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師們吃癟也不是一回兩回。
他們習慣了的。
除開聖十字的牧師，以及「大漩渦」「樹母」派係的教徒們——前者必須維護‘創世論’，以及自我神靈的‘慈悲與威嚴’。而後者，隻是在‘垂死掙紮’而已。
和消失的格裡夫·海曼一樣。
「樹母」派係的某位儀式者偶然間創造的一種‘能夠陣痛’，隻有‘微弱成癮性’的藥物，被「黑甕」教徒拿去孵化出了這駭人成癮的毒藥——如果說，他們沒有在鴉片酊的生意中占據股份，除非萬物之父下麵長了兩個。
諾提金燈一案弄得倫敦城中的自然教徒聲名狼藉，現在，雙頭利潤的另一顆腦袋也即將被砍掉，任誰都不會眼睜睜看著。
除了…
「樹母」的敵對派係。
獸牙。
當維斯特維克踏入倫敦城的那一刻，帕羅耶梅德早早派人等候在道旁，親手遞上了皮箱裡的抵押單據：約拉姆·本·伯特蘭在帕羅耶梅德的抵押單據，及其抵押物的價值清算表。
“太難看了，達倫。”
灰發男人翻了幾頁，對其上記載的物品數量及價值嘖嘖稱奇。
“為了這些邪惡的、害人的毒藥，竟有人願付出全副身家攫取利潤——我不說商人的過錯，但人類的確是自然中最貪婪的動物了…”
他彈了彈幾張薄如蟬翼、重若千鈞的紙，看著戰兢兢立在麵前的銀行負責人，狹長眉目中閃過笑意：“因為人類擁有更高的智慧，對嗎？”
他抬起叮鈴作響的袖口，細長蒼白的指頭碰了碰額頭。
“智慧，先生，人類擁有更高的智慧，得以避開數次毀滅世界的災難——你有足夠的智慧嗎？”
負責人攥著手絹，汗珠滾滾。
“…伯特蘭的債務這個月底到期，大人。”
“太晚了，還不夠有智慧。”
負責人轉了轉眼珠：“月中！大人，月中！由於政策原因，討論後，我們決定提前收回約拉姆·本·伯特蘭先生在我行的貸款…”
這時。
負責人注意到。
灰發男人肩膀上有一隻奇怪的鳥兒。
鸚鵡般大小，和男人發色相似的羽毛，山羊般的橫向瞳孔。
盯得他渾身發毛。
“…十天。大人，就十天。”
維斯特維克滿意，伸手拍了拍他愈發鬆動的的肩膀。
“瞧瞧「樹母」都乾了什麼？諾提金燈——為了金幣，作害可憐凡人的魔窟；鴉片酊——不被神靈準許的毒藥…”
一旁叫達倫的手下輕咳，提醒自己的大人，那‘神靈’目前是聖十字口中的‘偽神’。
“我不管祂是不是偽神，或被凡人虛構出來的什麼東西——達倫，萬物從自然中來，死後也將回歸自然。沒有任何一種生物如人類般貪婪無恥…難道比女人頭發中虱子還要多的賦稅已經滿足不了他們了？”
他用寬恕地眼神俯視佝僂的快要跪下的負責人，聲音溫和：“所以我們來了，先生。就像自然中有災難之地，必有奇跡誕生。從今天開始，倫敦城的「大漩渦」由我，由「獸牙」，由維斯特維克說的算…”
“我允許你們賺黑心錢，當然，你們也得允許自己的血肉腐爛在泥土裡——公平，適者生存，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負責人不明白。
他隻知道一件事。
風光無限，甚至能夠麵見陛下的某位曾經的‘藥品’、如今的‘毒藥’商人…
馬上會倒黴。
…………
……
有時候，水上的波瀾往往起始於水下蛟龍酣眠時的呼吸。
然而人隻能看見水麵上的紋理，認為鴨群犯了錯。
正如今日人人喊打的約拉姆·本·伯特蘭先生——他自己當然清楚，受這樣的待遇，究竟是因為窮人們的口誅、買不起褲衩的評論家的筆伐，還是…
他丟了全部財富，被排除在某些圈子之外，失去了來自圈子中的神威庇護。
他清楚是因為什麼。
窮人的嘴巴和評論家的筆杆子沒有槍托厲害，更不要說子彈。
“他怎麼能騙我們？！”
在半年前的遊行過後，這些因被蒙蔽而發怒的基石們再次開啟了一輪自認為正義的遊行——他們從四麵八方來，走上大街，舉著寫滿了‘不要毒藥’或‘救救窮人’的旗幟，揮著它，從南北區而來，在東區彙合後，前往西區，前往政府大樓。
有意思的是。
比起此前倫敦城發生的‘幫派暴動’，今日的‘正義遊行’並未受到過多的阻攔——巡街警腰彆木棍，三兩站在露天咖啡店的棚子下抱臂看著，偶爾喊上一聲‘把你的孩子抱起來’，或‘注意你的臟手！’
他們的不作為給了遊行市民們勇氣。
就連一些在學校中任教的老師也舉著布條，上麵寫：誰毒害了帝國的未來？
“鴉片酊在市麵上賣了不知多少年，他們現在問‘誰毒害了未來’——早幾年卻沒有這個想法，真惡心。”
“他們不是沒有，是不敢有。”
和上次女王巡遊一樣。
羅蘭和蘿絲坐在陽台上，端著茶杯，哈莉妲則在另一旁服侍——順便，得廣而告之一下。
他入住新房了。
兩座相鄰的彆墅。
一座是叔叔和雅姆，另一座是他和哈莉妲的——偶爾會有飛賊和候補聖女出沒。
不過最近仙德爾匆匆一麵後又消失，說是自己的‘火焰過於旺盛’，可以著手準備升環儀式了：羅蘭從來沒有聽過、見過她的升環儀式。
「聖徒」的升環儀式，難道不是救人嗎？
“以我對她的了解，羅蘭，彆打聽，準不是什麼好事…”蘿絲夾著一根粗雪茄，也不點，在手裡轉來轉去：“你說，他們到底知道鴉片酊真正的害處嗎？”
羅蘭俯瞰著街道上隨群遷徙的盲目羔羊們。
“…他們不需要知道。”
維多利亞的‘遠東計劃’失敗，這一次乾掉約拉姆，必然也斷了這位女士的一條有力臂膀——誰會做這樣的事？
“他不會被這些瘋狂市民撕碎吧？”
“不，蘿絲。蘭道夫說，如果那些人足夠狠毒，就不會讓約拉姆走到‘法庭’那一步——審判庭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蘿絲微訝：“邪教徒？！他可是為女王辦事！”
“顯然，能扯上女王就最好了…哦，對了，關於冒充你和哈莉妲的那夥人，有頭緒了嗎？”
蘿絲躺回椅子，撇了下嘴。
“…你一定不知道有多巧，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