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盈複又將頭低垂了下來,都是反思起自己,多少有些衝動了。
她同大公子說這些有什麼用?即便是說了他也未必會懂,說不準他還得說她兩句想的太多。
幸而她的話並沒有傳到三皇子耳中,他還在拉著妻子的手,關切著妻子的情況。
三皇妃雖在笑著,但卻覺得她的笑不達心底,甚至文盈好像看出了她眉宇之間有了些煩躁。
果不其然,下一瞬三皇妃將三皇子的手推了推:“殿下,從袛他們還看著呢。”
她低眉斂目,眼看著沒了什麼精氣神。
“好好,你先歇息罷,我帶著從袛去喝會兒茶。”
三皇子回頭看了文盈一眼:“榆燕,可要讓文盈姑娘再陪你一會兒?”
“都成的。”
三皇妃神色淡淡,將視線落在了陸從袛身上:“可惜我如今有孕在身,不能騎馬,否則我倒是可以教教她。”
陸從袛勾唇淺笑:“你的馬術極好,若是來教她,她恐會吃不消。”
說著,他拉著文盈的手又稍稍磨搓了一下。
三皇子伸手指了指他,揶揄道:“你呀你,之前何時見過你這般心疼人了。”
說著,他站起身來,抬了抬下巴:“走罷。”
又是將文盈留了下來,但這次文盈卻覺得鬆了一口氣,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三皇妃。
她下意識同其對視了一眼,竟是莫名體會到了三皇妃的心境。
她倒是覺得,自己與大公子,同三皇子與三皇妃也差不太多,可能是相處時間不算久,還不至於像三皇妃他們二人都在揣著明白裝糊塗,好似再互相比著演,看看誰演的更像從前兩心相許的模樣。
三皇妃此刻似也讀懂了她眼底的含義,輕輕歎了一口氣,而後對她招招手:“彆站著了,過來做罷。”
大公子和三皇子的這茶一直喝到了下午,說了什麼文盈不知道,隻是跟大公子上馬車的時候,感覺他麵色有些沉。
“今日沒叫你好好學,改日再來罷。”
大公子語氣之中似是愧疚又似是失望,文盈搖了搖頭,她倒是並不在意。
隻是她記掛著大公子要與她講三皇妃的事,視線一直動不動往他身上瞟。
陸從袛原本在想事,倒是不曾察覺,隻是偶然抬起頭,同文盈的視線對視陸個正著。
“怎麼了?”
文盈抿了抿唇,猶豫著開了口:“奴婢感覺這次見三皇妃,比過年時候看著更單薄消瘦,精氣神也沒多少了。”
陸從袛的眸光一瞬地暗了下去,他頓了頓,似是想好了要告訴她,這才開了口。
“當年我從軍的時候,用的並非我自己的名字,後來是一步步才走到殿下眼前,叫師父能看見我。”他拉上了文盈的手,“師父便是已故的馮大統領,師姐的父親。”
陸從袛思緒飄遠:“他們好像自小就相識,有青梅竹馬的情義,隻是起初一直沒成親,因為殿下是皇子,皇室中人不可能後院乾淨,師父也擔心自己的身份給殿下平添緋議。
師姐也一直不願意,之前她同我說過,喜歡便是喜歡,雖則想要在一起是本能,但明知前路不好走,會有痛苦,那即便是再喜歡,也要保持理智才是。”
文盈有些低落的想,可他們最後還是在一起,成了結發夫妻。
“他們二人是如何談的我不知道,但當時師父過身後,師姐很是痛苦,後來沒多久就嫁了殿下,還是先成的親,後給陛下寫的信,當時三殿下也是冒著與陛下生嫌隙的風險先斬後奏。”
文盈看著大公子,也不知是因大公子不知三皇妃處境,還是因為男子本就是更容易心疼男子,反正她隻從他的言語之中聽出來對三皇子的感同身受。
她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幽幽開了口:“三殿下側妃良妾應有儘有,還有公子您這般的能臣良將,更有三皇妃這樣好的女子願意屈居後宅,寧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為他生兒育女,誰能有三皇子過的自在?”
陸從袛張了張口,想要為三皇子說上兩句好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也是沒什麼底氣來說。
其實若單論三皇子,他身為皇子,有又太子虎視眈眈的情況下,如今做的哪一步都沒有錯,無論是娶妃納妾籠絡朝臣,還是作為夫君對妻子的嗬護體貼,他都不曾差過。
但這話,太過沒人情味了些,若他不認識師姐,心裡的難受可能會稍稍少些,僅僅有絲縷的憐憫,但如今殿下的正妻是師姐,他實在是覺得殘忍至極。
“師姐她過的,確實苦。”
陸從袛自嘲一笑,他甚至有些慶幸,幸而方才同殿下說話時並不曾妥協退讓,否則便會叫文盈也陷入這樣的境地之中。
文盈將頭慢慢低垂下來:“其實今日奴婢問過她,有沒有想過離開三皇子。”
她深吸一口氣:“她說,如今的日子沒也剩下幾天,離不離開的也沒什麼區彆。”
文盈眼眶控製不住有些濕潤,但卻也不至於哭上一場,隻覺得心裡憋悶著,眼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似過了冬的花般一點點凋零枯萎下去。
她感同身受地覺得絕望可憐,也是覺得自己如今過的這個日子,也沒比三皇妃樂觀到哪裡去。
隻是大公子卻在這時候攥緊了正拉著她的這隻手:“不要怕,我絕不會叫你如此。”
文盈聽他這般說,其實也是心虛了一瞬,不知公子是不是看透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但很快她便反應了過來,應當是公子也遇到些難處,這才站在他的位置上,來同自己說的這句話。
文盈沒有細追究,聽不懂的話便稀裡糊塗過去罷,她一向如此。
回到陸府的夜裡,文盈做了一場夢,夢中她大了肚子,比三皇妃的肚子還要大,肚子沉得她走不動路,隻能成日裡躺在木輪椅上,被人掐著時辰推出去曬太陽、吃飯,活的如同木偶。
她住的院子就是大公子即將搬去的那個府宅,唯有四方的天地,四方的院牆,將她死死籠罩在其中,無法逃脫、無法反抗,日複一日直至逐漸在其中逐漸消亡。
夢裡的大公子偏執的可怕,甚至還要將她要去投胎轉世的魂魄都抓回來,即便是死,都不要叫她有離開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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