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劍仙所留下的隻是一道化體，怕是在知曉三皇神器之後，本體就已逃遁。”
“何況我們並不是蜀山中人，‘豢養異類，危害人間’，這是你對我們的評價，不是麼？”
景天的話語中的重量，於常浩來說，遠超其身現所承受的。
“都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常浩昂著即使青筋直冒都不願低下的頭，此刻重重地與青玉石階相撞。
青色染上了赤紅。
景天已撤去了常浩身上的重壓，也不見其起身。
似乎要跪到世界末日的儘頭。
直到光
崩裂的玉磚縫隙間湧出液態金光，那些曾被血色鏽蝕的星圖，此刻流淌成漫天經文。
地脈震顫如梵唱，七十二峰同時亮起篆文。
碎金遊入磚隙，玄鐵柱上的黑霧尖叫著蜷縮。
護山大陣自雲端垂落，已非細密金紋，而是萬頃波光凝成的鱗甲。
遍布紫火，彌漫整片天空的血色的來源，之前鎖妖塔傾塌處，一道清氣浮現。
一個青衣老者的身影從中顯現。
“【鎮妖劍】真消失了。”
此人正是清微，確認了邪劍仙所言無誤之後，他飛身到了常浩身前。
或許是之前邪劍仙所用正是清微麵貌的緣故，常浩下意識振臂，翻身後退，也不得不起身。
“長卿還活著，那邪靈故意留了他一命。”
紫萱‘恰好’這時醒來，“道長所言為真？”
“太好了！”常浩喜極而泣。
“當然是真。”景天說，“邪劍仙未殺他就是為了耗費我們的精力，讓我們無力找尋三皇神器。”
“長卿到底如何了？”紫萱不敢直視景天的雙眼，她的確不再愛徐長卿，但她也希望徐長卿安然無恙。
“魂體分離，”清微麵色一沉，“長卿之身被邪劍鎮壓，僅殘留一絲生機，長卿之魂靈失去肉身的牽引已墮入鬼界。”
“小友，關於三皇神器，是否能詳細介紹。”
“長卿手背上刻印來源的神氣，的確非人界所有。”
“哦，看來他已通過璿光幻境的部分考驗。難怪邪劍仙這麼急著殺他。”景天恍然大悟。
無論是電視線還是遊戲線，擁有蜀山五老記憶，相當於他們邪惡麵化身的邪劍仙，對徐長卿的喜愛同樣擁有。
遊戲線，邪劍仙打算的是直接殺死五老，取而代之。
結果隻殺死了清微，並意外發現雪見這個收獲，將其殺死後，盜走了雪見依舊還活著的肉身，想要與其合一。
根本沒對徐長卿動手。
電視線更是帶著徐長卿苦口婆心教他人生道理，最後看似吞下徐長卿，也隻是用身體當監牢，關徐長卿的禁閉。
“璿光，對，昨天長卿師叔就是在璿光殿留宿。”明慶反應了過來。
“璿光殿?讓我去闖陣！”常浩說。
對於陣法，蜀山弟子並不陌生。
他們所生存的蜀山覆蓋的護體結界就是一座大陣。
三十六天罡劍陣這個多人禦劍才能展開的奇陣，也是蜀山弟子每天的功課。
景天搖頭，“你不行，按照你們創始人太清的規矩，若不是正確的人，想要取得三皇神器還需通過七星伏魔陣的考驗。”
“這就是邪劍仙的用意，若想取得三皇神器，就必須救回徐長卿，可若要救回徐長卿，那就需要跑一回豐都進入鬼界，但那樣又會牽扯我們的精力，給他更多的時間。”
“七星伏魔陣，我？”常浩瞬間失去了自信。
七星乃北鬥七星，分彆是天樞星、天璿星、天璣星、天權星、玉衡星、開陽星、搖光星。
璿光殿舊名天璿殿。
七星伏魔陣則是以包含璿光殿在內的七座大殿，接引北鬥七星的力量，即使掌門也無法一力展開，還需要星神的準允。
“但邪劍仙失算了。”景天說，“現在蜀山上有四個人都屬於正確的人。”
“四個？聽你的意思，就是你們四個？”又一名老者出現。
他是蒼古，蜀山五老中最博學，精通所有仙術，通過【至淨法】排除了自身的權欲之念，實力僅次於清微的長老。
原本世界線清微死後，他擔任了掌門。
並在瀕臨之際，廢除了俗家弟子不能擔任掌門的門規，讓他眼中能讓蜀山中興的徐長卿繼任。
若不是徐長卿因看到地脈中石碑一時接受不了，直接將掌門傳給常浩這個不靠譜的家夥後就飛升，說不定蜀山真的能中興。
蒼古現在先剩下三名長老恢複完畢，因無需再支撐鎖妖塔，也聽到了外界的動靜，不再像之前那樣感知甚至無法遍布整個【無極閣】。
“我建議你換一個語氣。”景天說。
“一個苗女，一個妖怪，一隻仙獸，他們中能出一個？”蒼古搖頭，他認為景天，龍葵，雪見夠格，隻是對剩下的一人的身份還有疑慮。
景天三靈同體後，互為生克的靈力無時無刻不在膨脹、外泄，其靈骨天成根本無法掩飾。
拿到【土靈珠】後的雪見已逐漸挖掘出作為【神樹之實】的本質。
重新化人的龍葵，被其森然鬼氣掩蓋的聖潔之姿也逐漸彰顯。
事實上，紫萱現在同樣重拾了大地之母的靈力。
隻是礙於個人偏見，蒼古下意識無視。
“師弟，帶六位去璿光殿。”清微說，他並無這種偏見。
雖然曆屆掌門繼任之時，都可在三皇殿和已經成仙的初代掌門溝通，了解蜀山隻有曆代掌門才能了解的秘密的【天聽地視】之法，他甚至達不到最低條件。
但剛剛，他看到了太清真人留下的碑文。
【蜀山中空如瓠，鎖妖塔如瓠柄，裡蜀山為瓠腹，上下連通而一體】
【五靈地脈如瓠皮表裡，隔絕人妖兩界，使人妖不能相犯，蜀山派形同瓠樞，平陰陽，和人妖，通達萬物，則人間可定矣】
【若裡蜀山妖長，則妖散逸於外，或擾亂人間，蜀山持劍衛道，降妖入鎖妖塔，汰劣存優，複入裡蜀山矣，如此循環，生生不息】
【若蜀山積弱不能敵妖，尚有神仙二界為援，若妖界積弱不敵蜀山，則陰陽失衡，天地壞，蜀山崩，不可收拾。雖開天以來，向為人弱妖強，然憂天之心常懷，居安思危，天人合一之道也】
現在他連妖都不歧視了，何況紫萱這個異族，花楹這個仙獸。
“六——”蒼古大喘氣，他本想說這六位中還有妖物，但在清微的目光示意下，他隻得帶路，“來吧。”
前往璿光殿的石徑從鎮妖塔殘基向東蜿蜒。
“真美啊。”雪見忍不住感歎。
走到快靠近璿光殿的後半段之後，青玉磚變成了看似普通的青石磚。
但裂開的青磚縫隙裡嵌著星屑，每踩一步便漾開幽藍漣漪。
越近山巔，靈霧越沉。
曆經悠久歲月，刻進岩壁的星圖滲出銀輝，似是要纏住行人衣袂。
蓬萊與之相比，就像是鄉間小鎮與皇家大院相比。
她總算理解之前景天偶然間說的蜀山給神界當狗也不無好處的意思了。
走過刻著【天璿】二字的隕鐵界碑時，幾人忽覺周身一重。
“此處地脈暗合天璿星軌跡，”蒼古說，“若北鬥伏魔大陣啟動，你們再想出來，需以北鬥第二星的明滅為引。我建議你們還是再等等。”
“哪裡用等晚上，我們不會失敗，阿天的話不會有錯。”雪見於星輝中邁步，自信往前。
花楹朝蒼古做了個鬼臉，吱吱了兩聲。
“精精大王我也相信老大。”小猴子跟著說。
“你們——”蒼古揮袖而去。
背對他的幾人消失在了銀色的星輝中。
穿過星輝之後，一座屹立於雲海之上的華貴宮殿終於顯現。
七棱玄晶殿基刺破雲海，每道棱角精確對應北鬥天璿星的芒尾走勢。
殿身以隕鐵混鑄昆侖寒玉，青灰色表麵浮動著星沙凝成的渦紋。
主殿穹頂呈倒扣的鬥形，三萬六千片冰琉璃瓦嵌成渾天星圖，唯獨天璿位空缺，料想定是以天璿星實質的星光填補。
正門懸著兩丈高的【璿光】匾額，漾出圈圈青輝。
簷角掛著的也不是普通銅鈴被風吹動，簌簌墜落的星芒碎屑。
“這也太美了吧。”雪見已經忘記自己說第幾次太美了。
“這大殿的材料都比大部分弟子的飛劍的要珍貴，”景天無語，“他們就沒想過拆掉重裝？”
即使以飛蓬這個第一神將的視角來觀察，他也忍不住感歎蜀山簡直壕無人性。
看來，太清練出九轉金丹成仙，被天帝接引的含金量不是一般的大。
他很懷疑，鎖妖塔五靈大陣又壞後，七星盤龍柱的材料就源於此。
走入大殿後，他更確認了這個想法。
十二根有著銀河旋渦般的天然紋路的盤龍柱支撐起了整座璿光殿。
這讓紫萱的犧牲更搞笑了。
人家地磚都是仙材，哪需你一個戀愛腦女媧後人自我犧牲。
“或許拆不掉？”紫萱說，“持有【鎮妖劍】花費七七十四九天結九轉金丹成仙身的太清是仙劍派的掌門，蜀山仙劍派雖主要承襲了仙劍派的道統，但如今連一個正統練氣結丹的弟子都找不到。”
“哦，對，這種修煉方式是外道，太容易成仙了！”
她的言語中帶了些許怨氣。
昔年她就是相信天帝嫡傳，太清的含金量，才將還是嬰兒的徐長卿送上蜀山。
後見蜀山五長老時，又自閉靈能看不出他們深淺。
結果今天一看，就這水準，隻勉強算得上半仙。
這還是修煉了【至淨法】這種禁術的情況下。
“蜀山仙劍派承襲了如此多仙功寶典，仙材神器還能混到這種份上，也是獨一份了。”景天感慨，“怕是可以和瓊華一比了。”
瓊華也是神界嫡傳，九天玄女是他們的祖師爺。
修煉法門也夠成仙。
甚至還在玄霄這一代，湊齊了玄霄，雲天清，夙玉這三個有成仙之姿的弟子，兩件可供他們修煉成仙的神劍——【望舒】【羲和】。
結果非要走修門歪道，想要舉派飛升，將全天下的好處都占了。
九天玄女隻是神界三大玄女之一，又不是伏羲。
她能在權限範圍內給瓊華留根，還有耐心解釋多次，已經是她這個祖師爺心慈了。
“我們如何進入幻境？”雪見試圖拉回正題。
“很簡單。”景天閃身出現在穹頂星圖中的缺漏——天璿星所在，“閉目凝神，觀想頭頂星圖，讓[星光]入體。”
這星光並非真實星光，而是幻境入口。
“啊，這麼多的星——”抬頭的雪見剛想說太難，就雙目失神，明顯進入了幻境。
這把同樣抬頭，知道自己不夠格的小猴子和花楹嚇了一跳。
但他們發現，自己並沒有進入幻境。
“果然，這幻境與其說是為蜀山門人所設，還不如說是為神。”景天並不驚訝。
夠格的四人中，隻有雪見是完整的神，隻是極其弱小。
女媧後人遺傳的是女媧銷去神籍，與大地濁氣結合後的[妖]軀。
景天如今隻是強大的仙。
龍葵隻具備源於葵羽的神性。
現在，紫萱也緊隨其後，陷入了幻境。
“該我了。”景天稍微認真，心神一寧。
一道[星光]自穹頂垂落。
“這就是幻境當中？”
景天並未沉入幻境。
他能清晰地看到雪見和紫萱她們幻境中的內容。
雪見所處的幻境中，她爺爺死了，並沒有一個景天出現，她則是要被嫁給羅如烈，她逃出唐家堡，被一路追殺。
紫萱則是因徐長卿的緣故，被蜀山圍殺，神界的天光都為之洞開，其中隱約有太清，甚至伏羲的身影。
“真是離譜，若伏羲真出現，他要滅的是蜀山。”
伏羲和女媧之間再怎麼也是夫妻，女媧後人雖然悲慘，但死後都入聖靈珠內的仙境，很像看不起女婿的老丈人用手段讓女兒和女婿分開，還能讓女兒受到磨練，看透情愛，人類醜惡的本質。
景天搖頭，沒再胡思亂想。
他看向他所處的幻境，準確說幻境內真實的形貌。
這是另一個璿光殿。
【伏羲劍】於穹頂噴吐燦然如星的劍氣，重演了一片真實的星空。
【女媧血玉】沉在東南離火位，鑲嵌於晶壁之上，在星光的照耀下映出上古補天景象。
【神農鼎】紮根在坎水位淵底，鼎身浮現獸影遍布潛淵，殺機昂然，鼎內奇花異草爭相鬥豔，展現勃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