄州風劍門楊正誠請教高明!”
“晉北神照殿崔定方請教高明!”
“淮南水月軒洛晚請教高明!“
“嶺南百刀閣葉清請教高明!“
“關東鐵拳無敵嶽鎮山請教高明!“
“蜀中重堡孫克讓請教高明!“
眾江湖豪傑你爭我趕,高來低去,半空中的身影如簌簌飛箭齊射,天官身邊的獨角獬豸傲首挺立,慈眉善目的天官笑眯眯提著金秤秤量善惡功德。
一人走到天官跟前,天官端著金秤,手指點向那人眉心,再收回時,指尖已多了一團白色的銅權,也叫砝碼。
他把砝碼往秤盆上放去,秤杆傾斜下來。
“除魔二十,懲奸除惡。”
他再伸手,又是一塊砝碼放到秤盤上,
“急公好義,幫扶弱小。”
當最後一塊落下去時,天官的嗓音回蕩整座廣場,
“為民請命,不畏權貴。”
“可上龍虎!”
………
在這熱鬨非凡的喧嘩聲中,茶館突兀的一點異響實在是不夠起眼。
彆說是現在秤善量惡上龍虎的時候,哪怕是之前一個月,因一言不合打生打死的事還少嗎?
人在江湖混,多少好漢就是為爭一個名,爭一口氣,既然起了口角,彼此都看彼此不順眼,那就隻好分個勝負了。
隻要鬨得不夠大,誰都不會理會。
所以天光大好,血濺滿堂!
一道身影衝出茶館,手中有劍,腰中有刀,他的腳步直來直去,身法卻迅猛異常,幾步之下便追上了麵前的敵人,隨後一劍斬去。
氣浪在街巷間炸了開來,隱太子急退數步,站定後雙袖翻滾如圓,一團黑色大圓在身前展開,重重迭迭的螺旋將這一劍的劍勢化開。
一劍剛下,一劍又來。
銳利無匹的劍意直貫而出,隱太子的身形在這一劍下晃蕩不穩。
他的手不停打旋,竭力四兩撥千斤,動作一下比一下瘋狂,四散的劍氣割裂地麵,在人頭攢動的街巷間割裂開一道道痕跡。
奇怪的是,縱使這一邊廝殺得這般激烈,都幾乎沒多少人覺察到不對,仿佛有一座虛無的天地籠罩著他們,把這場廝殺隔絕開來。
再度化去席卷而來的劍勢,隱太子的身形雖然不穩,但麵上並無一絲疲憊和懼色,反而勾唇相譏。
在這裡碰到陳易,實屬意外。
他們本不過是抱著萬一的心態,分了許多人在市鎮裡守株待兔,看看陳易會不會莽莽撞撞地衝上龍虎。
沒想到真給等著了,他真自投羅網來了。
毫無疑問,此人不僅莽撞,而且膽大包天。
隱太子不得不勾唇譏笑,他不知道陳易的到底在想什麼,龍虎山又有什麼他不得不闖的理由,正如守株待兔的樵夫不必知道兔子為什麼偏偏撞那棵樹上。
殺人奪劍便是!
隱太子站穩腳跟,雙手一起,便有數柄長劍從人群中竄起,趕路的江湖豪客們紛紛感到劍鞘一空,驚愕回頭時,才發現有人在長街上打鬥廝殺。
“借劍一用!”
說罷,隱太子掐劍訣一揮,三柄出鞘長劍便拖曳出電光飛向陳易。
陳易不急不緩地前行,平平無奇地豎直一斬。
劍氣仿佛從四麵八方而來,隱太子驚愕地發現,不過方圓數尺的天地間劍氣竟無處不在,飛掠而去的長劍不得不急急拖回,轉攻為守,化去這愈來愈磅礴的劍氣。
陳易斂了斂眸光,隱太子是斬邪雄劍的劍靈所化,他的劍法劍氣劍意都已經到了煉神還虛的境界,不下於尋常三品高手。
因他是劍靈,所以難對付。
也幸好他是劍靈,所以有辦法對付。
陳易抬眸一掃市鎮的人山人海,邊緣攢動的人頭裡不斷有氣息逼近,他知道此行風險,龍虎山會圍殺自己幾乎是必然的事。
他以泰殺劍護衛三女的安危,手裡是熟悉的一刀一劍,眼下要速戰速決。
隱太子雙腳連點,邊退邊化去陳易的劍氣,不止三柄,他借來的數柄長劍也一並投入戰局,然而劍意天地的劍氣卻似取之不儘用之不竭,任憑劍鋒激撞得鏗鏘作響,始終沒有強弩之末的跡象。
數柄長劍終於熬不住劍氣的激撞,砰地一聲斷飛開去,隱太子凝望席卷而來劍氣,錦衣翻飛間並指成劍,屬於他的劍意彌漫開來,竟將陳易斬來的劍氣淩空兜轉!
他身形打旋如太極,將陳易劍氣化為已用,反過來斬向陳易。
陳易的身形一閃,在隱太子劍氣並未全部化為已用,僅能與劍意天地相持的關頭,直接破向隱太子身前,後者瞳孔微縮,一道匹煉的刀光蓋向他的腦袋!
隱太子雙手往前一按,陳易的刀刃離隱太子喉頭三寸時突然凝滯,他並指夾住刀身,指尖迸發的劍氣撞得刀鋒乒乓作響。
隱太子周身都在噴吐劍罡!
在千鈞一發的關頭,他以劍氣結做劍陣化入指尖,生生架住這一刀。
兩人足底青磚幾乎同時炸裂。
相持片刻,隱太子的身形被震得往後劇烈倒掠!
陳易緊追不舍,破開人群飛去,手中後康劍即將投擲而出,卻忽地覺察到一絲氣息暗藏,猛地擰身把這一劍朝左側投去!
磅礴劍意隨一劍而去,所過之處風卷殘雲。
一道身影與劍相撞,市鎮裡迸出近乎驚天動地的轟鳴!
滾滾氣浪蔓延開去,礪鋒閣鋒主古絕的身影自人群中現出,衣衫已被無形劍氣撕成襤褸。
他百思不得其解,陳易是如何發現他的蹤跡。
陳易眼眸裡掠過一絲燦金色的光輝,從跟隱太子交手起,他就一直開著天眼。
上清心法拖慢時間、開天眼洞徹四方、加上劍意天地,不能發現古絕,那才是撞鬼。
陳易旋身轉劍。
隱太子已拉開距離,那就先殺古絕!
此時此刻,縱使再如何遲鈍的人都驚覺情況非同一般,驚聲尖叫排山倒海般湧起,聲浪陣陣以陳易的劍鋒為圓心傳導開去。
幾乎所有人心底都在驚駭。
可這並未妨礙到陳易的廝殺。
刀兵相撞的一刹那,塵土暴起,如同掀起龍卷。
古絕身為晉虞邊疆成名殺手,響馬出身的他雙手都使彎刀,刀鋒順勢而走,舞得陰陽相濟,他極其擅長捕捉敵人破綻,循機而動,然而陳易的劍卻是一整座渾圓天地覆蓋過來。
古絕雙手飛轉,身形急退,直到真正交手之時,他才驚覺此人究竟有多不好對付。
劍氣縱橫,圈圈剛烈的氣機在二人間卷蕩開來。
兩人在愈發破碎的道路上近身短打,古絕暗藏刀鋒戳向膻中穴的殺招被陳易抬肘截住,布衣撕裂聲裡爆出三十二道劍氣席卷,古絕輾轉騰挪,鮮血四濺,但牢牢護住命門,當陳易使出摧風斬雨之時,古絕突然翻腕抖出袖中飛針,一場暴雨梨花迎麵爆裂開來。
趁陳易被飛針拖滯的功夫,古絕的身形彈起,飛快暴掠。
方才的交手險而又險,數次都命懸一線。
古絕意識到絕對不能直麵陳易,正欲向隱太子的方向而去,卻發現後者以比他更快的速度退後。
顯然隱太子也意識到這一點。
“草!”
古絕禁不住爆出一聲。
然而時間不會等人,陳易也不會等人,他挺劍殺去,身影飛躍半空,腳下是無數仰起的人頭。
麵對窮追不舍的陳易,古絕不得不邊打邊退,竭力拖延時間,等待援兵穿過人群趕來。
他本以為這場襲殺會一擊建功,可是一切都超乎了他的預料,本應躲在暗處的刺客到了明處,並被當作隱太子的人肉盾牌。
古絕竭力拚殺,手中彎刀依舊聲勢驚人,陳易始終麵如古井無波,不見絲毫焦急之色,唯有手中劍勢一浪接一浪如大潮拍岸。
乍看上去,古絕的刀光亮如白晝。
然而一招一式,都如泥牛入海般陷入到陳易的劍意天地裡。
縱使前天下第一的吳不逾都超脫不了這座天地,何況是古絕。
不能再這樣打下去,這姓陳的本就絕非一般三品可言,古絕如何不知拖得越久離死更近,而那隱太子更是抱著以他的死拖住陳易的想法,兩方都把他往絕路上逼。
古絕暴喝一聲,雙刀合並一刀砸去,空中劈出一個大圓,劍罡刀罡相撞,雙刀在他手裡炸碎開來,磅礴氣浪隨之炸起,他借著巨大的反震往後倒飛出去。
他傾力落到大上清宮前,雙手已被震麻,虎口處鮮血泊泊,會上無數秤善量惡上龍虎的英雄好漢都止住動作,數以千計的目光紛紛落在他的身上。
“諸位義士!”
古絕以氣入音,聲高如洪鐘大呂,迎向眾人高喝道:
“那人就是原西廠千戶陳易!先助魔教,後護白蓮,惡貫滿盈、天下皆知!在下深恨此獠,欲除之而後快,請諸位助在下一臂之力!”
黑壓壓的人頭聚攏在上清宮前,一浪高過一浪的喧囂聲炸開,無數平日高來低去的武林高手已擰頭而去,刀兵出鞘的嗆啷聲刷刷作響。
可是,人呢?
方才陳易出現的位置,豁然一空。
就在眾人環顧四處,竭力尋找的關頭,古絕原本豪邁萬丈的嗓音驀然止住,隻有極少數人聽到他的接不上氣又吐不出氣的聲音,等人們意識到不對紛紛轉頭時,
漆黑如墨身影已擋在古絕身前,鮮血一簇簇落到地上,他慢慢抽劍,古絕便從劍鋒上緩緩滑落,顫動了一下,再也沒了生息。
嘈雜的廣場死寂了那麼一刹那,連天官秤善量惡的金秤都停住,江湖豪客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陳易身上。
那不速之客振血轉身,迎著眾目,笑了一下,持劍重重抱拳,
“前西廠千戶陳易,請教高明!”
一石掀起千層浪。
下一刻,人聲再度鼎沸,遠遠勝於先前!
揚名立萬,就在今朝!
………
沒有人因古絕的死而恐懼。
人人都是兩個肩膀頂一個腦袋,江湖豪客們把命看得很輕,無論是自己,還是他人,看重也沒用,命也就是一條而已。
人在江湖走,為的義,求的是名,殺人的要義不隻是奪去生命,還有掠奪名望,所以越是出名的人,就越想殺…
越是惡名昭彰的人,就越該死!
摩拳擦掌的粗重呼吸彌漫開來,成千上萬張仰起的頭顱麵向陳易,居高臨下看去,那像是蒼蒼茫茫一點既燃的野草原。
天空遼闊,烈日昭昭,刺眼的白茫容不得半分汙垢苟藏。
那天下通緝的陳千戶堂而皇之地現身英雄會上,一輪輪嘈雜喧囂掀卷,滿場皆是嘩然,金剛怒目者、喜上眉梢者、瞳中燃著貪婪者、掌心緊攥刀柄者,千萬道目光織成天羅地網,將陳易釘在漩渦中心。
武人噴薄的氣息如狂風陡卷,飛沙走石,那襲身影屹然不動,唯有衣袍飄蕩狂舞,仍是抱拳的姿勢,一雙眼眸是白紙上抹不去的濃墨重彩。
如似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不錯,這對得上天下通緝的氣勢。
沒人再懷疑此人的身份,更沒人覺得通緝畫對不上很奇怪,人在江湖上,最好辨認的從來不是畫像,而是勢,是烙印人心的印象,是屍山血海走出的氣場。
狂風簌簌,大日當空。
在這一觸即發的關鍵當口,隻見大上清宮樓門上,有一襲明黃道袍自牌匾下踏空而來,羽衣鶴氅飄然如仙。
於老者的身側,天師首徒昭熥緊隨其後,老者的身份也不言自明。
龍虎山第五十八代天師,起隆真人。
天師親臨,何其矚目,先前幾乎一點既燃的氛圍稍有停滯,老天師越過天官時,後者向他低首行禮。
“貧道第五十八代天師,張起隆,幸會各位高人。”
他的話音如洪鐘般廣播開來,向到場的江湖名宿廣而告之,蒼老的麵目卻迎向陳易。
“陳易,字尊明,不請自來,還望體諒。”
老天師上下打量這護送泰殺劍卻中途變卦的男子,本以為他會就此一走了之,潛逃出江西地界,如今反而又光天化日上龍虎,當真不知這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全然不按常理行事。
明知他來者不善,但通玄真人就在山上,眾目睽睽下不好出手打殺,老天師麵露笑容,抬手道:“陳千戶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不知所求為何?”
陳易負手而立,聲音清越道:“上山尋人,不知龍虎山歡不歡迎?”
得知他要去見通玄真人,老天師似有所悟,旋即麵帶笑意道:“陳千戶可是要還劍?若是如此,貧道當然一切好說,大家也能化開誤會,結下一份香火緣分。”
陳易笑著反問道:“誰說我要還劍?”
老天師眯起眼睛。
他方才說的並非虛言,如果陳易能歸還泰殺,龍虎山自不會計較之前的不合,奉為座上賓,不僅如此,更會冒著得罪這成千上萬江湖豪客們的風險保下他,龍虎山是南方道門的執牛耳者,聲名在外,再如何狂妄的江湖名宿都要賣一份薄麵。
昭熥此時出聲道:
“陳千戶不為還劍而來,還想上龍虎?”
和神國見過陳易狡詐多端,萬一錯過這一回,難保再也沒有殺人奪劍的機會,昭熥話語帶刺,
“我看,陳千戶是不把這裡的好漢當好漢,英雄當英雄。”
話語的意味已經明顯,英雄會齊聚八方豪傑,或義字當先、或追名逐利,而無論是誰,都巴不得手刃了這天下聞名的惡徒。
陳易大笑出聲,朗聲道:
“好漢是好漢,英雄是英雄,但你們龍虎山可不是。”
此言一出,會場又是一輪騷亂,而大上清宮內受的龍虎山道人們更是義憤填膺,誰也沒想到陳易竟會這般直接把矛頭指向龍虎山,光天化日下來砸龍虎山的場。
人群裡,知曉龍虎山黑曆史的隱太子見這一幕,不住捧腹大笑。
笑過之後,他再把目光落下陳易,眼睛裡不儘譏嘲。
老天師闔上眼,再緩緩睜開,正欲開口,昭熥卻先上前一步,喝道:
“我龍虎山正道名門,豈容你來置喙?你用瘋言瘋語辱我山門,悖逆狂言本應天雷殛頂,然我玄門正宗自有氣度,何須與你一小卒計較。
陳千戶,今日天下英雄在此秤善量惡,既然你要上山,就秤上一秤,量上一量,天下人有目共睹,看看你當不當入我山門。”
昭熥道袍迎風獵獵鼓動氣勢淩人,他一字一句道,
“隻是不知道,倘若陳千戶為義士所誅,身死此地,有沒有人替你收屍?”
“人死如燈滅,我不在乎什麼落葉歸根,”陳易麵帶譏笑道:“龍虎山家大業大,請一具棺材,念幾句超度的經文不勞煩吧?”
“既有此言,我親自為你超度。”昭熥冷聲道。
如今陳易咄咄逼人,當眾殺人直闖山門,龍虎山若再不回應,妄為道門祖庭,而名門正派行事,總要顧及顏麵,講求名言正順,他們道門又不是粗人武夫,不能直接一句並肩子一起上,就出手圍攻陳易,總需師出有名。
而且最重要的是,通玄真人還在山上,場上之事都看在她這位貴客的眼裡,雖不知二人關係,但如果殺陳易的理由交代不過去,名不正言不順的話,隻怕再添波折,最後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值得慶幸的是陳易此人惡名昭彰,而且狂悖無道,毫無退讓的意思,這樣一來,龍虎山殺他也是迫不得已。
昭熥側眸以眼神求問老天師的意思。
老天師沉默少許後,微微頷首。
天官一手拖秤杆一手拖秤砣,長長的秤杆刻著北鬥七星,每一處的刻度都代表著功德的層次,刻度越小,就越證明惡名昭彰,而刻度越大,就越證明功德廣大。
秤砣雖小壓千斤,成千上萬年來,天官便是以手裡的金秤秤量世人功德,並在正月十五降下賜福。
陳易望著行來的天官,眸子微斂,他之所以願意上秤,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做過多少惡,又行過多少善。
在場的英雄豪傑隻知他惡名昭彰,對他的具體經曆有所不知,而陳易也自認不算好人,但一直以來,因閔寧、殷聽雪、周依棠等人的影響,他做的惡事算少些,而好事要更多些。
大概是功高於過,甚至功過相抵,也都說得過去。
場上大多數江湖人已屏住呼吸,更有甚者手放到刀兵之上,蓄勢待發,隻求一擊建功。
天官將手指探向陳易,將一塊砝碼取出,隱隱望見點不一樣的光澤,他的麵色猶豫了一瞬,
還是慢慢放了上秤盤……
“以身補天,匡世濟民。”
話音即落…
金秤猛地下墜,縱使秤砣已拉到最高的刻度,依舊承受不住這八字的重量,高大威嚴的天官轟然跪地。
老天師眯起的眼睛豁然睜開,蒼老的眼皮撐得高上眉頭,昭熥也呆滯不動,整個人鉛塑一般,英雄會上眾人本欲沸騰的聲浪驟停,呼吸都在此刻凝固,時間仿佛有一瞬靜止,舉目所見儘數陷入死寂。
狂風暴雨席卷人心,
這是他媽的秤到…女媧了?!
千百雙充血的眼珠裡,唯見那杆秤量無數功德的金秤,正自秤盤處寸寸崩裂,跪地的天官支撐不住重量,身形一低再低,蛛網狀的裂痕在膝下蔓延。
陳易定了許久,終於回過神來。
他環顧四周,訕訕而笑,
“我想這英雄會,誰也沒我英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