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鏡手中不停拌著涼菜,聞言歎氣一聲:“那孫家媳婦多大年歲,你多大年歲?過兩年就好了,你也少說兩句,快去叫盈兒來吃飯。”
陳達聽話起了身,踉蹌著步子端菜往屋裡走。
文盈在屋中忙活替娘親收拾東西,這會兒也放下手中的事,圍過來同爹娘吃放。
一家三口默契地不提白日裡麵發生的事,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挑著有趣的,聊些有的沒的。
飯剛剛吃罷,天上便打起一聲悶雷,劈的陰沉的天也跟著亮了一瞬,文盈忙起來去看外麵有沒有要收起來的東西,而後緊關門窗,任由屋外的烈風吹起,一家人仍圍在一起吃飯說話。
雨要下未下,憋在空中將天色染的灰沉沉的,到底還是宮中出手闊綽,已經早早點上了供燈。
如今的中宮皇後陳氏,便是當初的太子妃,她當初生子時身子不好,落了病根下來,即便是在夏日裡也吹不得風,外麵這般的天氣她可吃不消,捧著一碗紅棗羹小口飲著。
“小陸大人,內宮宮闈是不能擅闖的。”
陸從璟站在殿中,脊背雖還挺得直,但頭上一個勁兒地冒冷汗。
他自小便在太子身邊做伴讀,同皇後也是相識多年,自小到大皇後皆待他似自家弟弟般親熱,就在昨天還喚他從璟,可今日卻態度大變。
陸從璟拱了拱手,身子緊繃著:“皇後娘娘,臣——”
“小陸大人,這是內宮,後宮不宜擅論朝政,還請大人話出口前,先斟酌一番。”
還不等他把話說完,陳氏便已經開口打斷。
她又抿了一口湯羹,對陸從璟要說的話心知肚明。
陸家的鬨劇一大堆,當爹的待著家中告病不上朝,大兒子一門心思參自己親爹,二兒子不幫忙也就罷了,整日裡繞著她小妹轉,三兒子事事不管,最近即便是浪子回頭,讀書也沒讀出個什麼名堂來。
也不知陸家家風到底如何,當爹的年輕時候管不好內宅,以至於子女不合生出如今亂事,老大獨寵個奴婢連妻都不娶,聽說三媳婦時不時就要瘋癲一場,還整日裡喝著藥膳調理,現在老二要娶她的小妹。
她豈能叫小妹就被這般禍害了?
“小陸大人可想好了?若是沒什麼事,便先回去罷,你知道的,本宮身子一直不好。”
湯羹被她一口氣喝見了底,抬手給了身側嬤嬤,自己則半眯著眼,伸手摁了摁眉尾穴位。
陸從璟知道她這是不想管了,可他沒了辦法,隻能硬著頭皮道:“陳姐姐……”
自小到大,他總是這般喚她,即便是如今她有意與自己劃清界限,他還是這般喚。
“陛下一直不願見臣,昨日大哥殿上上奏言查清了此案,陛下看了奏折生了好大的火氣,又是把大哥傳入宮中,至今未曾放出,臣的父親如今在家中閉門不出,臣也是實在擔心。”
陸從璟說話沒了什麼底氣:“陳姐姐,臣實在沒了辦法,隻能求到你這,臣隻求見陛下一麵,就一麵。”
皇後這次沒有打斷他,但聽他把話說完後,麵上浮起很明顯的不耐來。
“本宮不是說了,內宮之中不得妄議朝政,小陸大人是將本宮的話當成耳旁風,還是故意要陷害本宮,想叫本宮頂著後宮乾政的罪名?”
陸從璟當即跪下身來:“臣不敢!”
皇後看著麵前人,實在是有些頭疼。
她還記得兒時記憶之中的陸從璟,小時候生的玉雪可愛,後來年歲大一大,便愈發溫潤端方,可這兩年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眸中的靈氣一點點消散了去,開始畏首畏尾,人情世故的弊端也開始顯露。
當真是隻可遠觀,不可細交,也難怪陛下愈發親近陸家老大。
皇後搖搖頭,手一抬:“賜坐罷。”
陸從璟後背冷汗岑岑,還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椅子搬了出來,他才被嬤嬤親自攙扶起來,幾步到椅子上落座。
此刻他的背脊已經沒有方才挺的直,即便是他仍沒有放棄在皇後這尋門路,但也已經對今日的結果有了些估算。
怕是……不成了。
他還在想,自己究竟是再試一試,還是趕緊找借口請辭,快些去找下個能幫上些忙的人,可皇後卻是突然開了口。
“小陸大人,朝中之事本宮一內宮婦人,是不懂的,亦是萬萬不能懂的,本宮知你有孝心,但你的孝心,要用對地方才是。”
陸從璟聞言沒說話,但心裡已經斷定皇後絕不可能幫忙。
他既做過太子伴讀,自也是知道他的陳姐姐,不是拘泥於後宅之人,她此前也在各家夫人之中遊刃有餘,前朝後宅皆不分,她自也能為還是太子的陛下助力。
是以,如今這般守拙,必是不想幫了。
陸從璟閉了閉眼,心裡亦是充滿了失望:“陳姐姐,微臣自認為同您有些情分在的,故而同您說話未曾繞過半點彎子,竟是沒想到,臣得了這樣的回答。”
她可以明哲保身開口拒絕,可為何不直說苦衷?
他日後還是要娶她妹妹為妻的,都是一家人,她難道就半點不為她妹妹考慮?
自己的妹夫家中生變,對她又能有什麼好處?
皇後聞言,卻是在心裡冷笑一聲:“小陸大人,莫不是還想要本宮好言相勸?還是想叫本宮哄一哄你?”
陸從璟覺得自己被誤解、羞辱,蹙眉抬頭想要否認,卻在對上皇後一雙冷眸時,將到唇邊的話重新咽了下去。
他似被潑了盆冷水般終於大夢初醒,如今上首做的哪裡是他兒時親善溫柔的陳姐姐,分明已經是天下之母的皇後娘娘。
窮農富貴時尚且不認窮親戚,這高高在上的皇後,哪裡願意旁人拿舊時的情分來同自己攀扯?
陸從璟的冷汗又開始止不住地往外冒,他好像從一開始就用錯了方向,他不該提什麼舊時情分,而是直接卑躬屈膝相求。
“臣——”
他想要重新開口彌補,但卻在剛吐出一個字來的時候,再次被皇後打斷。
皇後抬手撫了撫耳垂間的山茶花耳鐺,居高臨下道:“小陸大人也不是孩子了,怎得有時候竟這般……天真呢?”
她眯了眯眼,嘖嘖兩聲:“遙想從前陸相把持朝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是何等的氣魄,如今瞧見他膝下子嗣一個不如一個,又該是如何想法。”
這次,她將話說的直白的不能再直白:“小陸大人你最近還是儘量少出些家門,也少往內宮跑,家妹年紀小,從前若是說了什麼話叫小陸大人誤會的,本宮這個做姐姐的,替她向大人賠個不是,日後大人同她也彆什麼哥哥妹妹的叫的一團亂,畢竟——”
皇後唇角勾起一抹笑:“畢竟,小妹日後還是要許人家的,叫人誤會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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