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東方泛著魚肚白,
安肅門外
車聲轔轔,
楊柳依依
徐家、張家、曹家、海家、孫家等各家馬車組成的車隊已經提前出發,朝北邊走著。
城門和護龍河之間的地方,
已經同徐載靖說完話的顧廷燁、長柏和齊衡站在一旁,幾人中的長楓還打了個哈欠。
白大娘子被常嬤嬤扶著站在後麵,常嬤嬤用手絹兒摸了摸眼淚低聲道:
“大娘子,你說靖哥兒這才多大年紀,這,孫大娘子怎麼狠得下心讓他這麼個孩子上戰場啊!”
“以後,以後咱們燁哥兒,他.”
白大娘子看著前麵的情景,滿是感觸的歎了口氣。
一旁的吳大娘子則是搖著頭,似乎在說,再怎麼著他也不會把小兒子梁晗給送到戰場上去。
勇毅侯夫人孫大娘子披著披風,左手拉著徐載靖的手,右手摸了摸比她高不少的小兒子的臉龐久久無語。
“去吧。”
說完,孫大娘子鬆開了徐載靖手。
徐載靖點點頭,
後退一步,
朝著孫氏深深躬身拱手道:“母親,孩兒去了。”
說完,徐載靖躬著身微微轉了轉,朝著孫氏兩側抱著孩子的姐姐平梅、大嫂謝氏、二嫂華蘭拱手一禮。
平梅、謝氏和華蘭三位大娘子,
平梅和謝氏可以說是看著徐載靖長大,華蘭也對徐載靖充滿姐姐對弟弟的好感。
看著婆母孫氏與小兒子分彆,許是因為都是當母親的人,想到幾十年後,她們也要這般麵對同各自兒子的分彆。
三人眼中都有淚水,看到徐載靖行禮,她們趕忙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後,笑著福了一禮。
已經懂事的徐興代和顧士行喊著‘小叔/小舅舅再見’的話語。
最後,眾人身旁的盧澤宗看著徐載靖道:“義兄,你什麼時候回來?”
徐載靖看著盧澤宗的眼睛道:“這個,我真說不準。”
盧澤宗點了點頭。
徐載靖又對著心情有些不好的載章笑了笑,轉身走了幾步,利索的騎上了小驪駒。
孫氏看著自己的小兒子,在兩個兒媳的攙扶下,又朝前走了一步:“青雲,照顧好你家公子!”
青雲在馬上拱手:“是!大娘子!”
青雲說完朝著不遠處有些顯懷的花清擺了擺手。
看到徐載靖上了馬,站在路邊馬車旁的張家五娘和顧廷熠一起揮手喊道:“靖哥哥,一路順風!”
徐載靖朝著五娘和顧廷熠笑了笑。
在馬背上看著五娘和顧廷熠身邊站著的,大方看著他的柴錚錚和眼睛有些不知道往哪放的的榮飛燕,徐載靖點頭致意後輕磕馬腹,小驪駒便朝著護龍河上的大橋走去。
等徐載靖經過三位貴女的跟前之後,
榮飛燕這才輕輕咬著嘴唇,
大著膽子緊緊盯著遠去的身影,
而她藏在披風下的秀白手掌裡,一條抹額被她緊緊攥著。
還未上護龍河上的大橋,
一旁還有一輛馬車,海朝階正帶著海朝雲站在一旁,
海朝雲目光清明的看著與她有救命之恩的徐載靖,朗聲道:“徐家哥哥一路順風,平安歸來!”
海朝階也是拱手道:“靖哥兒,一路順風。”
徐載靖微笑感謝後,帶著青雲、阿蘭、何灌騎馬上了大橋上,後麵還跟著兩位騎士,兩人肩膀上都立著戴著眼罩的鷹隼,是之前呼延炯送來的。
過了護龍河,
徐載靖正要讓小驪駒加速的時候,眼角看到了河邊同梁晗站在一起的喬九郎。
看到徐載靖看過來,喬九郎有些羞愧的低下頭,和梁晗一起躬身一禮。
待喬九郎抬頭的時候,正看到徐載靖朝他揮了揮手裡的馬鞭。
“六郎,靖哥兒同我打招呼,等他回來是不是我就能請他吃飯了?”
梁晗點頭道:“那是自然。”
看著徐載靖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平梅抱著顧士行朝著孫氏說道:“娘,咱們回去吧!”
孫氏點了點頭。
很快,城門外的眾人便都散了。
白、吳兩位大娘子陪著孫氏回了曲園街。
載章、顧廷燁、長柏等人則直接沒有進城,騎馬朝西再向南,奔著盛家去了。
幾位姑娘,則被柴錚錚拉著,同榮飛燕一起去養種園采集露水。
當徐載靖確定去西北的時候,
消息便已經走在去往勇毅侯大軍的驛路。
與上次徐載靖帶人去拓西侯曹老將軍那裡不同,這次徐載靖一行人中有不少的馬車。
所以此次趕路的速度要比上次要慢不少。
辰時初(早七點)出發
車隊趕了一天路,中午還休息半個時辰,
到酉時初(下午五點後)的時候,眾人便宿在了西輔(鄭州)城外,黃河岸邊的驛站中。
借著大周通往西北的驛路和驛站,
六天後的下午,
秋雨蒙蒙中,
徐載靖騎在馬上,戴著雨笠披著蓑衣看著遠處高大的城牆,
一旁馬車中的海家管事笑著說道:“五郎,前麵就是太原府!”
約莫又走了不到一刻鐘,
徐載靖騎在馬上,
抬了抬有些壓額頭的雨笠,
看著城門上大大的‘開遠門’三個字,
徐載靖和一旁的青雲對視了一眼。
進城後,
一行車隊朝著經略安撫使的府邸走去。
雖然下雨,
但是徐載靖一行騎士皆是異常精悍,同時徐載靖的坐騎又太過神俊,很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矚目。
其中有不少路邊的客商,對著徐載靖一行人指指點點。
何灌馭馬走到徐載靖身邊,環視著周圍人的目光,低聲道“太原府是大周北方重鎮,這些人力,肯定有白高、北遼甚至是金國的密諜。”
看著徐載靖有些驚訝的眼神,何灌點頭肯定著自己說的話語。
隨後何灌繼續道:“盼著你的身份彆讓人給露出去,不然路上有的難受了。”
太原城,
經略安撫使官邸,
後院兒馬廄中,
卸了鞍韉的小驪駒和龍駒站在微微有些逼仄的馬棚下,用力甩了甩各自的脖子。
瞬間,鬃毛上的水珠朝一旁飛了過去。
旁邊不遠處,
火盆裡燒的通紅的大塊木炭上麵,一塊柔軟的毯子正在被阿蘭和青雲撐在那裡。
待毯子有些溫熱之後,兩人便將毯子披在了龍駒的背上,開始擦拭了起來。
擦完之後,又給小驪駒這般照顧了一番。
最後,給兩匹神俊馬兒的馬槽裡放上極為精細的草料後,這才在海家管事的指引下,朝著一處院落走去。
待客的前廳中,
坐在上首的封疆大吏,太原府經略安撫使海家主君,麵帶笑容的看著手中的家信。
徐載靖在前何灌在後,兩人坐在下首,手裡各自端著一盅驅寒的茶湯緩緩的喝著。
將信紙裝回信封後放到一邊。
看到海家主君的動作,徐載靖和何灌趕忙就要放下茶盅。
身為封疆大吏的海家主君笑了笑道:“靖哥兒,你們倆年紀不大,心思到時不少!在我這裡彆如此拘著,多喝些驅驅寒!”
徐載靖和何灌停下了動作,相視一笑後趕忙應是。
過了一會兒,等徐載靖二人喝完了茶湯,海家主君才說道:“五郎,英國公和寧遠侯家的東西,你放在這裡便是。天氣一好我便派人送去真定府和廣銳軍。”
徐載靖一笑,道:“多謝大人!”
海家主君搖頭道:“五郎,此話見外了!以後叫世叔!”
徐載靖拱手應是。
這時,有海家管事走到門口躬身道:“主君,飯已經備好了!”
海家主君起身道:“走!嘗嘗太原的名吃。”
當徐載靖吃完晚飯,在浴桶中泡澡解乏的時候。
距離馬廄有些距離的官邸後門,
有官邸仆役打扮的人從後門走了出來,
輕車熟路的走了一會兒後,進到了一條街外的黑黑巷子裡。
巷子裡一處小院兒中,
屋內有微微的對話聲傳來。
‘我家主君,真的隻是想知道那是哪裡的遮奢人物’
‘我家主君愛馬你又不是不知道’
‘十貫錢就為了知道個消息,方便我家主君去問價’
‘有這十貫,你去賭坊中說不準就能翻身!’
另一個有些猶豫的聲音傳來:‘行吧.聽喝醉的車夫說,那位是汴京勇毅侯府的公子’
不一會兒,那仆役打扮的人又走出了巷子。
他先是朝著官邸方向看了一眼,又朝賭坊方向看了看,
猶豫了一會兒後,
他掂了掂手裡頗為沉重的錢袋,朝著賭坊方向走去。
第二日
清晨,
天色微亮,
下了一陣小雨後,
一隻鴿子從某處小院兒中蒲扇著翅膀飛上了天空,盤旋了一會兒後,朝著西邊飛去。
當徐載靖離開太原城,
在天黑前入住驛站的時候,
那隻飛出太原城的鴿子,落在了它記憶中的‘家’裡。
一隻手將這鴿子捉住,從它腳上將細竹管取下來後,腳步匆匆的朝著一出肅穆的廳堂中走去。
點著數支蠟燭的廳堂中,光線還算明亮。
這人停在桌案旁,低聲道:
“司相,大周境內的飛鴿急報。”
說著,細竹管被放在了桌麵上。
蠟燭照出的影子,顯示著有人擺了擺手。
送竹管的人便趕忙離開了桌案。
蠟燭的光亮照耀在桌麵上,能看到還有一張攤開的被鎮紙壓著的細長紙條,上麵用白高文寫著‘八十二徐侯幼子過隆德府’(長治)
細長紙條更旁邊一點,還有一張有些點點血跡的紙張。
上麵用大周字寫著‘徐家五郎已啟程,不日將抵達勇毅侯麾下,皇城司沿途各部務必護其周全,如有閃失,立斬不赦。’
更遠處,
是一張有著北遼文的紙張,上麵在北遼文旁用白高字進行了注釋:“大周勝州、雲內州兩處,正急備精細馬料,疑有大周貴人將至。”(今鄂爾多斯、包頭)
這些信息、紙張上方的一雙手,正在將細竹管中的紙條抽出來。
看著上麵的信息,那雙手的主人用白高話道:“唔,已經到了太原府了。”
說著,他將紙條放在桌上。
這雙手又將另外三張紙,同這最新的消息一起放在了托盤中用鎮紙壓好,
隨後,托盤被端著離開了此處。
白高國
掛著輿圖的宮殿中,
白高國太子、垂環司首座梁乙仁站在白高國皇帝梁乙輔身旁,
朝著走進來的他手下的得力乾將——垂環司司相點了點頭。
這位垂環司的司相,在皇帝梁乙輔想要敦促克夷門守將出兵決戰的時候,堅定的站在了反對此事的梁乙仁這邊!
兩人還共同勘破了那個大周勇毅侯的謀劃,勸著梁乙輔打消了這個想法。
並同他梁乙仁一起給父皇進言,製定出了將計就計,調集東南戰線的大軍先擊敗大周一路的‘黃雀在後’妙計。
這位司相端著托盤,躬身一禮道:“陛下,殿下,大周境內垂環司諜報!”
愁容滿麵的梁乙輔點頭道:“有什麼消息?”
“陛下,殿下,天佑我大白高國!大周境內的諜子來報,說北邊的勇毅侯幼子出了汴京,已在奔赴其父親勇毅侯麾下的途中,不日將抵達。”
梁乙輔道:“這又怎麼能說是天佑我大白高國?”
垂環司司相道:“陛下,按照諜報,臣以為這位勇毅侯的幼子,會向北走勝州到雲內州的路線,到了前曲之地的雲內州後,往西走到後曲之地的豐州,再向南抵達勇毅侯駐地.”
一旁正在看著托盤中各類紙條消息的梁乙仁,聽著司相的分析,不住的點頭。
等司相說完,
梁乙仁道:“司相,可是要等那徐家小畜生到了後曲之地,沒到他父親麾下之前,咱們趁機派人宰了他?”
白高皇帝梁乙輔道:“我梁乙家的那些高手,就是在這個小畜生的家中,中了皇城司的埋伏?”
垂環司的司相讚許的看向了梁乙仁,隨後垂首,恨意十足的說道:“回陛下,是!大周皇城司正是在這人家中設下惡毒的陷阱!讓那些高手中了無數的弩箭!不然”
聽到司相的話語,梁乙家父子二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司相繼續道:“就像殿下所說,咱們在途中設伏,宰了這小畜生,等到大戰那日將這小畜生的頭顱扔到陣前,定能讓那勇毅侯亂了心神!”
“北邊克夷門外的大戰,勝算也能再加一成!”
“但”
梁乙仁看著司相望向他的,欲言又止的表情,說道:“司相,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司相躬身道:“殿下說的在後曲與勇毅侯駐地之間動手,我覺著有些不妥,因為那裡大軍雲集,但凡有點動靜,就容易被大周軍隊給圍了。”
梁乙仁:“嘶!司相說的是,是我欠考慮了!那您覺得在哪裡好?”
司相躬身走到輿圖前,指著一處道:“今晚便派人渡過黃河,連同垂環司的諜子,在此處設伏!”
說著,司相指了指輿圖上的一個地方:“這裡是大周境內,不在新占的後曲之地。這徐家的必然放鬆警惕!”
聽著司相的話語,梁乙仁不住的點頭。
“既然伱們說的這麼好,那便照你們的想法兒辦吧!”
梁乙輔說道。
“是!父皇/陛下!”
隨後,梁乙仁和司相一起走出了宮殿。
路上,垂環司司相低聲道:“殿下,拽厥大人,他衷心感謝您對他們家子弟拽厥忠定的認可和幫助!能讓這孩子領著一支鐵鷂子,在大戰中洗刷身上的汙點。”
梁乙仁擺手道:“小事而已!”
說完話,兩人分開。
看著走遠的梁乙仁背影,白高國垂環司司相,大周皇城司頂級諜子兆泰峰麵上依舊是毫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