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從璟聞言渾身發麻,竟是連麵上表情都驚到呆滯。
皇後這意思是,不打算將陳姑娘許給他?
是因為今日他的莽撞?
他當即站起身來:“皇後娘娘,今日是臣僭越,還請娘娘恕罪,莫要同臣一般見識。”
皇後唇角笑意未退,知道這塊榆木是反應了過來,故而挑挑眉:“小陸大人,本宮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怎會真的生你的氣,聽話,還是早些回家去罷,陛下的要是想如何,自會同你大哥去說。”
她不在提小妹的事,陸從璟倒是急了,彼時也管不得什麼父親的案子。
之前父親可是再三叮囑過,不準去管他的案子,隻叫他專心去與陳茗菡互通心意,快些將婚事敲定下來。
若是叫父親知道今日他因莽撞將婚事告吹,他可是萬萬承受不得父親的怒意。
“勞皇後娘娘掛心了,想來陛下定然不會被奸佞蒙蔽,今日是臣關心則亂,竟是僭越了陛下去,幸而有娘娘在,未曾叫臣錯再錯。”
陸從璟喉結滾動,試探性道:“這幾日臣叫父親的事弄的頭昏腦脹,竟是有幾日未曾探望小妹,聽聞娘娘將小妹接入宮中暫住,不知下臣可否求得一見。”
皇後鳳眸微眯:“見她,你覺得合適嗎?”
她唇角露出一抹笑來,帶著些嘲諷的意味:“小陸大人,你是正值壯年的郎君,小妹是閨閣在室女,你見她要做甚?本宮知你將她當做妹妹,自也合該為妹妹的名聲考慮才是。”
陸從璟眸子微微發顫,腦中儘快想著辦法。
聽皇後的意思,分明是在同他撇清關係,不想將茗菡嫁與他。
他有些驚恐又屬實有些生氣,皇後之前還是太子妃之時,巴不得能叫他快些同茗菡定下婚事來,千方百計想辦法叫他與茗菡培養情分,如今陸家還未曾全然沒落下來,她竟變卦的這般快,竟是半點都不估計從前的情分!
陸從璟袖中的手攥的緊緊的,他的心已然是涼了一半,想發作卻又不能,隻是深深看了皇後一眼,將陳家的嘴臉儘數記在心裡,日後定有他們陳家後悔的時候。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要是他再不走,便是最後一點尊嚴與臉麵也要不得了。
“娘娘的意思,微臣了然,您身子不好微臣不尬叨擾,這便先告辭了。”
陸從璟拱了拱手,既是知道已無力回天,還是體麵離開的為好。
關心則亂也好,走投無路也罷,陸從璟自打進了鳳儀宮的門,便已沒了什麼端正風度,但如今走的時候倒是又把從前的氣度給端了起來。
眼見他出了門,皇後猛地蹙了蹙,以帕掩唇咳了好幾聲,一聲塞過一聲的撕心裂肺,近身伺候的嬤嬤忙上前端了茶水來。
帕子上有些暗紅色的血跡,皇後自己也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見怪不怪了,她將帕子丟在了一旁,接過茶水了漱了漱口。
“叫茗菡同他見上一麵罷,免得他以為是我棒打鴛鴦,不願死心。”
嬤嬤應了一聲,給下首候著的宮女使了個眼色,眼見著其領命退出去,她則是上前近皇後的身,聲音裡藏不住的擔憂與心疼:“娘娘,太醫給開的藥,還是要吃的。”
皇後不以為意,換了一張帕子後細致地擦了擦唇角,最後親自補上些口脂。
“皇後的位置,多少人虎視眈眈盯著瞧呢,如今有些門路的人都知道本宮不能生養,妄圖叫旁人肚子裡的賤種塞給本宮養,與其這般,本宮倒不如早些退下來,換旁人上去。”
皇後語氣淡淡,說到最後諷笑一聲,卻叫嬤嬤聽來心裡更是難受。
這可是皇後之位啊,從古至今沒聽說過哪位皇後是主動退位讓賢的,即便是皇後願意,皇帝也不會願意、沒得到後位好處的文武百官也不會願意。
是以,陳氏所說的退下來,便是用最合理的方式退位讓賢——便是皇後薨逝。
“娘娘……”嬤嬤自知勸不住,卻還是控製不住從喉嚨口中擠出一聲來,苦澀的也要將人的眼淚往出熏。
皇後斜眼看向身邊的人,搖搖頭,又似待著些不解般:“你瞧你,怎得似要死了親娘般?”
嬤嬤強扯出一個笑來:“娘娘,奴婢老了,已經記不得親娘過身時是什麼樣子了。”
皇後挑挑眉:“是嗎?真可憐啊。”
她悠悠道:“人沒了,即便是親身女兒也要將自己忘了,是不是太過可憐了些?所以啊,死有什麼可怕的,不再被人記得才可怕可悲,但本宮不同,陳家上上下下,都要記得本宮、感恩本宮。”
嬤嬤身子顫了顫,再說不出一句話。
她是看著皇後自小長大的,如今她老了,卻又要眼睜睜看著皇後走在自己前麵,可她知皇後活的辛苦,一步步撐著到現在,有時候想想,皇後若是能早一日歸於極樂,是不是也算好事?
皇後的視線看向外麵,屋中燃著的燭火已經蓋過了外麵日頭的光亮:“瞧著似要下雨了,叫人去送把傘,彆叫小陸大人淋了雨回去。”
已經出了門的陸從璟恍恍然走在宮道之上,似有悶雷在頭頂劈下,但他卻沒有半分想要躲閃的意思。
他原本因著急慌亂而攪成一團的思緒,在出了鳳儀宮門的那一刻裡儘數消失,變成白茫茫的一片空白,叫他恨不得自己也能躲在那白茫茫之中,叫他也能逃避起來。
“陸二哥。”
含著哽咽與急切的女聲突然從身後響起,陸從璟腳步頓住,卻在聽出來是誰手,執拗的沒回頭。
可下一瞬,身後的姑娘的跑步聲傳來,下一瞬,自己的腰身便被人緊緊環住。
“陳姑娘,這是在宮中。”
女子的臉緊緊貼在他的後背上,如此出格的舉動對她來說已經是這輩子最有勇氣的時候,她的手在顫抖,聲音更是:“二哥,陪茗菡說說話好不好,最後幾句。”
陳茗菡語調哽咽的更厲害了,不等陸從璟回答,便已經將頭在埋在他後背上,悶聲哭了起來。
陸從璟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好似有種後背都要被女子的淚打濕了一般。
他想了想,到底還是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一點點將她的手掰開。
“陳姑娘自重,你如今尚未出閣,在宮中這般,豈不是要丟了皇後娘娘的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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