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難,隻要有人願意去做。”
馮如鬆輕而堅定的回複。
就像他的名字一樣。
“我看過一些資料,馮先生。相信我,那是一些絕對該保密、也許你們自己都不清楚的資料。”
仙德爾捏了塊豆餅喂給羅蘭。
“你們的君主,官員,用‘愚蠢’來形容的確稍有偏頗——”她說:“應該是一夥絕頂聰明又極度自私的怪物。”
馮如鬆默了默。
緩緩轉向演武場。
躲在樹蔭下偷窺的姑娘正墊著腳朝羅蘭張望——這個年齡正是容易被臉迷惑的時候,哪怕經曆再多慘痛,也鮮有孩子會意外。
“野草很喜歡你,羅公子。”
羅蘭順勢回望,卻驚了那頂著亂糟糟頭發的小兔子,嗖一下縮回樹乾後。
“野草?”
羅蘭不明白怎麼會有人給孩子起出這樣的名字。
「你沒有資格這麼說。」
我怎麼沒有資格。
「‘扳手’是我自己給自己起的?」
你喜不喜歡。
「不喜歡。」
喜不喜歡。
「不喜歡…再問一句,我就讓你當一整天的瞎子。」
為什麼不喜歡,小蠟燭就很喜歡我起的名字。
「哪怕你叫它糞球,它都會喜歡的。」
如果我叫你糞球…
「你試試看。」
和羅蘭搭訕的姑娘叫馮‘野草’,或者‘野花’,或者‘草草’——她沒有像其他大人或孩子,為了‘擺脫’所謂的過去,決心加入淨土教後用‘號’來代替名字。
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請藍衫秀才公起個動聽的,有寓意的,像大官兒一樣,名是名,姓是姓,字是字。
“因為她活不了多久了。”
馮如鬆捏過一張豆餅,輕聲道謝。
日光中如仙似妃的灰發少女笑得溫柔。
“看起來比男孩都要健康。”
馮如鬆點點頭,眼眶落下一片陰影。
“朱大。”
他說。
“這地方是朱家村,自當姓朱的人說來算話。我們到得太晚,沒能救下她…”
豆餅隨著指節用力簌簌落粉。
羅蘭不用聽也知道大概是個什麼故事了。
這事屢見不鮮,隻不過他小時候見的更加‘複雜’——那些披著人皮的臟桶子可不挑男女,但凡長得漂亮,就免不了試上一試。
“什麼病?”羅蘭問。
“似臟病,卻又不準,郎中治不好,”馮如鬆避了避仙德爾,擰眉低聲道:“不是‘那一種’。他那傻兒子不知和多少人廝混過,野草的…已經潰爛生了濃瘡…”
仙德爾說出幾種草藥的名字。
大體來說,眼下兩邊的醫生在草藥一道上,拉不開太大差距。
更妙的手段不是沒有,可要怎麼把那生瘡的地方割下來呢?
“儀式者?”
羅蘭問了一句。
仙德爾就能回答她。
少女輕輕搖頭,在日光中張開手掌:薄而無形的力量扭曲了光線。
“「聖徒」能夠轉移痛苦,卻難以真正根治——你應該聽說過「黃金修女」,羅蘭。假如我們真有這本事,恐怕‘永生’就不是那些老東西願付出一切的追求了…”
她說完,將竹籃遞給羅蘭,蓮步繞過演武場,將那樹後躲貓貓的姑娘揪住。
馮如鬆看她悄聲對小野草嘀咕幾句,後者欣喜地向羅蘭望了過來。
羅蘭…
隻能回以微笑。
仙德爾拉住她的手,隻片刻,女孩就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公子的朋友都是善良人。”
馮如鬆感歎。
掃過演武場角落蹲著看熱鬨的卷發少女,還有侍奉左右(盯梢)的仆人。
“所以,你就打算帶著手下和尤蘭達一同走向毀滅。”
馮如鬆沒有回答,轉言問了一句:“公子認為,我們最大的敵人是朝廷,還是洋人?”
羅蘭思慮片刻:“帝國。”
一路而來,羅蘭算真正見識到這片土地究竟有多麼廣闊,土地上的民眾又何止千萬——尤蘭達曾不屑地告訴他,這還隻是國土‘一角’而已。
若是沒了鐵艦火炮,沒了條約後大肆登陸的精銳儀式者與商隊,恐怕憑借馮如鬆、馮虎這兩兄弟的‘白蓮’,在各地培育出一條條‘蛟龍’並不算難事——半年,一年,三年。
時間越長,民間的儀式者就越多。
這無疑倒逼他們的君主妥協,而且要完完全全妥協才行。
“我隻有一點不太讚同。”羅蘭蹙眉。
藍衫男人做了個請的姿勢。
“你們的龍為什麼沒有翅膀?尤蘭達說那天我劃的道像條蚯蚓和龍的私生子。”
馮如鬆:……
這是現在該談的嗎?
彆提那天‘劃的道’了。
馮如鬆越想越表情越古怪,在兩隻晶亮眼睛的注視下,緩緩勾起嘴角。
“我們身負龍的血脈,羅公子。就像你們總談自己血液的顏色,姓氏多麼古老——在這片土地上,我們每個人都是‘古老’的一份子。”
羅蘭不喜歡沒有翅膀的龍。
「還是有翅膀的更酷吧?」
關你什麼事。
「……」
“所以,你們有辦法‘封鎖’這個國家?”羅蘭隨口問道:“奇物?還是儀式?”
馮如鬆卻不回答,盯著羅蘭半晌,轉言問道:“公子相信‘命數’嗎?”
“命運?”羅蘭搖頭,想了想,又點了一下:“從前不相信。”
直到有一天,他落進了命運的蛛網中。
“我相信,上蒼會眷顧龍的血脈…”
馮如鬆仰頭輕歎。
隻要大人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穢教培育香膏,毒害百姓,蒙蔽天子。恐怕再不過多日,有動蕩朝野之禍…”馮如鬆話音一轉,忽然提起那個‘驢耳朵’:“公子可以隨我去見見周祥。”
儘管「風琴」之路的儀式者能夠聽見細微‘傾訴’,卻也及不上真正擅長‘尋寶’的道路。
人是帶回來了,可一直也沒什麼頭緒。
成天除了吃、睡,就是一聲聲瘋人似的喊著‘都要死了’——馮虎曾想把人切碎了事,徹徹底底看個分明,馮如鬆卻擔心一旦這樣做,毀了寶物不提,還容易惹出麻煩。
誰知道胡亂劈砍開會有什麼後果…沒準丟了呢?
馮如鬆沒有這方麵的知識,短時間內也撬不開那個瘋子的嘴。
“關於尋寶,我猜,有個人十分樂意參與。”
羅蘭朝演武場角落的姑娘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