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兒我要吃煎牛五花、胸口肉、壇子肉、四喜丸子……”
貝勒府的西廂房中,舒舒正在跟白果點明天的菜。
白果看了舒舒的肚子一眼,道:“您是不是餓了?要不要叫膳房送些吃食?”
舒舒的肚子勒了一天,中午跟晚上也沒吃多少東西。
這才饞了嘴,滿腦子都是吃的。
現下將綁帶去了,她總覺得肚子空了似的。
聽了白果的話,她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道:“算了,也不算餓……”
想著白天的時候,自己多吃兩口就勒得想吐,她對於明天的飯菜也失了興趣,道:“其他的都算了,煎牛五花來一份吧……”
要說這纏肚子,不單單是收縮贅肉,還有限製飯量的作用。
這飯量小了,人自然而然就瘦下來了。
非要加一頓夜宵,那就白裹肚子了。
舒舒就跟白果道:“這些也都是學問,明兒收生姥姥再來時,你就多看著些,說不得以後也要用到。”
白果一下子漲紅了臉。
小椿正好抱著小阿哥過來,見她含羞帶怯的,打趣道:“是跟桂爺的好日子訂了?”
“小椿姐姐……”
白果嗔怪著。
小椿將繈褓放在舒舒身邊。
舒舒看著小兒子,想著他每天綁在悠車上十來個時辰,自己綁八個時辰,就有同病相憐之感。
自己這裡,在據理力爭之下,將纏肚子的時間從全天候,變成了每日八個時辰。
小家夥這裡,可沒有人給他做主。
看著小家夥小手亂抓,她就將小拇指放在小阿哥手中。
小阿哥的抓力還尋常,可也緊緊地抓住了舒舒的小拇指。
舒舒的護犢之心一下子上來了,跟小椿道:“這渾身纏著能舒服麼?明兒上車,隻纏腿試試……”
小椿沒有應,遲疑道:“福晉,小阿哥綁著,睡得安穩,夜裡隻醒一回……”
舒舒閉上嘴了。
一代代傳承下來的舊俗,就一定是錯的麼?
豐生兄妹,小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
這小嬰兒睡的好,吃的好,才會長得好。
她可以在自己身上任性,卻不敢在孩子身上任性。
想到了這個,舒舒心裡顫了顫。
這就是當母親的感覺,不知不覺就會將孩子看得很重要……
次日早膳,舒舒就隻吃了半飽。
等到纏好了肚子,齊嬤嬤就帶著豐生跟阿克丹來了。
母子幾個湊到一起,也不能乾呆著。
舒舒就叫人拿了幾個算盤,教兩個兒子九九口訣,還有簡單的算盤加減法。
又能動手,又能動腦,兄弟兩個都很喜歡。
舒舒看著,也覺得自己有當老師的天份。
等到覺羅氏過來時,舒舒就道:“我想小六了,小六的算數也是我開蒙的……”
覺羅氏道:“小六開始臭美了,這次從宮裡回來,從我那裡磨了兩盒麵霜……”
舒舒聽了直樂,道:“回頭我給他預備幾盒珍珠白芷麵霜,美白的。”
在董鄂家幾兄弟中,小六長得最黑。
覺羅氏搖頭道:“男孩兒黑些怕什麼?是外頭的風氣不好……”
八旗子弟不想著馬上立功,就是變著法子吃喝玩樂。
隨著這些年聖駕南巡,江南的奢靡之風也傳到京城。
大家開始講究吃穿用度。
舒舒訕笑兩聲。
她名下的胭脂鋪子,早已一分為三。
內城那一家盤下了相鄰的鋪子,南城租了鋪子,也開了一家。
就是因為除了女客之外,不乏日益增加的男客……
良鄉行宮。
九阿哥早睡早起,次日就活蹦亂跳。
高衍中已經在等著。
針線上人那邊,已經趕出來兩套頸枕跟腰枕。
一套寶藍色的,一套茶色,都在錦盒裡放著。
九阿哥親自查看了一下,讚道:“不錯,兩個色兒都預備了,比爺想得更周全。”
高衍中道:“九爺不嫌奴才多事兒就好,紋繡簡單,針線上人正好沒有彆的差事,人手也充足,奴才就叫人多預備出一套。”
九阿哥搖頭道:“既有餘地,兩個色兒自然比一個色兒好,走吧,跟爺去禦前……”
早膳後,聖駕就要開拔。
高衍中應了一聲,跟在九阿哥身後,前往禦前。
康熙這裡,還沒有到用膳的時間。
他站在書案後,眼前攤著紙。
這是要賜給李光地的。
身為帝王,誰不喜歡李光地這樣勤勉廉潔的臣子呢?
文人愛名。
那就成全他好了。
“皇上,九爺求見……”
梁九功近前稟道。
康熙正好寫完,撂下了筆,道:“傳!”
梁九功應著出去,帶了九阿哥進來。
九阿哥道:“汗阿瑪,內務府那邊已經製好了兩套頸枕跟腰枕。”
康熙點頭,看著梁九功,道:“拿進來看看……”
梁九功下去,再回來時,手中捧著一個錦盒,後頭還跟著同樣捧著錦盒的高衍中。
打開錦盒,裡麵各有一套頸枕跟腰枕。
康熙在兩個顏色中間看了看,指了那寶藍色,吩咐梁九功道:“跟條幅一起,賞李光地!”
至於剩下那一套茶色的……
這次隨扈的大學士有兩位,文華殿大學士張玉書與武英殿大學士馬齊。
張玉書入閣十餘年,資曆深,年過花甲。
若是兩個大學士中隻能賞一人,那肯定應該是張玉書。
隻是平日處理政務,還是馬齊這位滿學士在前。
真要將張玉書抬舉到馬齊前頭,下邊人看著,又生出其他揣測來。
康熙就道:“剩下的收起來備用!”
九阿哥就是為了送這個來的,既是送到了,就道:“那兒子先下去了。”
康熙沒有點頭,而是望向高衍中。
高衍中做了幾年的本堂郎中,隨扈都隨了好幾回,康熙對他也有印象,曉得是個踏實能乾的臣子。
前幾年看著還是乾練的中年人,現下看著也有些老態了。
“你家跟丁皂保家是姻親?”
高衍中恭敬回道:“是,奴才的二姐嫁到丁家,丁大人就是奴才二姐夫。”
丁家跟高家一樣,都是包衣中的官宦人家,又因老一輩男主人壯年而亡家道中落。
兩家都是遼陽人,有舊親。
丁皂保之父是八旗舉人,曾在上書房當差,給尚是皇子的康熙為伴讀。
丁皂保幾歲的時候,也曾為康熙的哈哈珠子。
隻是後來,世祖皇帝大行,康熙從皇子到皇帝,身邊的伴讀也好,哈哈珠子也好,位置也就金貴起來。
丁皂保沒多久,就因病出宮,也失了哈哈珠子的位置。
丁父也從上書房出來,補了內務府的缺,可沒有幾年也因病去世了。
太過久遠了,康熙之前早忘了這兩人。
這兩年老想起小時候的事兒,就又想起了這父子二人。
對於跟自己同齡的丁皂保,康熙沒有什麼印象,就記得是個蔫巴巴的小子。
可對於丁父,他卻印象深刻,陪著自己讀了好幾年的書。
丁父病故的時候,他才大婚沒多久,當時還難過了一回,跟元後提及過丁家。
至於丁皂保,哈哈珠子的經曆不為世人所知,在主事位上熬了好幾十年,前兩年才升了郎中。
想著幼年時的哈哈珠子,康熙對高衍中都多了幾分親近,道:“這親事,是誰訂的?”
高衍中如實道:“是奴才父親生前定的,丁家跟奴才家是老親,奴才的姑奶奶,是丁大人的祖母。”
康熙知曉高衍中之父曾在福建為道員,當年三藩尚在,他外放了不少內務府出身的官員去三藩之地為官。
既是要外放,肯定要陛辭的。
康熙曉得自己也應該見過高父。
隻是太過久遠,已經三、四十年,又是親政之前,實在是沒有印象了。
能做到三品道員,也是包衣中出色人物了。
他就對高衍中,道:“好好當差……”
高衍中應著,跟著九阿哥退了下去。
出了禦前,九阿哥就好奇道:“丁皂保,慶豐司郎中?好好的,汗阿瑪怎麼想起這個人來?”
高丁兩家是姻親,高衍中自然也曉得丁家的跟腳,就說了丁家父子都曾在上書房當差之事。
九阿哥聽了,咋舌道:“汗阿瑪五歲時的哈哈珠子,那這資曆不是比曹寅更老麼?外頭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曹家如今是什麼日子?
李家是什麼日子?
在內務府的包衣中,這兩家不在京城,可依舊是數得上的體麵人家。
這個丁家,要不是今日康熙提了,九阿哥壓根就不曉得這家還有這資曆。
估計外人也不曉得,否則丁皂保也不會在主事位上熬了十幾年,一直到九阿哥管著內務府,才升了員外郎,後又升郎中。
高衍中沉默了一下,道:“當年奴才二姐夫空出來的哈哈珠子,就是曹織造補的。”
九阿哥:“……”
這就是早年的爛官司了。
就算有恩怨,也是曹家與丁家之間,不關高家的事兒。
九阿哥就放下此事,帶了擔心道:“汗阿瑪這兩年開始念舊了,這個時候想起丁皂保來,對你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馬斯喀重病未愈,內務府就要補新總管了。
九阿哥原想著,這回高衍中的委署內務府總管差不多要到手了。
扒拉出來這麼一個人,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