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倫敦很熱鬨。
每年夏日時分,公正教會都會在城裡舉行長達一個月的大型祭典:雷雨之祭——比起永寂之環的可要受歡迎太多了。
雖然市民們不大喜歡這群刻薄、永遠自己有道理的人。
但是…
免費的麵包和‘雷霆之酒’(秘方特製啤酒)誰不願意呢?
也是在這種慶典將來的日子,羅蘭終於得出空閒時間,上門拜訪一直以來和他維持聯係的偵探先生——他在信中‘冷淡’提到,已經按照羅蘭的要求製作了偵探社的告示板與門牌。
意思就是:你可以來看看了。
積壓在蘭道夫家的信不少,就連一貫罕發表意見的哈莉妲都忍不住出言催促自己的主人,問他是不是該去拜訪金斯萊先生了——信上的文字明擺著是一種隱晦的邀請。
“他可以直接說想我。”
羅蘭了解金斯萊是什麼人。哪怕真有天和心愛的女人到了臥室,他也得耷拉著那張棱角分明的馬臉,嚴肅地問上幾句:‘我們是否要先核對接下來的步驟?’
無趣的人。
羅蘭總喜歡逗他。
“蘿絲在乾什麼?”
“小姐最近被禁足了,”提起蘿絲,哈莉妲也露出一抹笑意:“上次遊行,她借口買兩支‘女人用的油膏’——回去時被老湯姆發現了…她在信裡要我告訴您,大概要兩個禮拜…”
“要兩個禮拜什麼?”羅蘭插話:“兩個禮拜學習禮儀?還是為秋獵做準備?”
哈莉妲捏了捏信封,一言難儘:“兩個禮拜…找到…雪萊莊園逃跑路線的漏洞…”
羅蘭:……
不愧是你,小飛賊。
他還挺好奇老雪萊和小蘿絲的相處方式的——沒準,和他與叔叔差不多?
“我們得快些了。”
羅蘭由哈莉妲服侍著穿好外套。
他們要乘車穿過西區。
——順便,羅蘭叫了一架‘蒸汽機車’。
哈莉妲看上去有些不情願。
“你擔心它忽然爆炸嗎?”
“…太吵了,先生。我的確有點害怕。蘿絲小姐說,雪萊家就沒有更換馬車…”
駕駛馬車的‘車夫’較為年輕。
壓著一頂灰格子呢帽,領口係了條不倫不類的絲巾:有些像女士用的。
車架和車篷與一般馬車彆無二致,當羅蘭坐穩後,前方還傳來車夫興奮的吆喝聲——羅蘭感覺他要比自己還興奮。
“坐穩了先生!”
隨著轟隆隆的響聲與震顫,車輪滾滾向前。
哈莉妲聞見了一股淡淡的金屬氣味。
一路還算平穩。
“不會比一般馬車要貴吧?”
由於是‘敞篷’,羅蘭用尋常音量就能讓前麵的青年聽見——即使機器隆隆。
“怎麼會?我們可是拿了補貼。”
“補貼?”
“每天多兩個便士,先生。丹尼爾工坊與羅莎琳德聖學院出錢,隻要我們記下這東西的好處和壞處,到時候詳細講一講——說真的,比馬可聽話太多了。”
隻有少數幸運且‘甘願投敵’的‘背叛者’才得到了使用這機器的資格…
多數車夫引以為恥。
“未來是年輕人的時代,先生。就像您,就像我,就像這位小姐一樣。要我說,老派思想早該退場了:一匹馬從出生到能拉車,要多長時間?它會生病,會老,會受傷…”
羅蘭會意接話:“機器不會。”
“一點都沒錯!機器隻會出毛病——可同樣的毛病,隻要解決一次,下一次還會是問題嗎?”
這年輕人很聰明。
“不過,一旦馬匹失業,恐怕倫敦城的貓兒就可憐了…”他開了句玩笑,倒提醒羅蘭。
“十字街前停一下車。”
他要給金斯萊帶去幾口袋馬肉——
說起馬肉,就不得不提到帝國除敲窗人外的另一大特色:貓肉販(談論這樣的‘特色’,就不能算上牧師了。)
不是‘賣貓肉的販子’,而是‘貓愛的肉販子’。
簡單來說。
寵物口糧。
這些人會穿著灰撲撲的老式呢子套裝,圓頂翻沿呢帽,推著一輛像兒童棺材似的手推車,或掛著圍裙,軟綿綿的燈芯絨長褲——取決於他們對自己的著裝要求以及個人經濟水平。
(一般來說,穿著愈筆挺精致的,單身的可能性就越大。)
車上會寫著字:catsdogs,根據個人藝術水平,在紅糊糊的下麵注明:at。
他們就這樣,從清晨出發,推著裝滿廉價內臟和馬肉的小車穿梭於宅與街道之間,嘴上喊著‘cat——dog——at——’
被父親領出來‘子承父業’的年輕男孩通常字正腔圓。
而老販子就懶散許多。
從‘cat——dog——at——’變成‘ca——doe——e——’
卡豆咪卡豆咪喊上一路,穿過十字街繞著西區邊緣,叫賣聲就是信號——當然,也有些大戶會提前預定好,或按禮拜、按月份給錢。
他們會將串在簽子上的馬肉裝進紙皮口袋或編好的粗籃子裡,先送大戶的那一份。
至於說為什麼販賣馬肉,卻變成了‘貓肉販’…
這是常有的事。
因為當他們開始沿街叫賣,不過幾分鐘,周圍就會聚集一大群貓:有些是固定的街霸,有些則是流竄犯。
而往往此時,這些多被貴族們所不齒的下流粗人,肉販子,一輩子都買不起馬車的窮鬼,便會伸手進自己的‘小兒童棺材’裡,捋著邊角劃上兩圈:舀出些碎肉灑在地上,供這些狡猾妖嬈的流浪小怪物們大快朵頤一頓。
貓咪的守護者,特殊的朋友。
而倘若你有幸見到:下過雨後的倫敦,或者入深冬後凍了路麵的倫敦,時常會將這些貓肉販放倒,推車不慎翻了個。
這時候,平日裡可愛、無害的毛絨絨就會立刻化身叢林中凶悍嚇人的掠食者了。
它們毫無付款打算。
永遠也不。
但貓肉販並不生氣。
他們與這些小怪物為伍,無論流浪貓或者流浪狗——心地善良的窮鬼。
關注前麵的詞還是後麵的詞,就要看你自己了。
羅蘭小時候就被這樣的故事‘嚇’過。
雅姆說,貓肉販就是賣貓肉的販子,還在某年生日時給他買了一小份——粗糙、乾澀。
後來他才知道,那是馬肉。
雅姆到現在還調侃羅蘭,說當時他那張臉就像一隻得了病的小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