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的怒意鋪天蓋地的襲來,陸從袛手上用力,緊緊攥握住金簪與書信,險些將書信攥成一團。
“你休要胡言亂語!”
陸世久卻站的挺力,聲音中氣十足,似是要叫自己的聲音讓如今在相府的所有人聽道。
“是不是胡言亂語,信就在你手中,你大可以打開來看上一看。”
陸從袛自然是信母親的,更是不屑於在人前打開母親生前留下的書信。
去證明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是不是太過荒謬?
可如今陸世久將這事擺到了明麵上來,現下無論是禁軍中人也好,還是相府人也罷,皆將視線往他身上投去,大部分自然都是看熱鬨的,都想知道這相府的隱秘。
陸從袛冷笑一聲:“隨便偽造幾封書信便要給我母親扣上如此惡毒的罪名,你是不是太過無恥了些。”
“是真是假,你看了便知。”陸世久輕搖了搖頭,黑沉的眸子與陸從袛對視,不輸半點氣勢,“你若是真的信你母親,為何不敢打開來看上一看?”
他這幾句話便鉤織出一個陷阱來,陸從袛能看得出來,這箱子就是陸世久特意準備出來的,就等著他親自派人翻找出來,親自將這些東西顯露於人前。
隻是陸從袛如今騎虎難下,即便是料想到陸世久的謀劃與打算,也不得不因為他這一句話,而當眾將信打開。
若他不打,豈不是就當真中了他言語的圈套,替他娘認下了這莫須有的罪名?
陸從袛指腹用力到泛白,隻能將手中的信件展開,瞧見了信上第一句話——婉琴妹妹安。
這分明是男子寫的信,細細看來,字裡行間都透著對“婉琴妹妹的擔憂與關切”,從吃得可好、睡得可好,一點點到關心夫妻之間是否合心、與婆母相處是否融洽,最後又問起孩子是否聽話。
心中所說的孩子,就是他陸從袛,而婉琴二字,則是他母親的閨名。
陸世久不錯過他麵上任意一個變化,薄唇相碰,吐出一句話來:“如此,你可明白了?”
陸從袛將信從頭到尾看完,冷笑一聲。
明白,他確實是明白了。
這信無論是看墨跡也好、信紙也罷,都能看得出來寫自多年之前,信卻是沒有半點虛假,但問題就在這寫信人本身,無人知其是男是女,跟無人知其姓甚名誰,隻要這封信純在,有人關切他娘親,便可隨意扣上私德有虧袛帽子。
隻要這件事今日從相府裡傳了出去,不必擔心,自有人把這故事傳播的香豔異常。
他為母親申冤報仇變成了笑話,甚至連往日裡麵的參奏與針對,也儘數變成了他和他母親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反倒是陸世久,養著一個連血脈都未必正統的孩子長大,妻子與人私通卻沒有將其打殺,反而在其身子有恙之時傾囊來救,這份度量與人品說不準又會叫他更加得勢。
他拿著手中的書信,一時間進退兩難,可陸世久更要激他:“從袛,你母親的事這麼多年我都未曾告知過你,也確實是我的不對,這才叫你我父子之間誤會許久。”
他將手伸出傘外來,接了些雨水在手心之中,最後慢慢攥緊,任由手心的水從指縫中溜走。
“從袛,我知這事對你打擊很大,但這也都是我與你母親的事,本也不該波及到你身上,這麼多年你一直記恨我,我不怪你,與其告訴你真相,我更想在你心裡給你母親留些顏麵,如今這些東西被你派人搜尋了出來,想來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陸從袛一直沉默著,直到聽到最後一句話後,沒忍住冷笑了出來。
“光憑你這一麵之詞,便給我娘定了罪過,你就不怕午夜夢回之時,我娘來尋你討說法?”
陸從袛彎腰俯身,又拿起兩封信來拆開看。
一邊看,他一邊道:“不對,想來我娘一直恨著你,連入你的夢來罵一罵你都不願意。”
手中新拿起來的這兩封信,一個從上一封一樣,都是寫著對他娘親的關心,可另一封卻是娘親的回信,裡麵字裡行間寫著婆母的不公、丈夫的薄待,還有發現丈夫在外麵又了女人。
信的最後,母親說,她想逃走,想離開這裡。
他將母親的回信拿出來,反過來擺到陸世久麵前,也不知他能不能看得清。
“這些書信,落在你眼裡看,就是我母親私通的罪證,可在我眼裡,確實我母親的自救,她在你這裡過的很是憋屈難受,她想逃,想離開,自也想尋求旁人幫忙,你是她是枕邊人,你可曾關懷過她半分?甚至還任由你母親欺她,你們陸家人的臉,是要還是不要?”
他這話一出,雖則無人議論,但無論是禁軍還是連廊處躲避著的小廝仆從,都跟著身邊的人對視著,互相交換著心裡的想法。
陸世久卻是代他們將心聲說出來:“女子本就應該在家中相夫教子,我素日裡公務繁忙,回到家中,她不能為我排憂解難,還需我反過來柔聲將她安慰,那我娶這妻子何用?”
他低笑出聲來,伸手指了指張氏:“試問天底下誰家的媳婦不需要伺候婆母,不止你娘親在你祖母跟前儘孝,你母親也是如此,為何隻有你娘生出了不安於室的念頭?”
陸從袛眸光一凜:“你口口聲聲說娶妻,說伺候婆母,莫不是忘記了,你當初是如何求著杜家來入贅的,你的母親又如何又資格在我娘親麵前擺婆母的譜?”
他冷凝的視線掃過張氏,蒸騰的殺意叫本就厭惡他的張氏也下意識被嗬的後退半步。
“母親?她一個外室上位,也配做我的母親?”
既然陸世久要用這種法子來辱他的母親,他倒是不介意將陸家的家醜鬨大。
陸從袛諷刺道:“你一直不承認你入贅過杜家,證據也叫你銷毀的查不出蛛絲馬跡,那我倒是想問問看,你是如何做的官?你的父親當初落了難,將你與寡母攆出京都,你這身份本就沒資格科考,可你是哪來的資格賺的從龍之功?”
他緩步上前:“杜家給你出銀兩,助你科舉入仕,幫你銀錢打點,你就是科舉也是用的杜家名頭,你一邊說我娘的不是,一邊又用著我娘的好處,試問若是我娘這般不堪,又怎會好心如此,不叫你入贅,還願意傾儘杜家全力來助你,合著,她就是如此善人?”
陸世久聽罷這些話,麵上卻沒有起半分波瀾。
半晌,他隻是邊歎息邊搖頭:“你不知,你母親過身時,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可那時我在京都外任職,有三個月未曾回京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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