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紙一張張地用,《傷平篇》一篇篇地寫,聖光彌漫後山,黑夜猶如白晝。
林蘇也再度出手,他不寫療傷聖卷《傷平篇》,用的是回春畝,針對受傷最重的那批人,真正宛若神跡,甚至被砍斷的四肢,都重新長了出來。
兩千餘傷兵全部診治完畢,陷入了沉睡,林蘇在所有軍人眼中,已是活神仙。
就連他的夥伴們,也全都不敢置信。
他們知道林蘇回春畝的神奇,將陸幼薇從奈何橋上拉回來,是他們談論最多的事,但是,也不包括這個啊?人家的腿斷了七八年了,你一出手,新的腿還能長出來?
我靠,這真的是文道?
難道我自己修了個假文道?
次日清晨,杜玉亭終於醒了,按道理上講,他受傷之後,一直沒有休息,一直在發瘋,如今應該睡個三天三夜才對,但也許對於鐵血軍人而言,受傷、幾日不眠早已是家常便飯,他醒得格外早。
一醒來,他就看到了床邊的人。
俊逸如玉的佳公子,親手托著一隻碗,碗中有撲鼻之肉香。
「林大人……」杜玉亭從床上緊急爬起,讓上官親自端茶倒水,天下間豈有此事?
但林蘇手輕輕一抬,按在他的肩頭:「杜將軍,喝了這碗湯,咱們有事要談。」
杜玉亭捧著湯碗熱淚盈眶。
他在龍城是有名的桀傲不馴,哪怕昔日厲嘯天初到龍城之時,在他身上也沒少傷腦筋,後期,厲嘯天以兵法征服了他,他就成為厲嘯天最得力、最忠誠的部將。
如今,林蘇沒有延用厲嘯天的方式,他用的是自己的方式,僅僅一碗熱湯,就讓這個鐵血漢子感動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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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地隻有你我二人,你但說無妨……」
杜玉亭緩緩抬頭,他的眼中儘是血光……
他懷疑是周澤在後麵使絆子,賀蘭城被他們攻下之後,周澤使絆子的事情就沒斷過,龍城中的軍士,軍餉充足,而賀蘭城要些最基本的生存物資,難如登天,這還在其次,畢竟賀蘭山上有野獸,有野菜,一時半會兒也不至於讓賀蘭守軍餓死,更可怕的是,他懷疑周澤通敵,賀蘭城出兵,隻要向周澤彙報的,沒有一次不出問題,敵軍那邊總是能提前知道他們的路線圖,每次出兵,都會損失慘重,而不通過周澤的軍事行動,就會好得多,林大人你說說,有沒有這種邪事?
林蘇心頭大火起,邊關統帥通敵,這種事情一般情況下很難相信。
但是,他卻知道,在龍城你不得不相信。
賀蘭城被奪回,北方四鎮回歸大蒼,大蒼億萬百姓喜極而泣,但陛下也好,兵部也罷,卻是尷尬之至。
他們希望將北方四鎮重新送回大隅,以全當日的「洛城之盟」。
他們欠缺的隻是一個說服百姓的理由。
在這種情況下,毫無底線的周澤,暗地裡通敵,向敵人通報賀蘭城絕密軍情,借敵人之手滅掉這一支頑固的守軍,是完全可以接受的選項。
今日北方四鎮丟失,兵部派出大員來龍城,又是頂戴又是金銀地慶祝,擺在桌麵上的是慶祝龍城守衛戰。
其實,龍城守衛戰子虛烏有,他們慶祝的,是終於成功地實現了「曲線賣國」,恥辱的洛城之盟又以一種新的方式兌現了……
有意思吧?
諷刺吧?
林蘇緩緩站起:「杜將軍,世道蒼涼,人心冷暖,你想必已經見得多了,回答我一句話!」
「大人請說!」杜玉亭也站起。
「還願再戰否?」
五個字,還願再戰否?
杜玉亭眼中凶光彌漫:「為誰而戰?」
「為賀蘭城三萬英魂!」
杜玉亭眼中又一次濕潤:「賀蘭殘兵如今隻剩下三千零一十七人,末將保證,無一人不想為三萬英魂再戰一場!」
「好,等你準備好了,我們兵出龍城!」
……
林蘇出了房間,章浩然等四人都在,還有幾百名戰士,靜靜地守在外麵。
都用熱切的眼神看著他。
不得不說,雖然林蘇從未來到龍城,但他在邊關的知名度之高,無與倫比,所有人都知道,厲嘯天之事,是這位林大人在金殿上力挽狂瀾。
當今這個時代,重文輕武,武將地位低下,當兵的地位更低,天下間有幾人能為當兵的出頭?林蘇冒掉腦袋的風險,為軍人逆轉危局,第一時間得到了邊軍的感謝。
昨日他來到龍城,已經在兵營中掀起大浪,所有軍士,隻要此刻清醒著的,都第一時間來到他的賬外,近距離看一眼他。
「兄弟們,昨日我承諾過,要為賀蘭三萬兄弟爭取撫恤金,現在我就去找兵部的人,敲定此事。」
這話一出,所有士兵齊聲歡呼。
這又是一著為軍人作主的壯舉。
雖然三萬烈士並不是他們,但上過戰場的人都知道,軍人最能感同身受,林蘇若能為戰死賀蘭城的三萬烈士爭得撫恤金,他們也就沒了後顧之憂,如果他們以後戰死,十兩銀子也能讓自己親人多活上幾年。
所以,這份撫恤金的爭取,不僅僅是賀蘭城烈士的事,還是所有軍人共同的心願。
章浩然踏上一步,一縷聲音悄悄鑽入林蘇耳中:「兄弟,這件事情,你到底有幾成把握?可彆玩砸了。」
「放心吧!」
林蘇大步而去,前往統帥府。
他身後,四兄弟麵麵相覷,也都跟上……
他們後麵,幾百士兵也跟上了,他們是三千殘部中還清醒的,其餘人呢?大多還在沉睡,文道偉力治傷,傷者會有一個睡眠期。
杜玉亭也出來了,他一出來就逮住一個將領打聽,林大人想乾嘛?
那個將領一回答,杜玉亭激動了,也跟上!
老天作證,作為賀蘭城曾經的一分子,作為厲嘯天的兄弟,作為賀蘭城的幸存者,作為目前殘部的最高軍事將領,他最大的心願,就是為三萬兄弟爭得撫恤金,但是他也知道,憑他自己,喊破喉嚨也沒有人理,而如今,他提都沒提,林蘇就已經承諾了。
這位大人,真是厲將軍的兄弟啊,真正知道軍人的情懷。
林蘇昂首挺胸,腳下生風。
四兄弟在後麵心頭打鼓。
林兄啊林兄,你還是天真啊。
我知道你想用國法大義來說服兵部的人,可是,他們的無恥你還沒見識夠麼?
國法在那裡,理由卻也有一大堆。
軍人的撫恤該給,但你能說民生不用救濟麼?當官的不用拿奉?麼?錢隻有那麼多,要分錢的地方太多太多,人家唱幾句高調,打幾個哼哈,許幾句狗屁都不是的空頭諾,這事兒也就過去了,你還能怎麼地?
林蘇到了統帥府:「通報一下,本官拜會兵部右侍郎何大人。」
統帥府衛兵進去通報,很快出來:「何大人和周大帥正在早宴,請大人進去。」
林蘇踏入小宴廳,兩位大人已經吃過飯了,何順大馬金刀地坐著,周澤站起,雙手抱拳:「林大人,昨日休息得可還好?」
「托周大帥的福,還好還好!」林蘇道:「何大人,今日下官前來,有一事相求。」
「林大人,有事但講無妨。」何順很溫和地回應。
「何大人,賀蘭城三萬烈士戰死沙場,他們的撫恤金何時發下?」
撫恤金?何順和周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捕捉到了一絲奇異的表情,何順目光抬起:「本官出京之初,也曾找過戶部尚書賀大人,談及撫恤之事,然賀大人言,戶部目前捉襟見肘,實是沒有餘財,隻望今年秋收之後,力爭給他們一些撫慰。此事,無需林大人掛心。」
林蘇臉色微微一沉:「何大人,三萬烈士為國捐軀,他們的親人此刻朝不保夕,你們就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秋收之後再力爭撫恤……你是否知道,目前正是青黃不接之時,他們每一天都有人餓死?戰士們將命都給了朝廷,朝廷就不管他們親人的死活了?」
何順的臉色也猛地一沉:「林大人,你這是在痛斥朝廷,怒斥陛下麼?」
林蘇冷笑:「何大人不必費心給本人栽贓,本人隻問你一句,你言撫恤金不能及時發放,隻因國庫空虛,是也不是?」
「正是!」何順的聲音也變冷了。
「那好!」林蘇道:「那就不給朝廷出難題了,我自己出資行不行?」
他的手一抬,掌中是一疊銀票,全是一萬兩的銀票,厚厚一疊,足有三四十張。
周澤眼睛猛地睜大。
還有這種事?
何順盯著他手中的銀票,卻是兩眼眯成了一道縫:「林大人,何意?」
林蘇一疊銀票重重砸在自己的手心:「大蒼律明確規定,戰死沙場者,撫恤十兩銀,朝中各位大人說國庫空虛,本官身為大蒼之官,不敢質疑上官,唯有自掏腰包,給烈士一個安息,請問,有錯否?合乎聖道否?」
廳外,章浩然四兄弟麵麵相覷,眼中全是震驚。
個人出資,撫恤全軍!
這手筆之大,無與倫比,這手段之豪,無與倫比,但是,這事兒卻也是犯忌到無與倫比的程度。
誰敢讓他這麼乾?
隻要林蘇這三十萬兩銀子砸下去,整個龍城邊軍的軍心,全都會倒向他這一邊!
甚至還不止龍城,全國的軍心,都會被他收了去。
這,不折不扣就是造反!
但是,擺在桌麵上,他合乎聖道!邊關將士戰死沙場,國家按規定該給撫恤,國庫沒有錢,林大善人發善舉,自掏腰包讓烈士親人渡命,天下間,誰敢說這不是義舉?
誰敢說,這不是聖道賢人?
周澤或許不太明白這中間的利害關係,何順身為兵部侍郎,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怦怦亂跳,拍桉而起:「你……你想收買軍心?好大狗膽,你是要造反嗎?」
林蘇輕蔑地一笑:「何大人,你這頂大帽子,你猜我怕還是不怕?」
何順胸口急劇起伏……
林蘇卻是如抹春風:「何大人,你不妨現在就跟上官聯係聯係,看他們改不改主意,我給你半個時辰,如果改了主意,林某也就不耍這個大方,如果你們不改這個主意,那真沒辦法,我已經將話放出去了,不可能收回,我立刻就將這三十萬兩銀子交給賀蘭殘部,我相信他們會將這筆錢,在短時間內交到烈士親人手中,現在,記時開始!」
他的手一抬,一枝香燃起,插在麵前的青石板上,林蘇一拉椅子,坐在桌旁,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