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從袛被這句話震的久久不能回過神來,他死死盯著陸世久,想從他麵上找到說謊的痕跡。
隻是陸世久浸淫官場十數年,哪裡是能從麵上就能識破他心中所想的?
陸從袛尋覓無果,隻是嗤笑一聲:“胡言亂語,我倒是未曾見過有人故意招綠帽子往自己頭上戴的。”
“從袛,我到底是你爹,這種事,我又怎會騙你?”
陸世久搖搖頭,當真有中年邁之人被兒子所誤解的孤獨味道。
“凡是都講究證據。”陸從袛半點不曾退讓,“我娘過身十餘年,死無對證,自是隨你怎麼說都好。”
陸世久不上他的套:“這麼多年過去,我當年既已經打算好不叫此事被外人知曉,便想過留證據,更是想不到會有今日你我父子二人對立的局麵,也是怪我,未曾同你說清楚,誤了咱們半生。”
陸從袛眸子散出危險的光亮:“所以,這就是你汙蔑我娘的借口?真算不得高明。”
他旋身走了回去,半俯著身子去看箱子中的東西,將胸口這股鬱氣強壓下來。
他狀似不在意思,對著箱子裡的東西挑挑揀揀:“雖則你將這些東西留下,本也沒揣著什麼好心思,但想來也是我娘親善有善報,借著你的手,還給我留下了這些念想。”
陸從袛站起身來,旋視了一圈,最後落在了遠處的禁軍身上:“該查抄的東西可都收拾妥當了?婦人的嫁妝可有清點出來。”
禁軍低聲應了一句是,他點點頭,示意墨一叫人,準備把母親留下的箱子也一並帶走。
禁軍帶著東西往出走,無人在再製府內下人,但下人門還是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從袛,我還有話同你說。”
陸從袛腳步剛邁出去,便因這話而頓住,但他連頭都沒有回:“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
他抬步還要走,陸世久卻又填了一句:“你娘的事,你還不想聽?”
陸從袛之間攥的咯吱響,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來來回回就這一個招數,我娘活著的時候,你沒念叨過她幾句,她死了你喚她喚的倒是比誰都勤。”
陸世久的廉恥在多年前就已經被磨沒了去,現如今也沒剩什麼了,聽得此話,也麵上不急不惱,甚至還無奈一笑,似在笑陸從袛還是太過年輕,沉不住氣。
他仍舊站在原地,同他無聲對峙著。
到底還是心底有軟肋的人先服輸,陸從袛閉了閉眼,終是轉過身來,走到了陸世久麵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前人:“說。”
陸世久向前一步,稍稍靠近他,聲音壓的很低:“你母親臨死前,確實懷了身孕,這孩子也確實不是我的,你不若猜猜看,你這同母的手足,生父究竟是誰。”
陸從袛墨色的眸子閃過一絲危險的光亮,預感隱隱有些不好,寬袍袖中緊緊攥握住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
“乃是,已故靖王的遺腹子。”
陸世久伸手拍了拍陸從袛的肩膀:“你母親容貌端麗,入了靖王的眼是她的福氣,雖則其中緣起是由我牽線搭橋,但靖王很喜歡她、看中她,若非是靖王突然身死,你母親也是要被接進府中做側妃的,可惜了,你沒了這個子憑母貴的機會。”
陸從袛眼底洶湧的恨意似是要將人吞沒殆儘,但他還是強壓著怒火問:“我母親可是自願?”
“她啊,當然很不識抬舉,京都貌美之人眾多,其中不乏年輕的黃花女子,但靖王隻看中了她,偏生她還百般推拒,我勸說無果,她油鹽不進,也是實在沒了辦法,我給了她一碗助興的藥——”
陸世久的聲音戛然而止,被一腳踹到了胸膛之上,而後重重落在地上。
這番情形叫所有人都嚇到了,一時間都沒來得及做什麼反應,陸從袛便已經衝到陸世久麵前,一腳踏在了胸膛之上:“胡吠之言!”
陸世久年歲越來越大,哪裡能扛得住這般力道,沒了油紙傘的遮擋,雨滴砸在他頭上,叫他眼睛睜不開,想要咳卻被陸從袛死死踏著,一口瘀血憋在肺腑之中,一點點隨著他不暢的喘氣從嘴角溢出。
張氏陡然尖叫出聲,撕心裂肺哭嚎著:“老爺!”
她幾步就衝到陸從袛身邊去,官家夫人的姿態已經儘數不見,她拚了命地去打陸從袛,卻被他一個拂袖,不費吹灰之力推搡到了地上。
錢媽媽趕緊拿著傘來扶她,張氏卻還是儘力往這陸世久方向去爬,她口中不停咒罵:“陸從袛你狼子野心,這是你爹,你就不怕遭天譴啊!”
應了她這句話,天上陡然一聲悶雷響起。
就是連禁軍之首都有些猶豫,小跑著到他身前來:“大人,陸相年紀大了,將他押送下去就罷了。”
緊接著,他壓低了聲音湊到陸從袛耳邊:“現下這麼多人看著呢,傳揚出去對大人你名聲不好,有什麼事過後再說,等將人關押起來,還不是什麼都由大人說的算?”
禁軍頭領並非是同陸從袛有什麼私教與偏向,隻是生怕今日鬨出什麼事來,陛下追責之時牽連到了自己,等人關到了大理寺牢獄,任由著父子二人怎麼鬨騰,反正都與他無關。
但陸從袛充耳不聞,甚至踩著陸世久的力道還種了一些。
這時陸從璟終於從震驚之中緩和過神來,忙也要上前去拉人:“大哥你簡直太過放肆,眾目睽睽之下竟也如此猖狂!”
他擼起了袖子,隻是還沒靠近陸從袛,便被墨一拿刀給攔了下來。
陸從袛俯低了身子,對著他一字一句道:“你久讀聖賢書,當知曉何為廉恥,你是如何做得出這種事,我娘又有何處對不住你?”
陸世久緩和了半晌,終於喘勻了一口氣來,甚至還有心思扯出個笑來:“多年夫妻了,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時也命也運也罷了。”
陸從袛從前便知此人薄涼,可如今卻是切切實實意識到這人的可怕。
他似玄鐵鑄成的冷匕首,不止是捂不熱,更是會在不知不覺之中要了人的命,將人捅的鮮血淋漓。
陸從袛更覺腦中眩暈一片,甚至連陸世久的臉在他眼前都有些模糊,恍惚間他似看到了母親,還是他幼時瞧見的模樣。
從前那些他看不透讀不懂的東西,一點點也變得清晰明了,透過現在這場雨,猛地將他拉回了多年之前,母親似也在這般的雨幕之中垂淚。
眼前虛幻的東西一點點變得真實了起來,母親似就在自己麵前,也同他一起淋著與,但母親麵上的絕望格外真實,似被一直看不見摸不著的手扼住了咽喉,叫她掙脫不開又逃不掉。
可明明她信中說了,她想走,那時的她對陸世久來說已經可有可無,為什麼,為什麼不放她走?
“為什麼!”
陸從袛怒而問出了聲,緊接著重重的拳頭落了下來,直接錘在了陸世久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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