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就是正月初九。
康熙奉太後移駐暢春園。
五阿哥夫婦與十二阿哥夫婦,也跟著搬到海澱。
北六所的院子,住了五家。
九格格也來了,住了公主府,就在北六所北麵,中間隔著一條甬道。
先一波過來的皇子福晉,都齊聚了北二所七福晉這裡,等著迎太後。
聖駕出行,依舊是以不擾民為要,因此還不到辰正,太後就到了北園。
大家得了消息,就一起出來,在北園太後宮門口迎候。
隻是今日太後安置,沒怎麼留孫媳婦們,讓她們明天再過來說話。
舒舒並不上前,隻跟著嫂子們行動。
等到從北園出來,皇子福晉們沒有立時散去。
大福晉看著眾人道:“難得妯娌都過來了,公主也在,聽說弟妹們之前也常請客的,正好我們爺得了門人孝敬的不少冰鮮,挑一個日子,大家也過去聚聚如何?”
就算是繼福晉,如今也是長嫂。
她既開口了,大家自然跟著捧場。
三福晉笑著說道:“正好輪流做東,組局打牌,可說好了,大嫂後頭,就是我們了!”
她這一說,倒是將四福晉架起來了。
四福晉曉得,妯娌這麼多,不是人人都愛張羅的。
十來個妯娌住著,真要輪下來,就不得閒了。
四福晉就斟酌著道:“穿插著來,不用都趕在正月裡,以後在海澱的日子還長著。”
十二福晉與十三福晉不曉得嫂子們常例,就在旁邊聽著。
反正嫂子們要請客,都會派帖子,到時候聽吩咐就是了。
至於九格格這個姑奶奶,也是沒有出頭的意思。
大家就此議定,就各自散了。
九格格拉了舒舒的手,跟著到了北五所。
舒舒見她麵帶乏色,道:“這是起早了?”
九格格搖頭,沒有急著說話。
等到姑嫂兩個到了屋子裡,賓主入座,上了茶水,舒舒就打發人下去了。
九格格這才怏怏地開口,道:“額駙還沒有回來,公夫人話裡話外的說著額駙辛苦的話……”
舒舒道:“這是擔心你們守孝?可是隔房的叔祖父,就算有服,時間也不長,擔心什麼?”
九格格輕哼道:“這不是我都嫁了三年了麼?”
舒舒聽著皺眉,道:“可你前年九月大婚,說起來才一年零幾個月,中間額駙去了盛京兩回……”
再說了補熙比九格格還小兩歲,有什麼好急的?
舒舒道:“額駙是明白人,等他回來,讓他去跟公夫人說去。”
九格格點頭道:“嗯,我也這樣打算的。”
舒舒想到佟國維,年前往京城送的消息,可是病危,不過並沒有求到恩典。
接下來會如何呢?
自己“痊愈”,或是痛快點兒直接上遺折?
一時還真不知道他會如何選擇。
九格格跟舒舒抱怨幾句,就去看了幾個孩子,還給伯夫人拜了年,而後回公主所去了。
舒舒這裡,則是打發小椿去三所,送了些餑餑跟小菜,備著那邊膳房預備不齊全。
十二福晉本有些忐忑,可是見了這跟宮裡差不多的格局,還有嫂子們一個比一個和氣,也跟著鬆了口氣。
隻是她也明白,妯娌們都挨著住著,行事更要規矩,省得露了怯,丟了十二阿哥的體麵不說,也讓人質疑富察家的教養。
八貝勒府……
已經是皇子中的獨一份了。
不管是成丁的皇子,還是讀書的小皇子,都會跟著聖駕到海澱來了,隻有八貝勒府例外。
除了舒舒之外,挨著住著的其他皇子福晉,也都打發人給三所送了東西。
十三福晉這個小的,則是親自過來一趟。
兩人都是新婦,還是比較相熟的,說話也隨意些。
十三福晉就道:“聽說跟宮裡的日子一樣,也是五日一請安,其他日子都閒著,或是接了嫂子們的帖子,打牌吃席。”
十二福晉道:“倒是熱鬨……”
十三福晉垂下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提醒道:“除了嫂子們,還有各府的皇孫、皇孫格格在,都是早先沒有見過的,我這回過來,就預備了表禮,有見著的,有沒見著的,都是按照各府人頭預備了……”
十二福晉道:“弟妹周全,這還年下呢,確實不好光著手,回頭我也預備上。”
十三福晉爽朗一笑,道:“嫂子彆嫌我囉嗦就好……”
十二福晉真摯道:“感激還來不及,若是弟妹不提醒我,說不得我就要露怯了。”
小妯娌之間,本就親近,這回相處更融洽了……
暢春園,內務府值房。
“十個秀女?”
九阿哥聽了十二阿哥帶來的消息,納悶道:“怎麼這老些?都是給誰預備的?”
十二阿哥搖頭道:“馬大人沒提,就是說禦前吩咐,在佐領、管領與職官人家裡遴選……”
按照時下的說法,七品以上為官,七品以下為吏。
那這些包衣秀女選出來,就不會隻是使女的身份,到了各府後,就是皇子格格。
九阿哥道:“既是挑了出身,應該是為了給哥哥們開枝散葉的,不乾咱們的事兒。”
如今成丁的皇子,總共是十一人。
真要人人有份,那應該是選十一人。
既是選了十人,那就不是人人有份,那就是兒子少的那幾家了。
八貝勒府、直郡王府、毓慶宮都排在前頭。
十二阿哥見他隻關心包衣秀女人數,道:“九哥,馬大人上任了……內務府的差事,汗阿瑪直接傳了他……”
有一有二的,馬斯喀就算不掌印,排在九阿哥後頭,可是內務府的格局也要變了。
九阿哥道:“這樣不是正好?回頭不用咱們老盯著……”
十二阿哥抿著嘴,還是有些焦躁。
他還是喜歡自家九哥做主,不希望改變這種狀態。
馬斯喀掌了實權,自家九哥就要成了擺設。
那九哥還會在內務府麼?
十二阿哥有些擔心。
九阿哥怕他對馬斯喀生嫌隙,道:“內務府的差事,本來就需要個老成人盯著,馬大人來,比旁人強,往後再有人作妖,黑鍋就是老馬背了……”
“再說了,咱們是皇子,給汗阿瑪料理內務不算什麼,可也不用事必躬親,下頭有使喚的人更好,包衣出身的總管,容易跟下頭人勾連,從前朝安排人手過來,下頭的包衣也要多些小心……”
好說賴說的,十二阿哥的情緒才好轉些。
九阿哥神色豁達,心裡其實也沒底,有些迷茫。
他有些想十阿哥了。
可惜十阿哥要在元宵節前才過來。
阿霸亥福晉上了年歲,等到二月裡出京,三、五年都不會再回京城了。
十福晉就想要多陪她幾日,延遲了來海澱的日子。
十阿哥也跟著遲來幾日。
九阿哥心裡亂糟糟的,找了個借口,回北五所去了。
舒舒接連待了兩天客,今天又說了好些話,精神有些乏,正在書房看書。
看的是《三字經》。
其實她覺得自己需要一本《笑林廣記》,可惜的是,距離成書還有將近兩百年。
沒有《笑林廣記》,就看《三字經》,之前想到孩子們缺少童書,她從《三字經》裡提煉小故事。
現在將這些小故事分類型。
舒舒提筆寫著,不是時下的從上到下、從右到左的書寫順序,而是橫向書寫,從左到右。
九阿哥進來,就見她坐在書案之後,很認真地書寫。
他帶了幾分好奇,湊上前去,探身看著,道:“寫什麼呢?”
白紙黑字寫著,他看了一遍,就笑了,道:“孔融讓梨,五子登科?給豐生他們準備的麼?”
舒舒點頭道:“閒著也閒著,順帶溫習了,回頭教孩子,省得學歪了。”
九阿哥看著“孔融讓梨”道:“這個就彆教了,讓什麼讓?該是誰的梨就是誰的,為了幾句好話,自己吃虧,那不是大傻子麼?”
舒舒道:“嗯,這個我也是打算否了的。”
討好型人格要不得。
這也是舒舒自己過濾《三字經》的緣故。
九阿哥聽了,反而遲疑了,道:“可是外頭就愛這種虛頭巴腦的人……要是為了求名,讓也讓了,反正先權衡利弊,麵上能吃虧,裡子彆吃虧也行……”
舒舒撫額,道:“爺想好了,到底怎麼教孩子,不能今兒這樣教,明兒換了主意,孩子自己都糊塗了!”
九阿哥有些信不著自己個兒,道:“要不還是聽你的?”
舒舒聽了笑道:“子不教、父之過,爺彆想著偷懶……”
九阿哥這才露出幾分迷茫來,道:“爺自己都沒過明白呢,怎麼能教好孩子?”
舒舒見他神色不對,道:“爺,怎麼了?”
九阿哥磨牙道:“爺懷疑,汗阿瑪想要過河拆橋,將爺從內務府挪出來!”
他越想越不忿。
就算這幾年內務府確實不太平,每年都要鬨官司,可是也不是他的責任。
他銀子孝敬著,心操著,立了功勞沒有獎賞。
他也沒有挑剔,還是挺知足的,打算在內務府總管的位置上熬下去。
現下這個局麵,本是他希望的,有個乾實事的內務府總管,省得將自己拴在內務府。
可是真閒了,他就有些沒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