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舒舒又接了南頭所的四個格格過來。
早就說好了,早招待完早好。
等到初九以後,聖駕奉太後過來,五阿哥夫婦、九格格也都要跟著到了,到時候行事也招眼,
小金魚都是現成的。
十二生肖的牛角燈也都找出來。
跟照顧十七阿哥與十八阿哥相比,今日待客就輕省的多。
幾位格格最大的十五,最小的都十一歲。
釣小金魚這樣的遊戲,玩了一陣子也就夠了。
至於三個小的,抱著出來見了一回客,就叫人抱回去。
差著歲數,玩不到一起去。
留在正房,倒是要圍著他們打轉轉。
九阿哥跟侄女們見過,出了阿哥所,往園子裡的內務府值房去了。
他是去看西園的圖紙。
如今在無逸齋念書的小夥伴阿哥多,荷池四所住得擁擠。
需要在西園裡擇空地,再修幾個院子。
舒舒招待四個侄女,叫白果預備了幾個匣子,裡麵放著的是各種材質的米珠。
舒舒也陪著幾個小格格,練習了簡單的珠繡技巧。
珠繡不難,隻要會針線,很好上手。
“你們也漸大了,過幾年有用得著的地方,彆費著眼睛做針線,還不如摻和著珠繡,反正都是心意,你們是皇孫格格,身份尊貴著,誰要是真敢將你們當繡娘使喚,隻管叫人打她嘴巴子……”
舒舒說著。
大格格十五歲,二格格十四,擱在勳貴人家要開始預備選秀。
擱在皇家,也要考量指婚人選。
不過要看個兩三年,等到十八、九的時候再正式指婚出嫁。
要是嫁得早,十六、七出門子的也有,沒有定數。
九阿哥跟舒舒提過,這幾個小格格,大阿哥都要打算嫁到京城的,就算不能都嫁到八旗,也從在京當差的蒙古王公子弟中擇人選。
眼下“撫蒙”雖是國策,可是誰的骨肉誰心疼,都曉得遠嫁不容易,各家都有各家的打算。
三格格與四格格還小,聽了這個還不覺得什麼,大格格與二格格帶了靦腆。
舒舒看著姊妹四人,同樣是少年喪母,不過因有大格格與二格格這兩位年長的胞姐在,三格格與四格格性子還天真爛漫的,被護的周全。
宗女流行晚婚,所以三格格與四格格這親事,多半是在四十七年後了。
康熙四十七年,是個分水嶺。
在那之前,直郡王是身份僅次於太子的皇長子,他的女兒出嫁,也不是按照父爵封,而是會高封。
額駙的備選,也是在蒙古台吉與八旗王侯子弟中擇優。
這樣的人家,底蘊頗深,遇到什麼變故,大麵上會過得去。
三格格與四格格,排行靠後,親事如果在“一廢太子”後,怕是多有不足之處。
不管先嫁與後嫁,也不管爵位高低,隨著直郡王的罷黜,姊妹四人需要麵臨的風雨都在後頭。
舒舒希望她們姊妹四個能性子堅韌些,經風曆雨,而不是凋零在青春年華。
大清宗室這幾代來沉沉浮浮的王公不少,並不牽連到出嫁的宗女。
要是自己性子能立起來,就算沒有了娘家,也是皇孫女的身份,還有爵位,誰敢欺負到跟前不成?
大格格看著舒舒,猶豫了一下,道:“嬸娘,外頭前些年常非議宗女彪悍,近些年每年旌表的八旗節婦多是宗女與覺羅女,就是宮裡出來的嬤嬤,也教導我們姊妹收著性子,溫順示人……”
因為旌表八旗節婦之事,舒舒跟伯夫人私下裡都念叨過。
朝廷有矯枉過正之嫌。
前旌表八旗節婦二十一人,滿洲十七人、蒙古一人、漢軍三人。
滿洲的十七人中,宗女與覺羅女過半,剩下的也多是宗室婦。
要知道,因休養生息的緣故,朝廷實際上並不推崇守節。
其他各省加起來旌表的節婦,一年下來才十幾個,平均一省一個罷了。
這“守節”的規矩,給宗女與宗室婦戴上了韁繩。
外頭的王公府邸還好,宮裡對皇女的教育,已經是儒家那一套了。
舒舒想了想,道:“國法大於家法,國禮大於家禮,法禮之外,還有人情,不知道旁人如何,可郡王對你們姊妹的疼愛,眾所周知,你們的溫順,是在家裡溫順,對著長輩溫順,可你們是皇孫格格、郡王府嫡格格,不容人輕慢……”
大格格聽得似懂非懂。
二格格在旁,不解道:“還真有人敢欺負到宗女頭上不成?”
舒舒道:“自己立住了,就不怕了,就怕被奴才糊弄住了,信什麼‘三從四德’,還守著長幼禮數什麼的,將尊卑撇開……”
“你們要記住,自己尊貴著呢,除了公主們,宗女中就數你們血脈最尊貴……”
“以後出了娘家,要是旁人規矩著,你們客氣著也是謙和;要是旁人倚老賣老,那就要端住身份,省得被欺負了不說,還叫人看皇家的笑話……”
四格格輕哼道:“要是有人敢欺負我們,到時候讓我阿瑪抽他!”
舒舒看著四格格道:“隻靠著郡王,要是格格們大了,郡王老了怎麼辦呢?”
四格格一怔,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猶豫了一下,道:“那讓弘昱動手?”
舒舒道:“四格格怎麼不想著自己動手?”
這姊妹四人都是短壽,要說都是病亡,也太巧了些。
舒舒覺得,更像是娘家遭遇變故後抑鬱而終。
四格格瞪大了眼睛,顯然沒有想過這個答案。
三格格在旁,道:“那樣不是顯得太厲害了麼?會不會叫人笑話?”
舒舒道:“可明明身份尊貴,還被旁人欺負擠兌,不是更丟人麼?旁人說起來,都會說窩窩囊囊的,提不起個兒來,不像直郡王府的格格……”
四個小格格都沉默了。
她們四個真要那樣的話,不說旁人,隻阿瑪那邊都要氣死了。
大格格已經明白過來,舒舒這裡有提點之心。
她以為這樣的“未雨綢繆”,是擔心她們姊妹遠嫁的緣故,帶了感激,道:“謝謝九嬸……”
舒舒看著幾位格格,帶了正色,道:“反正你們要記得,你們的尊貴,不隻從你們阿瑪與額涅身上來,還從皇孫女這個身份上來,保全自己的體麵,也是保全朝廷跟皇家的體麵……”
這話說的鄭重。
幾個格格都起身聽了。
舒舒也不知有沒有效果,可還是想要提點一二。
不求她們姊妹四個都將這些聽進去,但凡在心裡留個影兒,到了困境有個支撐自己的理由就好。
到了下午,舒舒將幾個格格送回頭所,除了小金魚、小燈籠,還有提前預備的妝鏡跟琺琅扣子。
張氏親自迎出來,拉了舒舒的手,帶了感激,道:“謝謝弟妹……”
她這個繼母與繼女們年歲相差不大,彼此客氣著。
她心裡明白,格格們都大了,能在府裡待的年頭是有限的。
可是這麼大的姑娘隻在家裡,瞧著也可憐。
舒舒樂意接侄女們過去,張氏隻有感激的。
舒舒道:“您客氣了……”
略坐了坐,舒舒就告辭了。
幾位小格格都在後罩房,大格格這裡。
拿回來的幾條金魚,就放在這邊的魚缸裡。
三格格與四格格還是貪玩的年歲,覺得嬸子家預備的東西樣樣都好。
金魚好,生肖燈籠也好,水銀手鏡跟琺琅扣子都是一人一樣,都不相同,可見是用心的。
隻大格格年長,在繼福晉入門之前,還打理郡王府內務與賬冊,知道的多些。
在妹妹們麵前,她看著溫柔寬和,什麼也沒有說。
隻是晚上歇下,她躺在炕上,仔細想了一遍白日情景,將舒舒的話重新記了一遍,才覺得心驚膽顫。
這說的不大像是撫蒙之事……
蒙古是大清藩部,跟朝廷聯姻隻有謹慎的,哪裡會欺負到宗女頭上去?
阿瑪跟太子相爭……
大格格有些走神。
“大姐……”
門口窸窸窣窣的有了動靜,住在西稍間的二格格趿拉著鞋,抱著被子過來了。
這是來找大格格一起睡。
大格格給給她挪出地方,讓她上了炕。
本在次間值夜的丫頭也起來,將兩個主子的鋪蓋弄好,才放下幔帳出去。
“大姐,九嬸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麼?是不是聽到什麼動靜了,才跟咱們說這個,不會是指到那什麼脾氣不好的人家吧?”
二格格想的比較簡單了,以為長姐的婚事有了動靜。
她們是宗女不假,可是不管是蒙古,還是八旗勳貴人家,還有其他宗女在,其中也不乏長公主、公主這樣身份的。
真要那樣,長輩們擔心她們脾氣太綿軟,以後被欺負,也是尋常。
大格格沒有提自己的擔憂,道:“未必是這個緣故,或許就是擔心咱們脾氣太好,被身邊人糊弄了,才再三提點了……”
二格格摟著大格格的胳膊,道:“九嬸真好……”
好一會兒,她才接著道:“要是額涅在就更好了……”
大格格心裡酸酸澀澀的。
她們姊妹四個,年歲都挨著。
想要都嫁到八旗,那太難了,去年雄縣賑災阿瑪還挨了訓斥。
大格格長籲了口氣,真要有人撫蒙,她希望是自己這個長姐……
隻是到時候離京城遠,要是真有變故,也無法照顧到妹妹跟弟弟們。
京城的蒙古台吉們呢?
像鈕祜祿家大格格那樣,嫁給了蒙古台吉,卻依舊是能定居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