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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久彆重逢(二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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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群山積著雪。

杉樹筆直聳立,冷冷的影子夾著一小小墳塚,殷聽雪身上裹了圈通紅的棉襖,菩薩端立在石碑上,她雙手合十,口中誦著祈去西天的經文,不知多久,臉蛋上露珠落水般點開一抹寒涼,

這裡也忽然下雪了。

殷聽雪祈福過後,抹開菩薩頭上的些許斑白雪色,揣入懷裡,這無臉的醜陋菩薩是夫君成婚時送她的,她時時揣懷裡帶著,很少會放一邊,所以這時醜菩薩還有點餘溫,並不凍人。

山坡邊處,黃狗朝她焦急叫著,畏畏縮縮不敢跳來。

“我這就上來。”

殷聽雪應了聲,就抱著菩薩走了過去,那小小墳塚便漸漸遠了,等她也翻上山坡,再一回望就剩一點杉樹間的影子,她默念“南無阿彌陀佛”,這墳裡埋的是一頭小狗,黃娘兒上山時便是數個孩子的母親,殷聽雪把這些小狗都送了人,隻有一頭孱弱得連奶都吃不了,她儘心竭力養它,去擠狗奶喂它,可到底還是沒熬過去,死在春天裡。

殷聽雪即使想救也回天乏術,那時她不通道法,眼下不同了,大半年過去,她已經金丹了。

可過去終是過去。

那不是殷聽雪第一回見到死,她早早便明白生老病死是世間常態,便把這小狗埋在地裡,立了個墳塚,時不時就來拜祭,生下這麼個孱弱孩子,連狗自己也忘了,可她還記得。

寅劍山偏北,蒼梧峰更是迎北坡,於是深秋便下起細雪,一人一狗沿著山道從兩簇冷杉影間穿過,便來到家門前。

屋簷已落了層薄薄白色,窗欞處也有,天色溟漠就呈黯淡的灰,殷聽雪伸手一碰,雪就因手溫化了開來,多脆弱啊,她咕噥地低聲一句:“雪是女孩子呢。”

話說完,她雪地裡跳了跳,厚厚的棉襖上下彈動,理所當然地又一句,“所以我叫聽雪呀。”

黃娘兒歡快地搖尾巴,也跳了跳。

門開了,刺骨的寒涼便撲麵而來,一個人住的房子總是冷得極快,沒有人來人往,煙火氣不濃,就比外麵要更冷些,不過殷聽雪習慣了,脖子都沒縮。

她雖是金丹,卻不常用道法。

窗欞透來昏光,茶幾明淨,瓷碗似蒙了層薄霧,迷離,角落陰翳靜謐,隻有小時才擔心裡麵有鬼,殷聽雪把黃娘兒送回窩裡,便繞過前堂,回到臥室裡,屏風繪有山川遠景擋在麵前,她繞開了過去,坐到床榻上,裡麵一切都收拾得很是乾淨,乾淨得隻有她一個人。

一個人不會孤獨嗎?

殷聽雪也不知道,不過她驀然想起帶陳易去銀台寺時的問話,便捧出那溫溫的醜菩薩。

指尖劃過菩薩的邊沿,她一動不動地看著。

他什麼時候來呢?

殷聽雪還是不知道,她覺得自己有點想他,也不敢想太多,怕越是想他,他就越是不回來,因他太喜歡欺負她了……

屋子裡很靜,棋盤平鋪在桌上,黑白棋子在盒裡一言不發,她無端想起被奉為聖女,困在塔樓裡的時候,那時侍女丫鬟都被遣散了,她呆坐床上從天亮坐到天黑,那段日子沉悶得可怕,她如今都心有餘悸。

她不知自己在等什麼,隻是一直等、一直等下去。

眼下,她也靜靜地一個人坐著。

跟過去有些像……

殷聽雪吸了口氣,抱著醜菩薩側躺在床榻上,她想起來了,自己雖不知在等什麼,心裡卻隱約想等母妃回來,不是那病入膏肓的母親,而是許多年前銀台寺裡的娘,那時還有溫婉的盤發,還有根鮮豔欲滴的糖葫蘆……可是等啊等,怎麼也等不到。

“他也等不到嗎?”殷聽雪竟喃喃出聲。

臥房的紙窗結起了白霜,這又讓她想起自己困在塔樓時,用手畫字打發時間,那名為“清淨聖女”的人生還沒死去麼,這時又從孤寂中活過來了,因眼下殷聽雪也不住霜上畫字。

一切跟過去很像,

這讓殷聽雪打了個寒顫。

少女停了指尖,像是有意跟過去區彆,便回到床榻上,也不脫棉襖便把被褥卷到身上,身子終於格外暖了,卻又似是虛幻。

殷聽雪朝枕頭邊上摸了一摸,摸出那朵小紙花,縮在被褥裡直直凝望,

許久後,她喃喃一問:

“你不回來嗎?”

………

過了幾日,寅劍山忽有道友遠道而來拜訪。

寅劍山當代掌門是為白玉真人,分明已耄耋之年,但鶴發童顏,麵上並無一絲一毫皺紋,其登在宗門譜牒的名諱為安槺,雖姓安,但與丹陽安氏不過遠親,更何況修道之人早已斷世俗塵緣,因此遠得不能再遠,隻空留一名頭而已。

世上無論哪門哪姓,同道中人拜訪,自要以禮相待,更何況道門素輕名利,重緣分,無論貴賤都最好主客儘歡,掌門白玉真人安槺接到請帖,得知來者是為萬壽宮,她更是慎重了。

原因無他,神霄派起於北宋年間,年代久遠,以符籙役鬼神、除妖魔而聞名,宋時道君皇帝徽宗,信的就是神霄派,金人破城時大興六甲神兵的郭京便是神霄派的除名弟子,成了這宗派一大汙點。而自南宋覆滅,神霄派便漸漸沒落,不複往日輝煌,萬壽宮是為碩果僅存的一支,縱使門庭冷落,在極重淵源的山上卻受到與之不襯的敬重。

萬壽宮望正道人在帖上請見劍甲一麵。

寅劍山每一甲子三十六峰的劍道魁首,是為劍甲,劍甲並非實職,亦無需料理山中諸事務,其責為承擔寅劍山的劍道氣運,或為寅劍山乃至劍道後人逢山開路,或守住前輩劍道所成,故此曆代劍甲多有清修,少有露麵,而掌門也不能強請,隻是派人將請帖轉達,令人意外的是,劍甲果真露了一麵,儘管匆匆離去,可這般傳說中的人物出現,足以讓那一眾萬壽宮道人受寵若驚。

劍甲雖打了個稽首便離去,不過殷聽雪卻留了下來。

李彗月見她同齡,又是劍甲的弟子,就不禁心生濃濃好奇,想看看這弟子到底幾斤幾兩,鼓起勇氣去交流,結果大失所望,勇氣白鼓了。

於修行之事,殷聽雪幾乎一竅不通,對於道法更是泛泛而談,落在空處,並無深刻理解,佛法倒能說上兩句,隻是道士學佛法不是狗拿耗子嗎。

殷聽雪聽得見李彗月心底的失望,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自己不會,但也可以學,不妨請教一下。

“李師姐,能細聊下要如何修行麼?”

李彗月也不推辭道:“你且想想,人有生老病死本是天意,偏偏我輩修士能得長生,這難道合乎常理?當然不合。水往低處流,人之修行,有如逆水行舟,忤逆天意而上,而越是往上,便愈是陡峭,有千難萬險,能得長生者,無一不是心誌堅韌之輩,更進一步,與大道合一,舉手投足皆是天地異象,出家人不妄語,我誠心告訴你,天道無情,你雖是劍甲弟子,但若籍此沾沾自喜、不思進取,隻怕一輩子碌碌無為…甚至觸及不到我的境界。”

殷聽雪怔怔地聽完,原來裡麵竟有那麼多的門道。

她不禁去問:“那師姐如今在哪個境界呢?”

李彗月倨傲道:“前月已築基大成。”

“……”殷聽雪停頓片刻,輕聲道:“…好厲害。”

“一般一般,過譽了。”

李彗月連連拱手,心底卻是說不上的舒暢,特彆想到殷聽雪是劍甲弟子,就更是暢快。

人總會在更高的人物麵前露怯,而正因如此,也會更想把自己顯擺。

這邊正交流心得,那邊趙德山與掌門連番寒暄過後,終於談起了請帖上的一件正事。

“不多寒暄了,今日我等拜上山門,隻因誅殺了一惡名遠揚的賊寇,卻無門路獻入京城。”

趙德山如此說著。

白玉真人旋即肅然道:“還請一觀。”

神霄派早已沒落,他們京城並無門路,誅殺了一賊首,又怕被官府中人襲奪了功勞,所以尋上寅劍山,想借寅劍山的門路送入京城。

隻見趙德山大手一揮,兩個弟子便捧著一木箱跨過門檻,鄭重非常,殷聽雪好奇地投去事線。

木箱緩緩揭開,

少女倏地渾身一僵。

隻見他們端出陳易的頭顱……

…………

“這麼說來,他意欲殺人滅口,卻因與鬥牛交手打得兩敗俱傷,反被你們坐收漁翁之利?”

掌門頗為不可思議,再望一眼那木箱裡的頭顱,掐指一算,那正是陳易的頭顱。

這大半年前叱吒風雲的陳千戶就這樣死了?

掌門白玉真人垂眸思索片刻,隻覺其中奇異,出家人不妄語,趙德山也不太可能無的放矢,哪怕真的在誆騙,也不好當眾揭穿讓人失了麵子,更何況眼前真是陳易的頭顱。

白玉真人見頭顱麵色平靜,屈指神識一探,旋即道:“魂魄何在?”

“魂魄?”趙德山滿臉困惑,全然不知情況。

“此人修有道法,恐怕有金蟬脫殼的秘術,若不滅絕魂魄,僅存屍身無用。”白玉真人搖了搖頭,旋即眯了眯眸子道:“不過,既然有屍身在,也可以此招魂拘魄。”

每當蕩寇除魔日,寅劍山總與上清道聯袂去往京城興道場,雖不摻和俗事,但總歸是要賣天家麵子,故此哪怕沒有屍身在此,寅劍山都與這等賊寇有正邪之彆。

更何況今日屍身在此,招魂拘魄,豈不是手到擒來?

…………

天色溟漠,事不宜遲,白玉真人於大堂前廣場立下法台,一襲明黃祭袍主陣,身側諸道提劍護法。

“魂兮歸來!去君之恒乾,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

招魂的法台青幡招搖,紙錢一片片散入火中,少女恍若未聞,背著法台失魂落魄地走了。

殷聽雪腦子一空,不知該做何神色,耳畔邊也聽不見周圍的聲音,說來奇怪,這時心底一點悲傷都沒有,好像整個世界都死了。

她沒有六神無主,恰恰相反,她竟格外精神,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離了會客堂便回到自己的小樓裡,黃娘兒朝她叫喚,飛快搖著尾巴,殷聽雪就給它多添了不少飯,是前夜昨夜剩的,今天送來的,裡麵有梗米、煎雞蛋、瘦肉,還有空心菜。

他就這樣死了。

殷聽雪覺得是真事,世上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特彆是話本裡的人,死不過是翻一頁紙的事,這倒也沒什麼稀奇的,她摩挲著菩薩,連黃娘兒扒拉她褲腳都沒注意到。

黃犬瞧見少女整個人呆呆地,心好像鎖了起來。

早就經曆過了,殷聽雪也沒什麼事,門外響起敲門聲,點起了燈,推門一瞧,就見周依棠站立著。

“他死了。”獨臂女子說完,沉默了。

殷聽雪點點頭道:“我知道。”

二人間兀然不再有言語,不約而同地沒了聲音。

終於,獨臂女子又問道:“你要怎麼活?”

“從今天起我要吃好、穿好、睡好……”殷聽雪認認真真說完,臉有些紅了,她把烘紅的臉俯向燈火。

“真好。”落下兩字,周依棠便轉身而去。

冷風呼呼刮來,夾在飛雪打在麵上,殷聽雪便取來掛牆上的帷帽,長長麵紗落下,她攏了攏衣服,一下暖了許多。

她好像真的一點都不悲傷。

這樣的事,殷聽雪經曆太多太多了,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她想流一流,卻又不能強做悲傷,隻覺他去了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天漸漸黑了,不知站了多久,少女的帽沿裡積了細細的雪。

這時山那邊傳來急促的呼聲,

“在那、在那,逮住他!”

“彆讓這魂跑了,彆讓他跑了。”

“我封住他去路了,他走不掉!”

他…會是他嗎?

不知那些人在追誰……

追逐的嘈雜聲由遠及近,從風中延申過來,遠方人影綽綽,上下驚動。殷聽雪不知那發生了什麼,她這邊還是靜靜的,細細的雪飄過火光,零落山門間,一時教她想起那《思凡》裡的少女,小尼姑因不勝山上枯燥而奔逃下山,墜入心心念念的凡塵裡,自己是不是又是哪一出戲裡的少女呢?

殷聽雪頂著帷帽,忽地跨過門檻闖入風雪間。

於是,燈火在她臉上撲朔。

少女驀然掠進山林間,跑了不知多遠,出了蒼梧峰,便看見有人吩咐從哪個哪個方向追,她聽到了,就趕忙過去。

草木掩映,月色淒涼。

殷聽雪穿過深林,越走越快,四處張望,想看,卻看不見,倏地有道黑影從遠處劃走。

不知是誰,就在樹叢裡一掠而過,在眼角餘光裡,殷聽雪停下腳步,想遠遠叫一聲,可是樹叢密密麻麻,會勾住衣服,他急匆匆地越走越遠,或許那人也不見得就是他,還是算了,殷聽雪終究不夠勇氣。

雪靜靜落著。

人影已不見了,連追逐他的人都不知去了哪個方向,殷聽雪也尋不到,她朝回頭路走去,不覺間腳磕到石頭,摔了一跤,雙膝泛起疼感,由下而上刺入心扉。

她這時忽然覺得好疼,

沒來由地想,那會是最後一麵嗎?

殷聽雪趕忙從懷裡揣出醜菩薩,舉目昂頭望去,天色空空蕩蕩,漫天都是頃刻花,落在空白處便連點蹤跡都尋不到了。

“你在哪?”她出聲大喊:“快出來!”

可無人回應,仍舊茫茫空白的死寂,好似整座天地都沉默不語著。

舉目所見,杉影、山巒、遠方…一切都不見了,僅剩茫茫一白,還有紛亂的雪花,慢慢地,連雪花也不見了,這時殷聽雪恍惚記起那時的銀台寺。

一切也都不見了。

“你也是消失不見了嗎?”少女嗓音喑啞。

臉龐忽地有點燙,淚滾了下來,珠簾似地掉落,她沒有一點悲傷,真沒一點悲傷,莫名覺得這樣其實很好,真的很好。

雪幕茫茫。

“我又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多好呀…”

她在雪地裡哭個不停,

“太好太好、太好了……”

空空冷冷,冷到人心裡結了冰,卻又熱淚滾燙。

………

天色黯淡,失去了所有顏色,殷聽雪視線模糊,腦子渾渾噩噩。

她眼睛有些腫了,似是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你這麼無惡不作、十惡不赦就這樣死了嗎?”她恍惚間喃喃道。

“是啊,是啊,我無惡不作、十惡不赦,死得好慘啊。”

殷聽雪怔了一下,呆呆地轉過腦袋,卻見一張熟悉得不能熟悉的臉,還有個大大的笑。

腦子空白許久。

好半晌,殷聽雪吐出話音,“你沒死嗎?還是我幻覺了?”

“死了,死得很好,”

幽藍色的身影落在麵前,他伸手虛摸了下她的腦袋,接著指了指自己,竟吐出哪有些聽不懂怪話…

“好似喵、好似喵。”

殷聽雪渾身停住,接著沒忍住地噗嗤一笑,

一時啊,就好像火在水中燃燒,所有的花都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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