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者在上！一片大陸就這樣消失在迷霧中！難道我們還要執迷不悟，痛飲毒液，等末日到來？！」
不提陰謀詭計。
一片‘活生生’的陸地，就這樣消失在迷霧中，的確對倫敦城中的市民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他們做的沒錯。
就連許多商人，小有資產的高級職員甚至舞女都不吝發聲。
不為陰謀。
隻因恐懼。
消失了。
那麼大的土地。
就這樣消失了？
所以。
維多利亞自然能理解為何坊間謠傳的‘茶話會’與‘有翼者’的‘警示’，能夠在這段時間內蓋過聖十字牧師的聲音——當一個人無比驚恐時，你不該安慰他‘這沒什麼大問題，不必擔心’。
你該告訴他‘按我說的做就能活’。
這是一顆從山頂滾落的巨石，任何試圖阻擋它的都將被碾成肉泥。
維多利亞再蠢也不敢替約拉姆·本·伯特蘭講半句話：哪怕對方為了他——實際也隻是為了自己，賭上了全部財產。
哪怕她已經以最快速度切割，依然在議會中受到質問，顏麵掃地。
畢竟。
半年前，可是她高舉權杖，呼籲‘我們有新的土地’了。
“…陛下。”
克裡斯汀伏在地毯上，靜靜聽著太妃椅上女人的呼吸聲。
這呼吸應該來自一位神情凝重、衣著黯淡、眼中無光的老人，而非一個鼎盛帝國的君主——在克裡斯汀成為女的‘忠犬’後，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呼吸聲了。
“我高估了他們的智慧。”
維多利亞說。
當然，她不會告訴克裡斯汀，她也同樣高估了自己的智慧與應變能力——克裡斯汀不是伊妮德·茱提亞。
“給我你帶來的好消息，克裡斯汀，你應當受到獎賞…”
“為您永遠。”
克裡斯汀不複東方時的柔弱，麵色冷峻，聲音透著霜氣。
一隻通體金色的金屬長匣被獻給了她的王。
沒有鎖頭。
輕易翻開的蓋子下，隻有一張薄薄的信紙。
字跡很淺，花體，幾乎特彆的能讓人看出執筆者的性格與性彆。
「香火成神（信仰如薪）」——
開頭直入主題。
維多利亞抖了抖信紙。
越看呼吸越輕。
這回。
眼中的失望終於被克裡斯汀捕捉到了。
“…我是否辜負了您的期望。”
繼‘鴉片酊’事件後，這是第二個壞消息了。
“香火成神…”
她從椅子上起身，彎腰將毯上的女人輕輕扶起來，將那張紙放進對方的手裡。
克裡斯汀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半分視線都沒有往那張紙上放。
“看看吧，我的衛士，我忠誠的匕首與最隱秘的寶石。”
她請她坐下，又由個熟麵孔倒了茶——如果羅蘭在場就能認出來的熟麵孔。
“…這怎麼可能是成神的秘術？！”
果然。
不出半分鐘，草草掃完整段‘儀式’的克裡斯汀當即發出質疑：“陛下，我保證這是真的——我——”
“當然，當然，克裡斯汀，我沒有說它是假的…或者，正因如此苛刻的條件，我們才該說它是真的，對不對？”
上麵描述的‘儀式’很簡單，甚至還特彆貼心的解釋了‘原理’：
異種從何而來？
人類的願望、幻想與憧憬。
沒錯。
異種，也唯有異種才能‘感知並接受’到人類的願望、幻想與憧憬。
換句話說。
信仰如薪的前提，你要是一口耐得住火焰炙烤的甕（異種），而非一隻白銀鑄造的碗（人類）。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聖十字沒有‘遍地神靈’。
伊妮德當時說的沒錯。
異種…
人又怎麼可能成為異種。
拉維婭·海蒂輕聲提示：“…秘術器官。”
克裡斯汀看了她一眼，轉向維多利亞，緩緩點頭：“也許，陛下。但有些冒險。”
秘術器官多是來自異種。
那麼，是否可以這樣推測：倘若一個人類的血肉、內臟，甚至表皮全部替換成異種的器官…
就等同於異種了嗎？
“聖者黛麗絲留下的迷匣中藏著讓凡人登神的秘密——我想，這就是其中之一了…”維多利亞沒有再看那張紙，反而握著細長的金屬盒翻來覆去看。
迷匣。
這就是克裡斯汀從東方帶來的東西了。
“黛麗絲擁有六枚秘術器官——我想，她當初就有打算完成這個儀式。可惜…”
拉維婭·海蒂沒有加上前麵的敬稱。
“如果您——陛下？”
女侍輕喚摸著迷匣內襯發愣的君主。
凹凸不平的刻痕。
維多利亞摸到了一行小字。
在內襯最底層，貼著匣壁的金屬底層。
這段字顯然和信紙上的字並不是同一時間寫下的——前者要稍晚些，刻痕走勢帶了些頹情。
「血肉成熟前——果然，我遲了。」
隻這一句。
就吹熄了維多利亞心中象征希望的火種。
血肉成熟前。
在醒時世界，血肉成熟是指十四到十六歲。
而眠時世界，儀式者那一邊，血肉成熟是指儀式者的身體能夠真正負擔起靈魂的重量——通常這個數字，被定在‘二十’。
即二十歲。
無論男女。
有些小教派會提前，認為十七或十八歲的血肉就足以承擔起靈魂的重量，可以用他們來完成一些‘需要成熟血肉’或靈魂的儀式了。
但多數都是二十。
二十歲。
徹徹底底成為異種…
維多利亞將迷匣往毯子上一扔，笑了起來。
“整個世界都不會有二十歲的‘人類異種’——二十歲，多少高環儀式者在二十歲時連秘術器官的名字都沒聽說過。二十歲…”
克裡斯汀撿起迷匣看了看，遞給拉維婭·海蒂。
對方也緩緩搖頭。
的確。
不可能。
如果有人能二十歲變成‘異種’，她就敢相信東方那塊大陸是因為異種消失的——天知道要更換多少枚秘術器官？作為服侍君主的女仆，保護她的利劍與匕首，拉維婭·海蒂自然清楚秘術器官的價值。
已經不能用錢來衡量了。
“也許，我能找個不必秘術器官就成為異種的辦法…”
維多利亞喃喃。
拉維婭·海蒂麵露憂色，抿唇欲言又止。
克裡斯汀…
默默低下頭，就當什麼也沒看見。
她還有許多事要彙報給自己的君主，關於東方奇怪的迷霧，轟隆作響的雷聲與風暴。關於羅蘭·柯林斯，以及他擁有極強戰鬥力的朋友蘿絲，踏在「鐵騎」之路的女仆哈莉妲…
不過現在。
她隻能低著頭，靜聽唇齒之間肆無忌憚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