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回了個禮,目光轉向另一側,左側第一人身著三品官服,斯斯文文的抬起頭,他懷裡沒有女人,隻不過,有兩個最美的女人一左一右給他倒酒而已,從她們胡亂係著的腰帶來看,林蘇他們進來的前一刻,她們應該也在男人懷中,隻不過,眼前有所回避而已。
林蘇微笑:「這位莫非是兵部右侍郎何大人?」
「正是!」那個官員起身:「林大人遠來龍城,不知有何貴乾?」
林蘇微微一鞠躬:「見過何大人!下官前來龍城,隻為祭奠亡友厲嘯天。」
這話一出,滿屋之人全都尷尬了,亡者在上,歌舞升平就顯得太輕浮了。
他們將懷中的女人同時推開,推得重了些、急了些,女人踉蹌倒地者有之,撞翻桌上的杯盤者有之。
種種醜態林蘇一眼不瞧,似乎根本沒有關注到。
但氣氛卻凝固了。
「厲將軍戰死沙場,實是國之不幸也,本官到達龍城之後,也曾手執清香,遙遙祭之,今日卻是龍城守衛戰之慶功宴,陛下開恩,允許龍城軍士開懷暢飲……林大人,請上坐!」何順手輕輕一引,指向右側第一個位置,那個位置上的一名將軍,已經站起,打算退位。
【講真,最近一直用@
身份已經揭開,她,就是畢玄機。
「你一人?」
畢玄機笑了:「來的人不多,但選的都是‘暗香,高手……雖然隻有半日時間,但收獲已然夠大。」
「說說看。」
「第一個大收獲,根本沒有龍城守衛戰!」
什麼?
林蘇大驚……
畢玄機長長歎口氣,我總算知道有些人的無恥了,實是挑戰世人的極限……
敵國大軍入侵是有的,賀蘭城三萬精兵戰死沙場是有的,但是,大隅並沒有進攻龍城,龍城守衛戰子虛烏有!
但朝官偏偏就以龍城大捷為名,派出隆重的慰勞團隊,三千裡之外送來陛下的天恩……
參將以上,每人獎勵白銀三百兩!
另送來美酒若乾,知道送給參將以上人員的酒是什麼嗎?你家白雲邊!
林蘇冷冷道:「對於陣亡的將士,如何撫慰?」
「陣亡者,可擇一男丁從軍,另免三年瑤役,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大蒼軍法中明確規定,陣亡者,撫恤十兩銀,這拿命換的銀兩,他們也敢克扣?」
嗬嗬,畢玄機澹澹一笑:「你看來對軍中慣例還是了解得不夠深,雖說有陣亡補十兩之軍法,但幾曾真正到達陣亡將士家屬手中?各級將軍要點臉的,給個一兩二兩,但也往往被下級軍官甚至送信人貪汙,不要臉的將軍,隨意羅列個數目,說這人服役期間,早已透支不止十兩,乾脆就不發,你瞧龍城這些將軍,可是要臉的?」
林蘇這一怒,真正是怒發衝冠。
「還有第二個收獲!」
林蘇深吸一口氣:「你說。」
「有一支軍隊很特殊,他們也是厲嘯天的部下,受厲嘯天的軍令出征大隅鐵沙穀,事發之時不在賀蘭城,所以他們逃過了一劫,活著回到了龍城,如果說真有什麼守衛戰,也該是他們,因為他們從鐵沙穀撤退之時,前有阻敵,後有追兵,他們五千大軍,最終成功回來的,隻有三千,而且個個帶傷。」
林蘇眼中光芒大盛:「他們在哪裡?」
「在後營,我的人帶來了一些藥物,打通關節讓軍中大夫給他們用上了,此時應該已經生效,到了明日,想必他們能夠站起來。」
林蘇輕輕吐口氣:「謝謝了!」
畢玄機很奇怪地看著他:「你為他們而謝我?」
「該當謝你,因為……」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麵前的畢玄機原地消失。
房門輕輕一響,章浩然、霍啟並肩站在門口:「林兄,剛剛打聽到一條消息,後山之中,有一支殘兵,是賀蘭城退下來的。」
「走,我們去看看。」
五名官員,身著官服踏入後山,引起了一定程度的騷動,但是騷動得並不激烈。
尤其是路兩側橫七豎八的傷員,他們看著五位大官從身邊經過,表現得相當冷漠,有的甚至還閉上了眼睛,看都不看他們。
林蘇當先而行,穿過肮臟雜亂的營房,心頭的怒火不可抑製地一陣接一接。
這裡,跟龍城統帥府冰火兩重天。
龍城剛剛下過一場雨,地上一片泥濘,傷員就躺在泥濘之中,個個麵黃肌瘦,前麵草垛上,一個將領模樣的人斜躺在草叢中,啃著一隻窩窩頭,黃黑相間的窩窩頭碎屑從他嘴角飄下,他用手小心地接住,又艱難地送入嘴中。
這隻手,用一塊黑布包裹著,黑布之上斑斑血跡,顯然是他自己的衣服。
林蘇從他身邊經過,這名將領目視前方,對林蘇一眼不瞧。
但林蘇站住了:「兄弟,傷勢如何?」
六個字一出,那個將領手猛地一顫,鼓著腮幫子看著林蘇,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厲嘯天是我兄弟,他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兄弟,受苦了!」
那個將領眼中突然雨霧彌漫,嘴唇顫抖:「大人,你是……」
「我是林蘇!」
「通!」那個將領突然重重跪下:「林大人……」
他的聲音中帶上了哭腔。
「林大人!」旁邊一名將領衝了過來:「我們多次聽厲將軍說過大人的名號,厲將軍日夜盼望大人你的到來,你終於來了……」
又是一群軍士圍了過來,個個都激動無比。
「大人,你是第一個提及厲將軍的大官,厲將軍泉下有知,也會欣慰……」旁邊有人泣不成聲。
「三萬兄弟戰死沙場,統帥府卻在飲酒作樂,兄弟們心中氣不平啊大人……」
「大人,你得為賀蘭城三萬兄弟作主啊……」
「是啊,大人,你得為三萬兄弟作主……」
林蘇深深吸口氣:「你們希望我如何為你們作主?」
眾人安靜了,是啊,他們隻是氣不平,但又能如何?讓麵前這位大人跟統帥大人對上嗎?顯然也非他們所願。
最開始的那個將領跪在地上道:「大人,三萬兄弟命丟在了北方,他們家裡的人卻要餓死在家鄉,天理何在?所以,末將跪請大人,為他們爭得幾文撫恤,為三萬兄弟作主,就在於此。」
林蘇直接答應:「按大蒼律,但凡陣亡之士,每人可撫恤十兩銀,這一條我接了,保證到位!」
「每人十兩銀?大人,你……你說真的?其實,有個一兩二兩也能讓他們的親人渡命……」
「國有國法,軍有軍規,豈能出爾反爾?本人麵對大軍承諾,保證做到!」
全場大震,傷員一下子激發了活力。
隻需要這一句話,就全部激活。
「你們這支部隊,何人為首?」
「杜玉亭,杜將軍在山後練功,大人稍侯,末將去尋他……」
「不必了,我去見他!」
三個將領前麵帶路,林蘇等五人夾在中間,後麵還有一大群軍士,個個意氣風發……
「林兄,你有些衝動了,你承諾給陣亡之士每人十兩銀,這……」耳邊傳來霍啟的聲音,說到這裡戛然而止,他想說,這件事情是幾乎不可能實現的,雖說律法在前,但現實中有太多的東西,會讓律法變成一句空話,戶部沒錢了,就是通行天下的理由。而且這個理由還是真實的,戶部的確沒什麼錢,所謂「國庫充盈」,隻是一個遙遠的傳說。
林蘇目光掃過全場:「瞧瞧他們,這群軍士剛剛經曆連番血戰,血未乾,傷猶在,啃著窩窩頭,睡著爛泥坑,但他們向我們提的唯一要求,卻跟自己無關,隻關乎已經戰死的兄弟……我們如果不能為他們達成這個要求,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
四兄弟麵麵相覷,長長歎息。
是的,這就是兩難,他們都知道,麵前這群人提的要求,稍微有點人性,都該滿足,然而……
轟地一聲大震,一塊石頭從山穀中飛出,重重地撞在崖壁之上……
眾人停下腳下,看著山穀裡一個披頭散發的人,此人手握一把大刀,一刀一刀地劈下,每一刀劈落,都威猛無雙,每一刀,都讓一塊巨石分成兩半,他如同不知疲倦一般,不停地劈……
「杜將軍心頭鬱悶難消,已經劈了一夜了,他其實身上也是有傷的……」旁邊一名將領輕聲告訴林蘇。
林蘇千度之童早已牢牢鎖定,杜玉亭身下的青石上,血跡斑斑,他的右腿,還在滲著血
。
他的眼睛,也是一片血紅。
「杜將軍!」上方大叫。
杜玉亭充耳不聞,又一刀將一塊巨石劈成兩半……
「杜將軍,京城林大人來了!」
哧!一塊巨頭伴著狂風猛地砸了過來,直接撞向林蘇所在的方位,看起來是他練刀之時無意所為,但其中挾雜的怒火,林蘇分明能感覺得到。
各位將領大驚,這一塊石頭,也可以是死罪,不管你有意無意,攻擊京城上官就是死罪!
眼看石頭就要撞中林蘇,林蘇的手突然一伸,拳頭!
轟!
撞到他麵前的巨石粉碎!
這一手,眾位將領全都看呆,包括林蘇身邊人也都驚訝萬分。
以他的文道修為,巨石顯然是傷不了他的,但是,他沒有用文道,隻是用拳頭,一拳頭下去,巨石粉碎,這跟他斯文的文道形象顯然不合拍。
林蘇手輕輕一拂,麵前的石粉紛紛而下。
下方的杜玉亭大刀豎在地上,散亂的頭發飛揚而起,透過飛揚的頭發,他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盯著林蘇。
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林蘇。
「杜將軍,我是林蘇,厲嘯天是我兄弟!」
杜玉亭全身大震,嗆啷一聲,手中那把重達百斤的玄鐵大刀,倒在青石之上……
「杜將軍,受苦了!」林蘇一躍而下:「你的傷,我為你治!」
他的手搭在杜玉亭的肩頭,回春畝如同春水,流入杜玉亭的全身,杜玉亭一雙牛眼久久地盯著他,終於乾澀地開口:「林大人,你終於來了!」
說到後來,他的喉頭哽咽。
「安心休息一晚,明日我們再細談!」
杜玉亭慢慢坐下,閉上了眼睛。
林蘇坐在他的身邊,四麵圍著一堆的人。
章浩然道:「我看傷員頗多,不如兄弟們今夜暫且做一回軍醫,為他們治傷如何?」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