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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十七章 各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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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奇園內,暖暖的秋陽照在一身青榴裙紫花夾褙、梳著斜雲鬢而毫無彆飾的蒙眼阿雲身上,似乎透出了一種隱隱的光環;也讓她隱約想起了,曾經身為膝前承歡的小兒女時光,那時她還在閨閣中。

依舊還是大家族中,受到寵愛和關照最多的幼妹和小女;然而,懵然未懂的情愫和癡戀上頭的衝動,讓她在不切實際的幻想和花言巧語中,親手毀了曾經美好的這一切;也墮入那不測的絕望深淵。

這就是看了太多才子佳人的話本和變文,而混淆了真實世界殘酷的下場。但她哪怕落到了哪個最淒慘的境遇,也不是沒由決死抗爭過;但結果就是被當做貓抓老鼠的玩物,一次次逃走又被抓回來。

最終,在主使者厭棄了這種重複的遊戲後,卻沒和其他擄來的女人一樣送走。而將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她;燙瞎了眼睛、熏啞了喉嚨,丟給鬼市上一個粗陋粗鄙的男人;充當某種活著的見證和樣板。

也讓被拘禁在範樓內的那些女人,隨時隨地可以通過山壁高處的闌乾,偶爾看見身處在鬼市街坊的一片卑賤與汙濫中,飽受折磨和困頓的她。直到心如死灰即將枯萎殆儘的阿雲,突然遇到了救贖。

雖然,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但依舊可以感受到,來自鬼市街坊巨大聲囂中的絕望與驚駭;還有洶洶飛舞和點燃無數的遍地火光和熏人熱力。就像是傳說中自十八層地獄中,奔湧出的紅蓮業火。

徹底摧毀了整個地下鬼市,也磨滅了曾經禁錮和折磨、壓迫著她的所有一切事務;讓她迎來了解脫和全新的人生。所以,她必須抓住這黑暗中絕無僅有的一線光芒,哪怕為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最終她留在了清奇園內,也獲得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一切;如此美好又如此安寧,讓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自己是在某種幻夢中;一次次的在夜半時分驚醒過來,摸到近在咫尺的明翡才能入眠。

因此,她固然是對於自己照料的明翡,多有歉意和愧疚,但卻絲毫不後悔;也隻有這種特殊清潔的方式,才能讓如此微賤和肮臟的她,有幸接觸到哪些神仙一般的人物,所留下的一點恩霖和雨露。

在解下的遮掩黑紗下,曾經被用鬆明火把按著,活活燒瞎痛昏過去;而在眼窩及邊緣留下大片,宛如蚯蚓糾纏般的壞死肌膚,已然剝落和消退得隻剩下一點淡淡的痕跡;而乾癟的眼球也重生出來。

隻是還宛如半透明的琉璃石子一般,看不出瞳孔和眼白的存在;卻能夠自然趨光一般的輕輕轉動著,像是在透視著某種無形的風景。事實上在她使出了渾身解數,懇求到了那位主人的幾次餘澤後。

阿雲也感受到了某種立竿見影的變化。雖然她看起來依舊還是盲眼難視,卻可以隱約看到一個模糊輪廓的世界;比如色彩斑斕的陽光和幻映著虹彩的花草樹木;再配合她鍛煉敏銳異常的其他感官。

已然可以像正常人一般的起居無礙了。顯然,這就是對她餘生的光景,最美好的祝福和幸運了。但她同樣也不免會為此患得患失,在品味到了諸多美好而順遂的事物之後,又自然擔憂有可能失去?

所以,她隻能像在地下鬼市一樣的,勤加不綴的鍛煉自身和重新撿起昔日的學識;哪怕她此刻依舊看不了字,也依舊懇請著已能活動上身的明翡,代為朗讀之;隻為了補回自己被磨難浪費的時光。

她當然也知道明翡身上的變化,卻重新達成心照不宣的默契。畢竟,在那位清奇園的主人麵前,她們其實是相對一體的產物。隻是相對同為女性也我見猶憐的明翡,阿雲屬於附帶和從屬地位那個。

想到這裡,她青榴紗裙籠罩下的身軀,不由有些微微的滾燙和隱隱脹痛起來。下一刻,在她身前蔭蓋如傘的大樹上,突然浮現出了一個人形的輪廓;緊接著脫離了

枝葉的遮掩,露出一名嬌小女性。

隻是這名女子,雖有著孩童一般的體態和清秀的小臉,琥珀色的眼眸中卻透出,成年人才有的成熟和理智異常。一開口更是有些煞風景的結結巴巴道「雲嬢,錦天……即席……叫偶讀書識字!」

「好,那我們就從《兔園冊》和《千字文》開始吧。」阿雲聞言一愣,卻有露出了由衷的微笑道因為她隱約知道眼前這位,了是那人帶回來坐鎮後園的人形山精,號稱「山林之子」的殊異存在。

據說是古時大名鼎鼎的地祗之一山鬼,隱世至今的眷屬和後裔,因此舉族都是女子;更擁有天然親附草木之能,如今正效力西京裡行院配下;眼前這隻更是其中的翹楚,亦與她擁有一種天然親和。

與此同時,作為清奇園前院主管,一身紅螺褙子藤紋裙,挽著居家式偏梳髻的錦瑜;也帶著侍兒漫步在東大市一隅的女街內。當然了,說是東大市的一隅,但其實前後占據了相當廣大的一片範圍。

隻是用丈高的木柵和隔牆,將這片區域專門隔離出來,作為京師女子吃喝玩樂、消遣休閒、采買遊宴的專屬區域;因此,能出入期間也僅限女性。自乾元年間初創而運作至今,也有百年的光景了。

而對於前半生幾乎都蹉跎在,宮禁中事無巨細的諸般庶務,還有各種勾心鬥角和人心計較中的錦瑜;能夠籍著輪休的日子出來,走馬觀花式的逛一趟傳說中的女街,也是難得的放鬆和新鮮的體驗。

或者說,這也是她習慣了宮禁森嚴的規矩,和潛規則之後;重新認識世間的生民百態和市井風情,並且逐步適應這種放鬆節奏的生活;必不可少的一個過程。然而,一個驚喜的聲音缺打破這一切

「錦瑜?是你麼錦瑜?」前呼後擁著錯身而過的一名年輕貴婦人,突然停下腳步呼喚道而在她身邊跟隨的奴婢手中,大包小包的捧不過來。她卻不管不顧走到錦瑜身前,略顯歎息的親切招呼道

「你又是何時出宮的,怎麼就不使人知會一聲;好讓人給你聚一聚呢?好歹是同為宮中仕事一場;又是同期放出。」然後她由故作驚訝的捂嘴,打量起錦瑜打扮頭飾道「莫不成,你還未適人?」

「這便有些奇了?我記得當初,可是又好幾位宮內的太妃、傅姆,都願為你做個那冰人的;聽說還有一位王孫,要找位能夠管家的續弦。咋麼?你出宮反倒沒了找落,這也太可惜了?且聽我勸。」

「身為世間的女子,哪有不嫁人的;既然無意見寵於大內,被宮中放出時已經蹉跎了歲月,那更要位自個找個好托付了;就算年紀大些、老些,隻要身位尚在朱紫,便足以賺一世的富貴安生了。」

「除非你老得鶴顏雞皮,或是實在才貌中庸,隻能去做個禮儀嬤嬤,或是送嫁的保姆;但若寄人籬下,終究是不得長久的。」說到這裡,她才略顯矜持的自誇道「便如我,有幸做了尚藩主母。」

「勉為其難的擔起一大家子事兒,也真是煩擾的緊;也就隔三差五的在這女街,采買一二聊做消遣了……」然而,錦瑜也隻是麵帶微笑,聽她當道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才抽空道「日頭不早了。」

這時候,自有一群從各處店家、商鋪中,走出來的錦衣侍女;捧著包裝好的各色精美物件;將她眾星捧月一般的送上了,一輛彆無任何標誌的白銅馬車上;隻留下目瞪口呆的年輕貴婦人簇立當場。

片刻之後,她才喃喃道「這又是什麼狀況?」,而作為在場的迎賓和導引之一的青衣婦人,這才為她解釋輕聲道「這位娘子的出處,也是本坊最為尊貴的客戶之一;夫人乃是新進才來的吧。」

而長安西南右徒坊,諸多甲士監守的大門再度轟然打開;迎入了一隊打著類似旗號,卻顯得風塵仆仆的人馬;這隊人

馬約有三百多,半數穿著簡化的山紋和明光鎧、丸盔,半數則是濮頭緊身皮裝。

護送著一連串的鐵板密封加固的長廂馬車,緩緩的駛入右徒坊的深處;隨即就被引導到了一處大型倉房前,而在倉房空無一物的內部,隻有一個地麵緩緩向下沉降的斜麵坡口,可令馬車駛入其中。

當十多輛馬車逐次消失之後,留在倉房內的護送人員,才忽然發現自己被和外間的同伴隔斷開來;更有身穿重甲持械的眾多衛兵,將倉房內外給重重的包圍起來,並開始逼迫留在外間的同伴繳械。

更有高處具列的成排火槍,乃至是推出哨台和塔樓的炮管,黝黑森森的齊齊對準了這處倉房;大有一點不對,就悍然開火轟擊的趨向。領隊的將弁卻滿臉震驚和茫然道「這又是為何?為何呢?」

與此同時,負責作為代表進行交接的孔目官,也是岑夫人的子侄輩岑本宣;卻是在簇擁之下拿出一份押印文書,大聲宣讀道「岑掌院之命,江監司聯署,對遣往西京一應人等,啟動內部審查!」

隨後,被強行解除武裝的東都護送隊,被分批帶到了特製的籠架內,用準備好的照骨鏡仔細的照過全身上下;頓時就照出了零星身體略帶異變的存在,顯然是被人刻意安排在期間,又被集中看押。

直到一名粗髯大眼的皮裝成員,老不耐煩的踏入籠架內的刹那;突然間臉部激烈的抽搐起來;然後,從口鼻耳眼間流淌下液體,緊接著身體皮下也出現了明顯的蠕動,開始發出不似人聲的赫赫響。

「腑食鬼……居然是腑食鬼!」「東都本部,已經被妖異給混入其中了麼?」「全部監禁起來,逐一進行隔離觀察,」「究竟還有多少被汙染的……」

而站在高樓上望著這一切的副監於琮,頭也不回的對著身邊道「令飛訊房以密文發往洛都本部,告訴岑掌院,關鍵的證據已經拿到了,之前官長之約業已完成,接下來,可以動手割除內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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