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曉嫣腳踩堅實的大地,瞬間覺得內心充滿了坦白的勇氣!她打開水袋子喝了一口,抹了抹嘴,走到路邊一屁股坐了下去,衣服帶起的風讓周圍的小草也擺動了起來。文秀才一臉詫異,但心裡確實對曉煙的改變很好奇,於是跟著她走到路邊,把兩匹馬栓到樹上。想了一想,走到曉煙對麵,席地而坐。
“我叫墨曉嫣,來自未來,就是很多很多年以後。這具軀體的主人已經去世了,而我在未來的軀體遭遇意外去世了,所以我的意識與曉煙的身體結合,繼續活下去。”
文秀才一直都覺得發生在曉煙身上的事情很奇怪,雖然與失憶的曉煙相處僅僅兩天,感覺她仿佛換了一個人,卻怎麼也沒料到,竟然到了這麼荒誕的地步,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摸曉煙的額頭。
“我沒發燒!”墨曉嫣明白,文秀才一定很難接受這個解釋,甚至很難理解她說的是什麼,就像她剛穿越的時候一樣。所以,她並沒有推開文秀才的手,反而是在心裡想該怎麼更通俗的讓他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文秀才收回手,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大概能理解是什麼意思,但又不是很清晰。也許曉煙的意思是過去的她已經死去,嫁人就是重生,也許就是他理解的鬼上身,一時間,文秀才有些犯難。
“你是說,曉煙死了?而你代替她活著?你是換了心的曉煙?”
“她是死了,但這也不是換心,換的是思想,是意識。”墨曉嫣撓了撓頭,怎麼解釋什麼叫意識呢?突然,她靈機一動,“鬼上身你懂嗎?我的魂魄完好但肉身壞了,而曉煙的肉身完好,魂魄走了,所以我的魂魄就住進來了。”
文秀才臉色凝重的看著眼前這個女子,果然就是鬼上身。他想著是不是要找個法師來給她做做法事,如果做了,曉煙能不能恢複正常,如果恢複正常了,與賀家的關係還有無修複的可能。
墨曉嫣看到文秀才的反應,思索了一下,明白他在想驅鬼的事。趕緊衝他揮了揮手,“這可不是簡單的上身,先不說你找大師能不能把我趕走,就是把我趕走了,曉煙活不活的過來又是另一碼事。況且,我可以十分確定的告訴你,趕不走我,你看我又不怕光又不怕大蒜,還不怕你們的黃符。”
“如果你來自很多年以後,那我們即將經曆的事情,是不是你已經知道了?有沒有關於我的消息?”即便曉煙再恢複成之前貼身侍女的樣子,賀家也不會與文秀才有太多瓜葛了,相比之下,賀家應該更希望曉煙一直失憶,如果曉煙真恢複了,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可笑的是,直到現在,文秀才才想通這一點——若不是失憶,曉煙可能命都沒了。既然讓曉煙回來無益,而自己又對眼前的女子更感興趣,不如就保持現狀吧。那麼,她來自很多年以後,不就是先知麼,那她對自己來說,比曉煙更有利。
墨曉嫣看著文秀才,覺得他消化的真快,這麼快就想到要了解自己以後的情況了。可是尷尬的是,墨曉嫣並不確定她知道的史實有多少是和當下的現實是相符的,而她能想起來的曆史名人,除了文天祥就是聞一多了。對,還是一個“文”一個“聞”。莫非,文秀才叫“文征明”?
“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墨曉嫣,敢問兄台尊姓大名!”墨曉嫣抱拳,不答反問!
“在下文斌。”文秀才嘴角微微上揚,悠悠的吐出四個字,眼前的姑娘,確實比曉煙直爽,而這份直爽,他從沒在彆的姑娘身上見過。而從她的反應,文秀才在心裡又否定了她是“先知”的想法。
墨曉嫣提問的時候,生怕他是名人,而得到回答以後,竟也有些小失落。
“我說的很多年,是幾百年那麼多,所以很多資料都不全了,而且我也沒背過那麼細的曆史資料,不知道你以後的樣子。不過,你這麼聰明,又這麼努力,肯定能高中的!”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墨曉嫣一把握住文秀才的手,一臉篤定。
“我本就不求名留千史,你無需多想。”不知為何,文秀才感覺心暖了一下,說他必然高中的人很多,他一直覺得是表麵的客氣,唯獨剛剛收到的這句話,讓他覺得很真誠。
墨曉嫣終於反應過來哪裡不對了,從早起開始,文秀才說話就沒有“娘子”“為夫”等等之乎者也了,直接說“你”“我”了。
“你跟我說白話了,是把我當自己人了麼?”墨曉嫣其實想說“你不拿腔拿調的說話,還是很好懂的”,話到嘴邊卻想起接親當晚文秀才和張六郎對話全程都是白話,也許是關係親近的人才不用之乎者也吧。
文秀才笑了笑,確實除了張六郎之外,他對誰說話都是彬彬有禮的,對之前的曉煙也是。到也不是他識禮數,而是大家都這麼說話,就連曉煙也從來沒有直呼“你”,從來都是“先生”。
“可以繼續趕路了嗎?”文秀才心係趕考,不想耽誤行程。
“可以了!但是我不會騎馬,能不能想個辦法,弄個馬車什麼的。”墨曉嫣坦白的直接目的是不想騎馬,長遠目的是覺得與文秀才朝夕相對,不坦白有太多不便,而且她常常處於緊張的狀態,萬一出什麼大紕漏就丟人了。跟他坦白,至少在這個世界,有一個她能傾吐的對象,她不喜歡孤苦無依的感覺。
“好辦!先上馬!”文秀才起身,順便拉起墨曉嫣,作勢就要扶她上馬。
“乾嘛還騎馬呀?都說了我騎不了,我白坦白了?”墨曉嫣每個毛孔都在抗拒。
“即使折返也有一段距離,步行太耽誤時間了。”
墨曉嫣想想也對,步行回去太費勁了,於是順從的上馬,落座後依然是後背微弓,死死抓住馬鞍,集中精力保證自己不掉地。
突然,感覺身後一暖,一個溫熱的懷抱把緊繃的墨曉嫣包裹了起來。墨曉嫣驚呼一聲,回頭一看,正對上文秀才俊逸的臉龐。
“乾嗎?”墨曉嫣本想喊非禮,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兒。
“如此,便可疾馳!”話音未落,便催動馬兒奔馳。
墨曉嫣根本來不及反應,隻能任由他縱馬狂奔把她顛散架。果然是返回城裡的路,沒一會兒,他們又回到了起點。文秀才把自己的馬栓好,牽著給墨曉嫣騎的馬走了進去。墨曉嫣伸伸胳膊踢踢腿,想要緩解一下剛剛狂奔帶來的不適,她覺得再顛三五分鐘就散架了,同時也希望文秀才能弄到一輛舒適的馬車。最起碼跑起來不會顛的太厲害,要不還不如騎馬呢。
文秀才很快就出來了,墨曉嫣高興的迎上去,“我們去哪租馬車?”
“我們沒有多餘的盤纏租車,所以隻能委屈你和為夫一起騎馬了。”文秀才笑笑的看著墨曉嫣。
“那為什麼不把那匹馬留下,我可以學的,兩個人一起,多擠呀。”墨曉嫣有點後悔了,確實很擠,他還騎得快,又擠又顛。
“娘子有所不知,城防的馬隻提供給考生,所以剛剛你騎的馬,是需要花費銀兩的。既然你不會騎,何不還回去,省下的銀兩,可以讓你我夫妻二人一路的夥食好一點,這樣豈不是更好?難道,你想自己做飯?科考驛倒是有炊具供大家使用。”
“那還是算了,擠擠就擠擠吧。”墨曉嫣倒不是怕做飯,是怕吃自己做的飯,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調料不全,她也做不出人間美味。
“娘子若難以忍受顛簸,我們倒是可以換個馬鞍。”剛剛進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捶腰揉胯的她。
“好呀好呀!”墨曉嫣一邊高興的拍手,一邊暗想文秀才這麼敏銳的心思,是不是多年寄人籬下修來的本領。一時間,竟生出一絲心疼。“像極了愛情!”她在心裡嘲笑自己。
馬鞍很快換好了,其實也就是加了點兒布,稍微軟和點,減震的效果還有待上路檢驗。
二人重新上路,墨曉嫣上馬的動作依然笨拙,但是有了文秀才做靠背,她也沒那麼害怕了,大不了一起摔下馬。她抓著馬鞍,瞄了一眼文秀才牽著韁繩的手,想著萬一要落馬,她一定毫不猶豫的抓著他的胳膊,即便是被馬踩,她也要拉文秀才墊背。
普通人是不能在城裡策馬奔騰的,文秀才隻能讓馬溜溜達達的走,所以這對新婚小夫妻就引起路人頻頻側目。曉煙的知名度很明顯沒有文秀才高,但此時那些竊竊私語的人肯定也知道她是誰了。文秀才麵不改色,墨曉嫣卻覺得臉頰發熱,眾人一議論,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與一男子如此親密,這是她兩輩子第一次跟男人近距離接觸。再反觀周圍明目張膽議論的人們,像極了網絡上的鍵盤俠。
“沒見過親密小兩口麼?有什麼好看的。”墨曉嫣咕噥著。
“是沒見過追隨夫君趕考的小娘子!男子科考,女子應當侍奉公婆家人,而我帶著娘子科考,也是前無古人了。”自從墨曉嫣坦白,文秀才就理解了找不著火折子也不會生火的“傻瓜”,也願意為她解釋周遭的一切。
順著這個思路,墨曉嫣都能猜到大家議論什麼,無非就是說文秀才無高堂在室沒有規矩,說曉煙身為女子應該選擇留在家裡恪守婦道……可墨曉嫣本就不是個在意他人評論的人,除了有些圍觀的不適感,她沒有任何不悅。隻幾息的功夫,臉都不紅了。大方的看著兩旁路人,有目光接觸的,還報以燦爛的微笑,她甚至想鬆開馬鞍跟他們揮揮手,想了想終歸是命重要,於是就放棄了想法。
文秀才雙手握韁繩,目不斜視驅馬趕路,餘光看著胸前那顆轉來轉去的腦袋,聽著她發出的嘿嘿的笑聲,覺得有人在他心裡扔了個石頭,激起的漣漪從心底彌漫到嘴角。
馬蹄踏出城門沒幾步,文秀才就催馬狂奔,顛散架的感覺又一次襲擊了墨曉嫣,並且她感覺自己屁股隨便挪動一下就有可能從文秀才的懷抱滑到地上,出於求生本能,她喊出了聲。
“慢點慢點!慢點慢點!”
“娘子莫怕,有我在,定不讓你落馬。穩住心神,讓身體跟隨馬的節奏就不會感覺特彆顛簸了。”
“穩個屁心神,我都要散架了!”墨曉嫣死命抓著馬鞍,實在是不敢亂動,要不一定回頭給他一拳。正要罵街,文秀才雙手握韁繩改單手,空出來的手緊緊的環住墨曉嫣的腰,如此一來,墜馬的感覺沒有那麼強烈了。
“放心!”文秀才附在墨曉嫣耳邊說。
文秀才的話可能有安神的作用,墨曉嫣聽了以後,心真的沒那麼慌了,而她淡定了下來,感覺上真的就沒那麼顛了,再吸取文秀才的建議,順從馬的節奏,果然顛簸感就更弱了。騎了一陣,她甚至有點愛上了騎馬的感覺,覺得開敞篷車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隻不過敞篷車比馬要平穩的不是一星半點,“要是有個口罩就好了”,她想,“來個墨鏡就完美了”,她又想。
本想借著路上的時間跟文秀才嘮嘮嗑,多了解了解這個世界,奈何車速太快,風大不好張嘴。看來,敞篷車也不是那麼好坐的。沒有手表,墨曉嫣根本沒有辦法判斷時間,不知騎了多久,文秀才終於一扯韁繩停了下來。墨曉嫣緩過神一看,原來是到了科考驛,也就是路邊的一處小院子。
“我們在這裡吃飯,休息一下,繼續趕路,爭取日落前到郡科考驛,那裡條件會好一點。”文秀才利落下馬,伸手攙扶“散架”的墨曉嫣。
墨曉嫣揉了揉太陽穴,看了看眼前這個小院子,滿腦袋想的都是葛優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