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聽了,有些麻爪,立時望向舒舒,道:“怎麼辦?肯定是求子來了?”
可是昨天十阿哥都給他說了乾係,舒舒這裡也沒有蹚渾水的意思,九阿哥當然不想跟莊親王牽扯上。
舒舒想了想,道:“不好白得罪人,麵上誠懇些,反正咱們確實是紅螺寺求子後懷上的,彆的也幫不上什麼,至於那暖房裡的竹子,大頭是給十弟妹的,我還要留一些,送一盆給表姐,幾盆有其他用處……爺就選兩盆送給莊親王吧……”
暖房裡的竹子,都是養在盆子裡的,是五阿哥送的那些,等到清明節後才會移栽在外頭。
九阿哥聽了,有些不樂意,道:“還兩盆?爺一盆也不想給!兩家也沒有什麼交情,就是個麵上交情!”
舒舒無奈道:“誰叫爺是晚輩呢!”
更主要的是,人都有憐弱之心。
子嗣之事,又過於重大。
今日莊親王不請自來,做了不速之客,本是失禮行為,可是旁人聽了,也隻能唏噓兩句,說是關心則亂。
九阿哥要是冷冰冰的拒絕,什麼都不幫忙,放在外人眼中,就太刻薄冷情了。
九阿哥皺眉道:“爺不去占他便宜,可是也不能吃虧啊!這兩盆竹子養下來費了多少人力,更不要說外頭紅螺寺的竹子都炒成什麼價了?”
現在八旗人家都曉得紅螺寺香火靈驗,竹子是吉兆,可是那是皇家寺院,剩下的竹子也掛了牌子。
那是皇上親自賞過數過的竹子,皇子動沒什麼,莊親王動了,也是至親骨肉,卻輪不到臣子去惦記。
可是勳貴人家,也有沒兒子的,他們也有爵位需要繼承。
私下裡給紅螺寺的竹子開價的不是一個兩個,之前就炒到上百兩一株。
等到五福晉的消息傳開,肯定還要再漲的。
說到這裡,他想起十阿哥提及的“大恩成仇”,道:“這竹子還不能白送,萬一瞎貓碰上死耗子呢?到時候他白拿了,更不自在,還是得換,就換他們府的牡丹吧,莊親王府的牡丹園可是京城出名的……”
舒舒不大喜歡牡丹,期太短了,道:“可是咱們家的園要種月季的,那個期長……”
九阿哥挑眉道:“那就不栽家裡,直接栽到北園去。”
北園,就是暢春園正北去年修建的新園子,是皇上命內務府為太後修建的園,都修的差不多了。
舒舒點頭道:“正好,皇祖母喜歡牡丹,覺得大……”
九阿哥心裡有底了,沒有耽擱,帶了崔百歲出去了。
薑太醫也帶了徒弟從上房出來。
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外甥,十四、五歲年紀,小聲道:“師傅,九爺真有生子的方子麼?”
瞧著那樣子,像是有的。
夫妻倆商量的,不是沒有怎麼辦,而是怎麼不給。
薑太醫瞪了他一眼,道:“又看什麼話本子了?”
小徒弟“嘿嘿”笑道:“看到‘子母河’那章了……”
薑太醫正色道:“好好看你的話本子,當個聾子、啞巴,要是做不到,就彆惦記著考太醫院了!”
小徒弟聽了,立下抿了嘴巴,垂著肩膀,一副安靜老實模樣……
前院,客廳。
莊親王等了不到半刻鐘,已經不耐煩了。
今早他就從懷柔往回趕,又在內務府撲了個空,早膳都沒吃,心裡也焦躁。
等到聽到外頭的腳步聲,他臉色才算緩和些。
九阿哥進來,立時打了個千禮道:“請伯父安!”
若是常見的,自然不用打千兒。
可是伯侄上回見麵,還是淑慧大長公主出殯的時候,也有陣子了,九阿哥才如此行禮。
莊親王直接坐受了,微微頷首道:“阿哥也安!”
雖說九阿哥是主,莊親王是客,可是九阿哥是少者,雖說是主人,卻隻能“隅坐”,就是在莊親王右手邊坐了。
兩人不過兩尺距離,看的真切,九阿哥不由嚇了一跳。
莊親王本就瘦,可是上回見著也沒有這樣,兩腮都癟下去,眼圈下泛青。
這看著就跟害了癆病似的,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
九阿哥看著,心裡有些不自在。
早先沒發現,這一瘦下來,他才發現莊親王眉眼跟皇父相似。
就是周身帶了陰鬱之氣,明明隻比皇父年長四歲,看著像是老了十歲不止。
像是衰老的皇父。
“阿哥,可有求子良方?”莊親王直勾勾地看著九阿哥,開門見山道。
九阿哥就有樣學樣,眼睛都不眨,道:“竹子……”
莊親王眼中生出幾分暴躁,盯著九阿哥道:“沒有旁的,隻有竹子?”
九阿哥神色不變,心裡已經惱了。
這是求人麼?
這是審賊吧?!
真當他是軟柿子,半點尊重都不給!
他壓了心火道:“不是還有紅螺寺的香火麼?除了這兩樣,還有旁的不成?”
說到這裡,他好奇道:“眼下初春時節,竹子要生發了,這也沒有什麼好急的吧?”
莊親王臉上越發陰鬱,道:“我們府上的竹子照顧不周,沒有成活!”
九阿哥立時露出驚訝來,隨即輕咳了一聲,道:“沒事兒,紅螺寺還有竹子。”
莊親王冷笑道:“嗯!我又挪了,倒是要看看這回竹子怎麼個不活法!”
九阿哥聽著這話裡有話,心裡好奇的不行。
看來跟十阿哥那邊因為十福晉太勤快澆水泡爛根不同,莊親王府的竹子怕是命運多舛,死的蹊蹺。
不想要莊親王有子嗣的,大有人在。
九阿哥看著莊親王,忍不住帶了同情。
或許沒有兒子對他也是福氣,否則獨苗難養,說不得還要經曆一次失子之痛。
早先不注意不知道,等到一留心,就會曉得拉扯兒女成丁,也是不容易之事。
“五福晉是怎麼回事?”
莊親王繼續問道。
九阿哥越發不快,麵上不顯,道:“就是求子管用了唄,我們娘娘歡喜著,說等到五嫂生完就去給紅螺寺的佛祖鑲金身!”
莊親王眉頭皺眉更厲害,看著九阿哥帶了狐疑,道:“薑南星在你們府上當值,你還捧了那個叫樂鳳鳴的吏目,沒淘換到好方子?”
九阿哥無奈道:“侄兒要是真有了方子,侄兒做什麼藏著掖著的?巴不得伯父您給當個活招牌,忽悠那些蒙古王公買藥呢,那‘衍子丸’跟‘延壽丸’不都賣的挺好的!”
莊親王看了九阿哥一眼,道:“我求了半輩子兒子,要是誰能幫我達成心願,就是我們莊親王府的恩人,到時候不管是保定的莊子、盛京的林地、海澱的園子、西四大街的鋪子,隨便挑……”
九阿哥臉上露出眼饞來,而後欲言又止模樣。
莊親王見狀,立下探身過來,道:“阿哥想到什麼了?”
九阿哥猶豫了一下,道:“伯父曉得侄兒在小湯山買地之事吧?”
莊親王點點頭,有些疑惑怎麼又扯到那邊去。
九阿哥臉上帶了幾分不好意思,垂下了眼睛,看著地上的青磚,輕聲道:“侄兒早先有些不足之症,太醫說了,子嗣上許是艱難……”
莊親王皺眉,這不是宗室裡都曉得的麼?
就是因為這個,紅螺寺的香火才這樣旺盛。
九阿哥的聲音越發低了,道:“去年隨扈南巡,侄兒帶了福晉見廟就拜,可還是沒有動靜,就沒指望求神拜佛,侄兒就翻醫書來著,侄兒這種不足,需要溫補脾腎,結果就查到溫泉養生上,溫泉可以補腎陽,改善腰酸背痛、形寒肢冷之症狀,還可以舒筋活血、促進好眠,尤其是春日溫泉,可以‘升陽固脫’……”
“睡得好,身體就實了,再配上溫補陽虛的藥,應該就能調理的差不多……”
“沒想到紅螺寺香火這樣靈驗,侄兒預備的溫泉養生暫時用不上了……”
莊親王看著他,道:“你在小湯山大肆買地是因為這個的緣故?那行宮,是皇上私下裡吩咐叫你修的?”
宗室中,像九阿哥這樣通經濟的少,壓根想不到小湯山是仿著海澱來的。
九阿哥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這是幾個意思?
這是懷疑皇父那什麼了?
好好的想這個?
九阿哥的眼神,也忍不住往莊親王腰下瞄了瞄。
要真是不中用了,那還白折騰做什麼?
遮羞?
都知天命的年紀,認命不行麼?
莊親王不由皺眉,瞥了九阿哥一眼。
九阿哥移開眼,看著旁邊的座鐘。
要耽擱去衙門了。
上午來不及了。
一會兒打發人告訴十阿哥一聲,自己得下午才能去了。
莊親王見九阿哥不吭聲了,有些抓心撓肺的,道:“阿哥名下十幾萬畝,要不然跟我置換些?”
九阿哥心裡忍了笑,搖頭道:“離行宮近的湯泉不大方便,那裡的湯泉好,水溫高,有幾個泉眼都燙手,可說不得等行宮修好了,汗阿瑪會挑一些地給皇祖母跟太子修彆院;離行宮位置遠的,水溫不高,養生之效寥寥無幾,是侄兒打算轉給內務府的皇商的,糊弄銀錢的,到時候魚龍混雜的,不成樣子……”
莊親王聽了,不由心動,道:“除了皇上的行宮,旁的泉眼都沒定下?那你之前規劃的彆院呢?”
九阿哥道:“侄兒曉得自己身份,到時候肯定搶不過哥哥們,還有宗親長輩,就在離行宮四裡半的地方,劃了一塊地,泉眼溫度不高,可勝在泉眼多,旁邊還挨著山泉,侄兒就打算改成暖房了,種菜方便……”
關於九皇子府的暖房,宗室裡也都曉得些消息。
不說旁的,隻三、五日供奉宮裡一回,就沒有瞞著人,多少人看著。
不過也沒有幾家當回事,都是不差錢的主兒,想要吃洞子菜直接外頭買了就是,不費那個心。
莊親王立時道:“就換行宮跟前的泉眼,多少錢都換,放心,皇上要是嗔怪,我去跟皇上說去……”
他生怕九阿哥反悔似的,立時就吩咐太監回王府取地契,跟九阿哥道:“我這名下產業,你隨便挑……”
等到九阿哥回到正房,手中已經拿了一份海澱園子的地契。
跟莊親王府的王園挨著,是已革惠郡王之前的產業。
“不用現蓋了,直接修繕修繕就行……”
九阿哥帶了幾分得意。
舒舒目瞪口呆,道:“那溫泉補腎的說法,爺是那裡看的?”
九阿哥得意道:“《水經注》上記錄的清楚,溫泉‘治百病’,雖說有誇大的地方,不過肯定對身體無害就是了!”
舒舒看了眼那地契,良心上過不去了。
雖說不喜歡莊親王的人品做派,可是像九阿哥這樣精準地指歪了路,也是讓人無語。
她斟酌著說道:“可是我之前在書上看過一筆,說是湯泉水太熱的話,少壯不宜久泡……”
九阿哥看著她,道:“為什麼少壯不行?是因為身體強健沒病?”
舒舒輕咳了一下,道:“爺想想春秋時的‘種子計’……”
這說的是春秋時,吳越爭霸時的一件著名事件。
九阿哥立下明白過來,低頭看了眼自己,詫異道:“這也怕熟麼,隔著那什麼也怕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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