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李逍遙的眼睛抽搐，指向天門外。
不是因為在滿是清氣，遍地仙神環境中，那一團魔裡魔氣，黑暗係打扮的魔中，為首身著白色道袍的魔極為明顯。
也不是神界外魔都來看熱鬨，都沒有仙或神管。
而是因為那張臉。
他分明認得。
“他啊，他算得上近段時間最出名的魔了。”仙童說，“無論是神，還是魔，我是說真正的那種，與六界中其他族裔相比，都極為稀少。”
“神選擇度仙成神。”
“魔，則是大開方便之門，來者不拒，據說天魔一族，就是神所轉化。”
“但即使是如此，真正有這天資，成神，成魔也也屈指可數。”
“近些年，我是說用仙界的時序，除卻蜀山的太清成神外，也隻有瓊華的玄霄成魔。”
“其餘大多都是半神，半魔。”
仙童忽然壓低聲音，“但是明麵上沒這個說法，見到有點[神氣]的你直接喊上神就是了，彆泄露了出去，泄露出去也彆說是我說的。”
“咳咳，繼續剛剛的話題。”
“那個魔就想到了一個辦法。”
“從裡蜀山下手。”
“他撕裂一部分靈魂轉世成人之後，拜入了蜀山，隨後竟還成為了蜀山的掌門。”
“【降妖譜】知道吧？就是他煉製的。”
“他將一大部分能成仙的法門，捷徑分彆設為【外道】【禁術】，還搞不求升仙，以入世抓妖行善積德為主。”
“這可是把那些自詡為天帝門生，整天用屁股看人的蜀山派仙人給氣壞了，可又沒辦法下界。”
仙童得意一笑。
李逍遙麵色一沉，他也是蜀山的，還是掌門，現在也是仙人。
仙童並未注意。
“截斷神界的仙人供應說得過去，可裡蜀山與魔界隔絕，雖妖乃魔的前身，抓妖入塔隻會增強妖，與魔無關。”
“你可知他為何要這樣做？”
“為何。”李逍遙問。
“因為他發現，真正強大的妖，能在【化妖水】中褪去形體，成為與神一樣結構的魔。”仙童說。
“所以，他又對鎖妖塔進行了一點點修改。”
“前往裡蜀山的通道更隱蔽，增加了塔內的【化妖水】。”
“你不是說隻有太清和玄霄麼？”李逍遙問。
“嗨，這種是走捷徑。跟服天帝賜下的仙丹一樣。”仙童說，“從強大的仙與妖，變成幼生的神與魔。”
“需要大部分時間成長。”
“這種神需要長久呆在神界外，以此來讓自身儘快成熟，連半神都不如。”
“但魔界不同，那裡麵一切都是混亂的，時間和空間也都如此。成為幼生魔，是更明智的選擇。”
“靠這一招，那個魔培養出了不下十名魔。”
“神界就沒有應對嗎？”身為蜀山派掌門，但不知道鎖妖塔已經塌了的李逍遙問。
“地上千年，神界七日。”仙童用看白癡的眼神瞪了李逍遙一眼，“核實，走流程都要時間那。”
“就跟轉劫歸來飛蓬神將和天帝的演武一樣。”
“在他們的神力下，星幕內的時間都與外界隔絕開來，現在才開始。”
“瞧，他們終於動了！”
星幕內。
“飛蓬，僅十日不見，你竟已如此強大。”伏羲感歎。
說話間，他起身，膝上的無弦之琴一聲脆響，一把神劍從中顯現。
但見劍身通體澄明如秋水，刃間黑白二氣如遊龍纏鬥，墨色玄陰與素白少陽時而涇渭分明，時而交融成一體。
最奇是劍柄與劍身始終浮空半寸，似斷還連處有縷玄黃雲氣縈繞其間，內中隱現河圖洛書，文王八卦，而又複歸混沌化作一片燦爛星海，恍若將整座銀河煉作了接榫的楔卯。
“十日？我在人界。”景天說。
“神界乃近道之所，排除濁氣，將道顯現的清靈之地。”伏羲說，“這裡的十日比人界的千日、萬日都來的珍貴。”
“且”
他揚起手中之劍。
“我在人界之日，也不比你少，人界情欲我也比你看得更深。”
“陛下，既然不避諱，我也願意成人之美。”景天從懷中掏出一顆晶石，將其捏碎。
“清冷，你認輸了？你認輸了？”
隨這聲音出現的，還有伏羲滿口黑牙，右眼汩汩迸出黑血哈哈大小的畫麵。
同時，星幕為之一清，眾仙神即使撤去眼中靈力，星幕內的一切他們也纖毫畢現。
伏羲：你你混蛋你！
在場的神還好，大不了再次大記憶修改術，像葵羽叛逃時一樣。
但天門外的那群捧腹大笑，無法無天的魔
饒是伏羲的人性才恢複些許，也熱血上衝，耳邊嗡嗡作響，有些站立不穩。
他一生中，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對手。
神農雖強，但老實，欺負過頭了，才想著反抗。
女媧柔弱，任其施為，隻在他欲要滅人時剛強，讓他猝不及防死老婆。
本來看到伏羲出劍，想要發飆因此一幕愣神的重樓終於回過神，舉起耒耜，“你之前竟未使用全力！你之前為何不用劍！”
本來就不悅的伏羲挑眉，“我並非你們這樣的莽夫，對待不同的對手，自然要有不同的應對方式。”
“你這種頃刻間便能從虛無中全盛歸來，擁有各種奇能的的自然要用琴，以我道心為弦奏響的創世篇章，製造身前一尺淨土。”
“而應對在道途上超越我，力的積累不如我的飛蓬，自然要以劍仙之道。”
“人類果然是卓具創造力的種族。”
圍觀的眾神魔仙人妖獸一片嘩然。
天帝伏羲也是劍之始祖，【伏羲劍】便是世上第一把劍。
能被他稱讚的劍仙之道，自然不同凡響，而這卻源於居於六界底層的人類。
這震驚甚至大於天帝承認飛蓬在道途上超越他。
神界僵化，以絕對的秩序限定了一切變化。
長久的和平，更使大部分神明並沒有磨練自身的想法。
太清這樣由仙轉神的，其實力在神中也是前列。
由己及人，天帝不如在人界磨練的飛蓬也是很正常的事。
承認自己不如仙，是屬於神的豁達與閒適。
“用劍對付我？”
星河倒懸處，景天踏著崩裂的月光向前，【照膽】憑空出現在他手中。
“我有一劍滅情。”
劍鋒輕顫，寒芒如瀑。
針對有情眾生的絕滅之劍向伏羲襲去。
伏羲揮劍，黑白二氣演化周天星鬥，山川河流。
一劍生世界！
重樓目放精光，不愧為劍道之祖！
但卻見如瀑劍光轉虛，產生了更玄奇的變化！
伏羲飛退，再現重樓無法勘破的一尺淨土。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如瀑劍光更快，直刺他靈台深處那被其努力維持孕養的人性。
玄袍上的日月星辰光芒大盛，若之前的他隻是螢火，現在的他則是大日。
不知情的仙神，都誤以為伏羲占據了上風。
伏羲眉宇間顯化怒火，即使他已然快化道，已不存在憤怒的情緒，卻也讓天池瞬間蒸發。
景天再上前一步，手中之劍轉為【魔劍】。
“我有一劍破劫。”
星幕外的觀眾臉上都寫滿了疑惑，他們並未見到任何劍光，
隻有雙目能窺[道]的重樓，見到了那無形，無質，無相，斬向[道]之劍。
妖冶的紫色劍光以一化千，化萬
他突然看到了伏羲身上密密麻麻的青銅鎖鏈。
伏羲趨近於無的自我閃過一絲疑惑。
這一劍分明斬向的是久困於他的【道化之劫】，靈覺讓他放棄了抵抗，劍尖朝下。
劍斬滅了伏羲虛假的形體。
他的身影開始崩解。
其真實的形體——又一個小六界顯現。
那襲玄袍上的日月星辰正一顆顆墜落，每一顆都化作小六界中的山川河流。
但那與真實的六界，乃至景天之前的小六界都截然不同。
六界眾生皆是傀儡，因果為絲。
神自以為操控一切，秉持天意，從白雲之上垂下絲線操控人，妖，獸，鬼，仙。但自己也是這劇幕的一環。
魔自以為自由，肆意妄為，但他們的狂傲與不羈，不過是天道劇本中的一幕戲。
鬼界是輪回的中樞，卻也是天道操控最嚴密的一環。傀儡絲從神界垂下，穿過鬼界，將輪回的因果編織成網。
無數人類如同泥塑傀儡在傀儡絲的牽引下重複著生老病死。他們的喜怒哀樂被精確計算，連眼淚滴落的軌跡都遵循天道定數。
仙界毗鄰神界，浮空山懸浮在虛無中，山間流淌著凝固的靈泉。仙人們端坐雲台，麵容如玉石雕琢般完美，卻無一絲生氣。
絲線交織處——無形無相的天道所在，一個由盤古精氣神凝聚的人形，正在其中重塑。
他足下延伸的地脈正逆向坍縮，山河社稷重新熔鑄成隕星神鐵，草木蟲魚退化為盤古之息。
一個[人]，女媧對自身造物期待以之命名，與景天一樣的[人]即將誕生！
六界眾生都下意識抬頭，即使是黃土地裡耕耘的農夫，他們深埋在自我下的靈慧都在為這個想要執掌一切，將一切化為定數的[人]恐懼。
就在神界，親眼看到伏羲小六界的眾仙神人妖魔獸則更是想要出手阻止。
即使是對伏羲最忠誠的敖胥，也在心中產生了一絲質疑。
準備旁觀，不加入戰鬥的重樓也再度舉起【神農耒耜】。
但他在景天臉上洋溢的自信前卻步。
景天似早有預料，再度上前一步，手中之劍轉為【開天】。
【開天劍】現世的刹那，六界同時震顫。
劍身無鋒，卻映著鴻蒙初開的混沌。
“我有一劍開天。”
景天揮劍的軌跡劃過現世與虛妄，即使道也在其麵前蒸發，即使重樓也無法捕捉。
人形身上出現蛛網狀裂紋。
“哦，還不夠？”
他抬手，【開天】化作一道流光沒入眉心。
下一刻，[人]再度化作盤古。
他的身形開始膨脹，肌膚化作大地，血脈化作江河，骨骼化作山嶽，雙目化作日月。
這是比伏羲更純粹的盤古真身，卻保留著景天的意誌。
“既然你要化道為人，”他的聲音回蕩在六界每個角落，“那我便助你開天。”
開天斧的虛影在他掌中凝聚，斧刃劃過之處，小六界的壁壘轟然破碎。
伏羲剛凝聚的人形被斧光劈開，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沉為地，山川河流重新排列成更完美的形態。
重樓那洞察一切的眸子裡，兩個六界正在融合：
人界的城池拔地而起，與仙界的浮空山相接；
魔界的熔岩注入鬼界的忘川，化作溫熱的靈泉；
妖界的古木根係穿透神界的天階，開出七彩花朵。
伏羲的最後一絲意識在六界邊緣遊蕩。
他看見自己化作的天道正在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更自由、更完整的法則。
那些他曾刻意壓製，後又珍惜卻不斷流逝的七情六欲，此刻正化作春雨滋潤萬物。
他看向神農的歸來。
“大兄”
這一句話並未來得及出口。
“這才是真正的六界。”景天的聲音漸漸消散，“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即可。萬物自有其道。”
“你無法被消滅，那便讓你重歸於六界，滋養眾生。”
原本的世界線中，夕瑤被剝奪形體，精神滋養神樹的下場在景天的心中一閃而過，以至於言語中透露出些許快意。
但沒有神因此升起敵意。
在看到那【盤古之相】的一刹那，他們心中隻有拜服。
即使是原本世界線對盤古殘念大放厥詞的狂妄之神，心中也明了什麼叫畏懼，盤古那開天辟地的力量有多恐怖。
重樓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星光，那是伏羲最後的歎息。
星光中映出六界眾生：有凡人相擁而泣，有仙人撫琴而歌，有妖魔對月共飲，有神載歌載舞。
他們不再是被操縱的棋子，而是真正的六界之主。
景天向著神樹走去，每走一步，其身形就隨之縮小，也愈加平凡。
神樹之頂，夕瑤，雪見，九天玄女，葵羽，龍葵，女魃，紫萱，化作人形的花楹都在那裡等他。
“天帝！”
倏忽，一眾仙神都朝飛蓬跪下。
“若你來做這天帝，我認為比伏羲合適。”重樓說。
景天笑著搖頭，往身後擲出一劍。
那是曾經的【開天】。
在重新開天後再度化為【伏羲】。
【伏羲劍】落地化形，一個身著九章華服，頭戴十二旒冕冠，腰掛天地圭，腳踏雲紋履的帝者朝眾仙神走去。
他有著與景天一樣的容貌，但舉手投足間，卻自帶一股亙古不變的韻律，無邊威儀。
他似乎就是天帝，六界之主這一詞彙的具象化。
“天帝！”
眾仙神無不拜服。
對伏羲最忠心的敖胥，也在其中，內心止不住感歎，這才是神，真正的神，完美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