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會幫我們的。
我是一環，是前途無量的儀式者，是他未來的妻子，血脈高貴的原始之民。
泰勒當年若沒有卡文迪什家族的幫助，此刻還不知在哪挖煤推車，哪有今日的體麵？
況且。
我完全符合一個優秀妻子、家庭天使的條件，哪怕放到倫敦，都要有不少人來信邀約——我還有個四環導師，「大漩渦」在布萊頓波爾蒂港的負責人…
隻借兩萬鎊而已。
泰勒怎麼會、怎麼能、怎麼敢、怎麼可以拒絕？
“抱歉，我不會借給你們。”
哈揚：……
今日登門拜訪的不是貝瑟尼或傑夫——老一代的卡文迪什似乎羞於在小輩麵前提起‘借’這個字，某種程度上，他們還是要臉麵，生怕被拒絕後再也活不了。
克勞迪婭·哈揚·卡文迪什卻無所謂。
她本來就和泰勒的年齡相去不遠，同時，也比自己的父親和姑姑更有自信。
她是儀式者。
她還請求了導師，和她一同登門。
“我是「大漩渦」波爾蒂港的負責人。”
這位不說姓名，隻讓蘭道夫稱他為‘綠之子’的壯碩男人，就是哈揚的導師，一名位於四環「花匠」的「不凋者」。
和役使野獸、同生靈對話的「獸群」一樣。
「不凋者」最為明顯的標誌，就是他們皮下隱翠的血管，那象征著一種名為「翡翠之膚」的力量。
——皮膚如鐵樹堅韌，沐浴日光的時間越長，他們便愈發難以被俗世的力量擊傷。
“日安，尊敬的綠之子閣下。”
蘭道夫給了巴頓一個眼神，繼而邀請哈揚和他的導師入座。
他們對著蘭道夫和羅蘭，中間擺著茶壺、糕點和剛出爐的餅乾——
今天沒有雪茄和煙鬥。
無論巴頓還是羅蘭都很少同這些‘植物腦袋’打交道，思來想去，也覺得不該在這些人麵前抽煙草——那也算植物。
哦。
還有那隻小羊毛奶牛。
貓咪在第二天就能爬起來吃飯了。脖子和腿上的傷口似乎並不能阻止她對於鮮肉和奶的渴望——當羅蘭把肉糜和牛奶分彆放在兩個軍藍色平底碟裡，擺在地毯上時，那隻受傷的小姐先是一臉疑惑，轉而又浮現出一種：
‘竟有如此美食…’
這樣震驚又瘋狂的表情。
然後就像豬一樣拱的到處都是。
她生命力旺盛，好的很快，不出兩天就能上躥下跳，把壁櫥上的每一件東西扒拉到地板上，側著小腦袋聽‘哢嚓’聲，然後心滿意足地撅著屁股，在特麗莎憤怒的視線中大搖大擺地離開。
——蘭道夫要煩死了。
貝翠絲倒很喜歡，纏著羅蘭要。
‘我要把她帶給朋友，貝蒂。’
‘可我也是你的朋友。’
總之，哈揚看見這隻貓，心情就不怎麼好。
‘她’應該死在那條巷子裡才對。
這才是自然的選擇。
“我長話短說，泰勒先生。我的學徒需要兩萬鎊。作為波爾蒂的負責人，我可以為她擔保，兩年內歸還這筆欠款，並附加百分之五的利息。”
這位綠之子顯然是個雷厲風行的男人，他沒用半點應酬式的話，簡單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而作為他的導師，「大漩渦」的儀式者，我們也將記住您對哈揚的幫助…我想，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他比自己的學徒要清楚泰勒的能耐，猶豫片刻後，又微微向蘭道夫欠了下身，樹皮一樣的臉硬生生擠出一道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考慮到這筆債務的龐大，卡文迪什能夠抵押一件奇物…”
蘭道夫沒急著回答，視線在男人和哈揚的臉上轉了幾圈——看來，這位卡文迪什小姐真有些天賦。
否則，她可沒法說服一個四環為她出頭。
尤其是這出了名冷漠的‘石臉先生’。
原諒蘭道夫·泰勒。
他這些年沒見著幾個儀式者，看看他身邊的朋友：羅蘭·柯林斯，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巴頓，再算上羅蘭的隊友，那位據傳心地善良、為人慈悲的仙德爾·克拉托弗…
怎麼？
二十歲前成為儀式者，難道是一件多值得稱頌的奇跡嗎？
這不到處都是嗎？
而當蘭道夫發現這位四環對待哈揚的態度，才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他在一定程度上小看了她的天賦。
那麼，拒絕這位‘綠之子’的請求，拒絕「大漩渦」的善意…
會有什麼結果呢？
蘭道夫原本不這樣想，可考慮到「大漩渦」，他隻能略微修改自己的計劃，讓整件事來的不那麼直接…
他動了動嘴唇，剛要講話。
“我從不知道，「大漩渦」的儀式者除了‘自然’，還愛參與到其他人的家庭糾紛裡。”
眼見要同意，羅蘭這句話說得不是時候。
哈揚瞬間掉了臉：“這是儀式者和主人之間的對話！先生，您恐怕更不該參與其中——”
羅蘭輕捋著懷中乖巧的小羊毛，沉吟片刻，看了她一眼：“從頭至尾，哈揚小姐，您清楚我的名字嗎？”
哈揚：……
沉默。
這是她失禮的地方。
她的確不在意這男人叫什麼。
“有必要介紹一下我自己了，”羅蘭不顧蘭道夫用鞋尖碰他，慢聲細語：“我是倫敦審判庭的正式執行官：羅蘭·柯林斯。”
“我的隊友是仙德爾·克拉托弗，隊長費南德斯·德溫森，導師是伊妮德·茱提亞。綠之子閣下，我想，你應該知道，請求和威脅的區彆…對嗎？”
在那可惡金眼男人的聲音中，哈揚忽然察覺，自己身旁導師的氣質改變了。
——就像一塊遍布裂痕的石頭。
他搖搖欲墜，哢嚓作響。
哈揚意識到有些事情將朝最不好的方向墜落，連忙出言：“執行官算什麼？那些不管事、成天飲酒作樂的廢——”
“卡文迪什。”
綠之子沉聲打斷了學徒未點燃的怒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腹鼓脹時，所有人都能聽見植根破土的清脆聲。
“羅蘭·柯林斯…”男人看了過來，暗啞的嗓音將整個話題矯正到一個最重要的關鍵處：“…能不能…讓我瞧瞧…審判庭的…”
羅蘭會意，分出一隻手，輕輕拉開領子。
露出一枚金色的徽章。
腿上的小奶牛不滿地喵了一聲。
“…我明白了。”綠之子眯眼盯了那金章幾秒，繼而緩緩點頭，起身告辭——他竟在哈揚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向羅蘭躬身。
“願恩者與伊芙庇佑我們的前路，年輕的聖火，輝光的刀劍。”
他說。
“克勞迪婭·哈揚·卡文迪什是我的弟子，也是一個前途遠大的「食光者」——在「不凋」這條道路上，她已經算是罕見的、擁有才能的人了…”
綠之子說的十分誠懇。
“雖然她及不上您，也及不上您的隊友。柯林斯先生，我希望能有一個不流血的紛爭…”
不流血。
這才是關鍵。
“我同意您的說法，”羅蘭放下貓，也緩緩起身，垂首低應：“我答應您，也願伊芙與恩者庇佑我們的前路，自然行者，恩賜的答案。”
特麗莎親自將這位綠之子送出了大門。
在此之前，他還額外向羅蘭打了招呼，說倘若在布萊頓遇到困難，需要什麼幫助，請一定聯係大漩渦。
“彆責怪你的導師，哈揚小姐。”
等人離開。
羅蘭伸了個懶腰，扭過臉。
“那是自然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