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恪靖公主到北六所,已經是巳正。
三阿哥倒是猜著了,十阿哥這裡的禮,是一匣子虎骨,一匣子鹿茸,沒有旁的,比不得三阿哥那邊貴重。
恪靖公主對十阿哥,道:“以形補形,叫太醫找個合適的泡酒方子泡酒吧,至於鹿茸,也可以泡酒,那個要傷好了再吃。”
打小十阿哥是翊坤宮的常客,也是恪靖公主看著長大的孩子,姊弟之間比較熟稔。
十阿哥笑道:“都要消腫了,裡頭沒事兒,估計養個十天半月也就差不多了。”
恪靖公主白了他一眼,道:“還好意思笑?那是布庫場上,都護不好自己個兒,往後真有去軍中的機會,誰放心讓你去?”
十阿哥沒有接話。
不會有那樣的機會的。
鈕祜祿家的根基就在軍中,皇父不會允許自己染指兵權。
十福晉拉著恪靖公主的手,道:“您彆說十爺了,十爺說了,再不這樣了,就這一回,九哥也說過他了。”
恪靖公主掐了掐十福晉的小臉蛋,道:“還挺會護著人,那我不囉嗦了,省得你們嫌煩,往後啊,也多護護自己個兒。”
遠嫁在外,哪有那麼容易呢?
如十福晉,如她自己個兒。
北五所,上房。
舒舒跟小棠吩咐中午的菜單。
今日要留恪靖公主用飯的,不過也不是什麼山珍海味,都是家常小菜。
水撈飯,水盆菜,烤了豬五跟羊排兩樣,用來卷蘇子葉吃。
還有一盤辣子雞,一碗酸蘿卜老鴨湯。
等到恪靖公主從北六所出來,就到了五所。
這時,還差一刻就是午初了。
恪靖公主額頭都是汗,這一上午走了七、八裡的路,不但是辛苦,主要是也真熱了。
舒舒將人迎了進來,就預備了濕毛巾,西瓜汁跟冰粉。
恪靖公主擦了手,喝了一杯西瓜汁,就起身道:“我先見了縣主,再回來說話。”
雖說在宗親裡論是平輩的從堂姊妹,可是年歲差出一代人去,還是舒舒的長輩,也是當成長輩們敬著。
舒舒也沒有攔著,叫核桃先過去說一聲,而後帶著恪靖公主去了後院。
伯夫人得了消息,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恪靖公主見了,疾行兩步,拉了伯夫人的手,道:“又不是旁人,您這也太客氣了。”
伯夫人笑道:“就是家裡人,才沒有去門口接,隻在這裡接了。”
否則的話,除了長幼有序,尊卑有彆要在前頭,她也該與舒舒一起出迎的。
等到了屋裡,尼固珠正醒著,躺在炕上,正在憋著使勁,小胳膊、小腿都亂蹬著。
“三翻六坐”中的“三翻”就是這時候。
尋常的孩子,應該很容易。
到了尼固珠這裡,力氣夠了,可分量也比其他孩子敦實,就有些費勁兒。
恪靖公主看著,笑道:“瞧瞧,這是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舒舒實在忍不住,幫了一把,將尼固珠翻了個身。
尼固珠一愣,隨即小胸脯抵著炕,脖子挺著,抬著頭往舒舒這裡張望。
舒舒在旁的,看著這懵懂的小臉,是放大版的迷你九阿哥,笑得不行。
“四姐,九爺小時候也這樣麼?”
舒舒問道。
恪靖公主看著尼固珠,也眉眼彎彎的,道:“九弟沒咱們大格格這樣結實,回翊坤宮的時候就有些褪了奶膘了,一直比不得十阿哥,十阿哥小時候倒是這樣肉乎乎的,到了上學的時候抽條才瘦下來……”
她跟五阿哥同庚,月份還大些,比九阿哥大四歲,所以記得清楚。
舒舒見到十阿哥的時候,十阿哥就是跟九阿哥差不多的瘦了,聽著這話,道:“沒想到十阿哥小時候還胖過,現下看著跟九爺差不多……”
恪靖公主想起九阿哥這裡的膳食美名在外,不由笑道:“小的時候不挑食,給什麼吃什麼,還有奶嬤嬤在,吃奶吃到五、六歲,這大了,一年年的吃宮裡的例菜,估計都夠夠的,有胖的才怪。”
舒舒聽了,不由莞爾。
她想起了三十七年二月選秀留宮的時候,她瘦了十來斤,真是心有餘悸。
後來嫁到宮裡,她惦記的
在這裡說了幾句話,兩人就回到正房了。
屋子裡沒有放冰盆,可是地上撒了水,還放了好幾個水盆降溫。
恪靖公主見狀,就曉得是舒舒身體的緣故,道:“太醫怎麼說,一直不讓用冰麼?”
舒舒比了下自己的胯,道:“現下骨縫還沒有完全合上,用冰怕冷了難受,明年應該就無礙了……”
恪靖公主點頭道:“享大福就要遭大罪,且想好的吧,隻這月子隻做一回,就是好處了。”
舒舒點頭道:“阿牟也這樣說,隻看好的,要惜福,自怨自艾的,福氣都怨走了。”
恪靖公主想了想,道:“昨兒打發人回城取東西,又聽到新聞了,說是承乾宮要有主位了,老九回來提過沒有?是不是和嬪娘娘?”
舒舒點了點頭,昨晚聽到九阿哥提及的時候,她也是意外的不行。
雖說早就曉得和嬪是康熙晚年的寵妃,可是眼下資曆實在是淺。
“不晉妃,遷後殿,應該也是想著之前兩嬪同居一宮,有不方便的地方。”舒舒道。
恪靖公主想了想,道:“包衣戚屬這些年也不像話,先是郭絡羅家,而後是馬家,烏雅家跟衛家也不清白,往後宮裡怕是不會再進包衣嬪妃了。”
舒舒看著恪靖公主,露出敬佩來。
還真是讓她說著了。
在已知的曆史上,十七阿哥是最後一個包衣阿哥,之後的皇子生母要麼是民籍,要麼是八旗秀女。
現在這個曆史上,估計就是到十八阿哥截止了。
恪靖公主看著舒舒,道:“老九這兩年,可是有不少故事,他不惹旁人,旁人也來惹他,關鍵是毓慶宮那邊關係也不好,叫人怪擔心的,他是怎麼想的?”
舒舒指了指清溪書屋方向,道:“我們爺就盼著皇上萬歲,他做個享福的老阿哥……”
恪靖公主深深地看了舒舒一眼,又說起了旁的。
這兩年京城的“禦藥”跟各色新奇首飾,遠銷蒙古各部,漠北也不例外。
都是成家的婦人,恪靖公主也不臊,大大方方地跟舒舒道:“旁的不說,那個衍子丸我要帶些回蒙古,回頭你幫我跟九弟說一聲,私下裡預備些。”
舒舒點頭道:“又不費什麼事兒,您放心吧。”
那是成方,不走禦藥房,直接讓樂鳳鳴幫著製一批就是了。
兩人說了會兒話,舒舒就叫人擺飯。
等到看清楚飯菜,恪靖公主就笑了,道:“怪不得人人念叨著弟妹這裡飯菜好,可真是惦記什麼,就有什麼,難為你仔細。”
舒舒道:“四姐也不是外人,八碟八碗的也沒有意思,還不如家常飯菜,夏天清爽些。”
恪靖公主道:“反正是勞你費心了。”
等到吃完飯,撤了膳桌,恪靖公主道:“昨兒聽你說九弟前陣子滿世界的淘換蔬菜種子,那有富裕沒有?”
舒舒笑道:“上百斤呢,怎麼能使了那麼多,姐姐要的話,也算幫了我們的忙了。”
恪靖公主沉吟道:“雖說有老話叫‘入鄉隨俗’,可是也有一個詞兒叫‘潛移默化’,這回離開,不但是蔬菜種子,就是糧食種子,我也會淘換一些,要是什麼時候,喀爾喀那邊跟喀喇沁似的,半耕半牧,那才算真的太平了……”
舒舒覺得這個想法很好,可是很難功成。
喀喇沁部的位置是內蒙高原跟東北平原的交界處,土地肥沃,地勢平坦,宜耕宜牧。
土謝圖汗部,地處蒙古高原,是戈壁草原,還是西伯利亞寒流的途徑區域。
外加上漠北地廣人稀,自然資源豐富,並不需要投入密集勞動力去耕種,就能用馬牛羊換來糧食。
舒舒就道:“要是在歸化城還罷,再往北,氣候苦寒不宜,怕是耕作不容易,收成也不會多。”
公主在歸化城外有住所,可是也隻是住處罷了,能夠占有的土地有限。
因為歸化城是在土默特部範圍之內,是漠南蒙古與漠北蒙古的邊界。
土謝圖部的主要人口,還是在庫倫,就是後世的烏蘭巴托。
恪靖公主聞言皺眉,道:“聽說四阿哥在試種新糧種,比穀子、麥子更耐寒耐旱?”
舒舒點點頭道:“是玉米,隻是總要種個三、兩年,才能看出好賴來。”
舒舒說著這話,存了私心。
穩定的喀爾喀是好事,可是人口眾多的喀爾喀,就是威脅了。
她垂下眼,看著手中的茶。
恪靖公主又看了舒舒一眼。
她打小跟兄弟們一起讀書,看書看的多,眼光也長遠,並不在家長裡短上費心。
對於這位九弟妹,之前聽到的都是長輩們說的各種好話。
隻聽著評論,就曉得是個“以夫為天”的賢惠福晉,可是這一說話,就不一樣了。
這樣的談吐跟見識,跟其他皇子福晉不同。
怪不得娘娘說九阿哥有福氣,福晉娶的好。
有這樣的人在旁邊,九阿哥這裡是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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