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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踏著清晨的露珠繼續前進,密林深處忽然傳來猿狖的怪嘯,驚起成群青翼蝠魈,撲簌簌撞得人臉麵生疼。目之所及,千年古樹的板根如巨獸獠牙交錯,藤蔓織就的羅網在頭頂簌簌搖晃。刀劍砍在韌如牛筋的老藤上,濺起星星點點的乳白汁液。
英姑緊貼著李智雲前行,突然攥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李智雲猛然回首,發現她臉色煞白。順著她顫抖的指尖望去,隻見五步開外的樹杈上,金紋巨蟒正緩緩收緊盤踞的身軀,鱗片摩擦樹皮的沙沙聲令人牙酸。李智雲屏息後退半步,靴底碾碎枯枝的脆響讓蛇首猛然昂起,猩紅信子幾乎觸到他額前冷汗。
繞過致命危機不過百步,異樣的嗡鳴聲自林隙間傳來。李智雲抬頭一瞧,前方有一團黑雲飄浮而來。他的瞳孔驟然縮緊——那不是雲影,而是遮天蔽日的虎頭蜂群!
"快跑!"李智雲的嘶吼聲驚飛林鳥,眾人四散奔逃的腳步聲震落滿地鬆針。落在最後的兩名侍衛發出非人慘叫,蜂群形成的黑霧瞬間吞沒他們的身影。
跑到安全地帶後,李智雲像爛泥似的癱坐在地上。他剛喘了幾口氣,張正走了過來,臉色陰鬱地:“王爺,你過來看看吧。”李智雲掙紮著爬起身,隨著他來到一塊空地上,隻見那兩名侍衛躺在地上,抱頭喊痛。他蹲下身去,掰開一人的手掌,發現他的腦袋腫得如豬頭一般,皮肉破裂處流著黑色的汁液。
李智雲站了起來,轉身對英姑道:“快去采些草藥來。”英姑轉身欲走,卻又停步問道:“王爺,采什麼草藥?”李智雲略加思索,道:“半邊蓮,馬齒莧,隻要能解毒的都行。”英姑答應一聲,剛欲離開,張正突然聲音低沉地:“不必了,他們巳經用不著了。”
李智雲低頭一瞧,那兩名侍衛已經開始大口嘔吐。緊接著,兩人呼吸急促,瞳孔收縮。不一會,便雙雙斷了氣。
其他人圍在兩具屍體旁邊,麵色陰沉,默然無語。四周一片死寂,隻聽見英姑低聲啜泣。李智雲呆立了一會兒,強忍悲痛,對蔡虎道:“挖個坑,把他倆埋了吧。”
第三日晌午,眾人又翻過一座覆滿蒼苔的山嶺,參天古木如黑鐵巨塔般刺入蒼穹,正午的日頭被樹冠絞成碎銀,仍驅不散林間陰翳。李智雲揮劍斬斷第七根攔路虯枝時,劍刃已卷如鋸齒。忽然,一陣腥風裹挾著熱浪撲麵而來。他扭頭望去,隻見三十丈開外,一隻斑斕猛虎正撕咬著什麼,血水順著虎須滴落,在腐葉間洇出朵朵毒蕈般的暗花。
張正匆忙跑了過去,於枯枝敗葉間撿起一件物品。"是陳七的護心鏡!"他的嘶吼聲震得枝頭敗葉簌簌而落。那虎卻似通靈,竟叼著半截屍身隱入灌木,隻留一串沾著碎肉的虎爪印,蜿蜒如地獄來的請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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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出使西涼,李智雲一共帶了八名侍衛,此刻隻乘下了三人。這座無邊無際的原始森林,就像一座巨大的牢籠,將他們徹底困住了。殘存的侍衛們眼神空洞,英姑的裙裾上凝結著紫黑血漬。她悄悄抹去臉上的淚痕,對李智雲道:“王爺,咱們還能活著走出去嗎?”李智雲心情沉重,茫然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當破風聲驟起的刹那,李智雲本能地旋身揮劍。一支精鐵箭簇擦著他的耳際沒入樹乾,尾羽猶在震顫。緊接著,隨著一聲尖銳的口哨聲,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他們牢牢地罩在網中。當粗糙的麻繩勒進皮肉時,李智雲這才意識到,他們像野獸一樣,被人捕捉了。
樹冠間忽然傳來密集的簌簌聲,數十道黑影如猿猱般垂繩而下。這些身披獸皮的土著用藤蔓將懸網緩緩降下,然後用繩索將網中之人捆綁起來。當一名土著俯身時,李智雲嗅到對方身上混合著腐肉與艾草的氣息。他透過淩亂的發絲望去,這群人腰間係著用牛筋繃緊的複合弓,獸皮坎肩上垂掛著獸牙串成的項鏈,最駭人的是臉上塗抹的彩繪:靛青勾勒的獠牙,赭紅描繪的圖騰,宛如夜叉降世。
"你們是什麼人?"為首的壯漢突然用生硬漢語喝問道。李智雲注意到他胸前狼牙吊墜泛著血光,青銅腰刀上嵌著七枚人牙。他連忙微笑地回答:“好漢,我們是唐國人,被敵軍追殺,所以逃到了這深山老林之中。”一旁的蔡虎也急忙附和道:“是啊,我們不是壞人,快把我們放了吧。”
那漢子轉身用俚語與部眾交談了幾句,然後轉過身來大聲宣布:“你們擅闖我們的領地,衝撞了神靈,必須帶回寨子,交給大巫師處置。”李智雲還想辯解,漢子大手一揮,聲如洪鐘:"帶走!"隨即,幾十名壯漢一擁而上,將七人押往山林深處。
穿過藤蔓交織的密林時,李智雲暗自記下路徑。英姑突然踉蹌,他伸手相扶時觸到她腕間滑膩冷汗——這才發現少女的襦裙下擺早已被荊棘撕成碎布。一行人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穿過原始密林,來到了一座寨子前麵。李智雲凝目望去,隻見木柵欄圍成的城寨建在山巔之上,古樸的房屋鱗次櫛比,大多是木製結構。最引人注目的是,寨子中間矗立著一幢九層高的木樓,樓閣飛簷上懸掛的青銅鈴鐺隨風作響。
他們被押解著朝山寨走去,經過第三道柵門時,守衛突然揮刀斬斷蔡虎的一縷鬢發,發絲未落地便被拋入火盆,騰起的青煙裡浮現猙獰鬼麵。
進入山寨後,隻見道路兩旁的房屋錯落有致地排列著,不少衣衫襤褸、身背竹筐的山民們停下腳步,好奇地打量著他們。他們被帶到一棟山石壘砌的房屋前麵,然後被推搡著走進屋子。大夥兒穿過陰濕的甬道,黴腐氣息裹挾著血腥味撲麵而來。這兒大概是一座監牢,借著幽暗天光,李智雲瞥見石壁上斑駁的刀斧痕跡,深淺不一的溝壑裡凝結著深褐色的不明物質。
"進去!"來到一座牢房門前,看守的彎刀抵住李智雲的後腰。潮濕的青苔在木門轉軸處泛著暗綠,牢房裡的腐朽黴味撲麵而來。
"大哥,我們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李智雲用腳抵住牢門,“能不能送點吃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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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轉動著脖頸的骨鏈,彩泥塗繪的麵孔在油燈下忽明忽暗:"你們幾個馬上就要上西天了,乾嘛還要糟蹋糧食?”說罷將李智雲推了進去,“怦”地一聲關上了牢門,氣得張正破口大罵。
木門合攏的瞬間,李智雲嗅到了稻草黴變的氣息。潮濕的泥地沁著寒氣,順著衣服的下擺直往骨縫裡鑽。他借著油燈昏黃的光暈打量這間囚室:斑駁的牆皮剝落處露出暗褐色痕跡,像是陳年血漬;歪斜的木桌上有道深深刻痕,橫貫整個桌麵,倒像是某種刑具留下的。
入夜,氣溫驟降,寒風穿透氣窗,裹挾著遠山狼嚎。眾人橫七豎八地躺在稻草上,潮濕的稻草紮得人生疼。英姑蜷縮在牆角發抖,牙齒打顫聲驚醒了淺眠的李智雲。他解下外袍小心地蓋在她身上,聽著隔壁屋子裡傳來守衛用土語哼唱的怪調小曲。
"王爺……"英姑夢中含混的囈語讓他心頭一顫。小姑娘自隨他逃離涼州城,一路上都在咬牙堅持,沒有一句怨言。李智雲瞧著她孩童般熟睡的麵孔,喃喃自語道:“英姑,你不會後悔跟我來西涼吧?”
破曉時分,淒厲的號角聲如冰錐般刺破了凝滯的晨霧。李智雲等人被粗暴地推出陰濕的牢籠,踉蹌著押解到寨中一片空曠的硬地上。二十名彩麵武士持彎刀組成一道新月狀的鐵壁,將他們死死圍在垓心。刀刃上凝結的露珠,在熹微的晨光中泛著詭譎的藍光。
李智雲昨晚凍了一夜,腿腳都有些僵了。他輕輕地活動著僵硬的腳踝,眼角餘光掃向四周,發現周圍山寨裡的人似乎在等待著什麼,有人還不時向遠處張望。
約莫半炷香之後,遠處霧靄終於被撕開,一隊約二三十人的身影緩緩浮現。為首者竟是一名二十餘歲的女子,身姿挺拔如崖上孤鬆。她身著七彩織金、雲紋繁複的華美襦裙,在晦暗的天光下流淌著奇異的輝澤。發髻間一支赤金鳳簪斜插,簪首明珠在鉛灰色蒼穹下泛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與她身後三名捧著血色珊瑚珠鏈、神情肅穆的侍女形成強烈的反差。李智雲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她耳垂懸墜的那顆渾圓東珠,隨著步履輕搖,光澤溫潤卻透著一股疏離的貴氣——在中原,這是正三品誥命夫人方能享有的尊榮。這異域山寨的女子,竟有如此規製之物?
女子儀態萬方地行至陣前站定,一名鐵塔般的壯漢立刻上前,抱拳躬身,聲如洪鐘:“啟稟女王陛下!此七人便是擅闖我聖山禁地、窺探我寨機密的唐國奸細!如何處置,請陛下聖裁!“女王螓首微點,目光掠過李智雲等人時,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複雜神色,隨即轉向身旁一人,聲音清冷:“大巫師,依神諭所示,該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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